史老师的晚自习一般要到8点多才放。吴语一直等着隔壁的门响，好跑出去再问个究竟。但一直等过了十点钟也没听到动静，也许是因为第二天周末可以休息的缘故。
于是他放心地睡下，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被胃袋的严重抗议惊醒。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的太阳时，他又打了退堂鼓，就着饼干和床头的书打发时间。
四声门响，准确有力。
“吴——语——开门，你——要——吃啥？”
他打开门，冲了出去。
“史老师啊——”
“来来来，吃个包子。”还不等他说话，一只酱肉包就准确地塞进了嘴里。等到他努力地消灭掉饥饿的侵袭，史老师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邻居好心来送食物，当房东的也自然不好再追问。看着太阳已经不刺眼了，吴语打算去江边散散心，好把烦心且诡异的事去干净。
历城依着江靠着海，又是一座工业新城，在市政建设上没少下资金，傍晚的江边也是有不少人散步休闲的好去处。吴语坐在江堤上，放心大胆地享用他的点八——他终于可以不用担心史老师的突然出现了。偶尔会有小孩子指着他的皮肤和头发，也很快被家长拉开。历城适合居住，一点也不假。
看来这些超自然事件，即使不去管，也不会对平静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可是他总觉得太清闲，太自在。也许是父母的离去过于突然，又或者是过惯了家里蹲的生活，导致享受夕阳的余晖都变成了能伤春悲秋的事情。
“读多了书容易瞎想罢了——”吴语享受着傍晚的第二口烟，下一秒就把烟头狠狠地摁到地上。
他看见江堤下的防浪林里走过一个身影。
夏羽禾。
总有转机，不是么？他也许能直接问当事人。
疏于锻炼的腿脚总也跑不快。吴语整个人龇牙咧嘴地跟在后面，边跑边喊：
“等等！夏羽禾！等等！”
少女回头只看了一眼，出乎书店老板意料的是，她居然用极其琼瑶的腔调嚎了起来：
“不要追我——有变态啊啊啊啊——”
吴语觉得一定是自己跑步时难看的表情吓到了她，等走近了就忙不迭地解释：
“我是门口书店老板啊！不是变态——”
“什么？门口书店的老板？你是不是暗恋我？你是不是无理取闹想在这夕阳西下时对我做出奇怪的事情？你是不是因为我买言情小说才觉得我是个随便的女孩子——啊啊啊啊啊有变态——”
吴语简直要被小言洗脑的少女逼疯了，赶紧抓重点问：
“你认识石籁吗——”
一声闷响，背后不知是哪位豪侠出手相救，直接导致他眼睛一黑，不省人事。
等到吴语睁眼，已经是夜晚，江畔一排排的荻花在月光下竟充满了朦胧美。他支着身体坐起来，看看那个神出鬼没会空手劈香烟的房客史老师有没有在这里出现，但身边坐着的竟然是另一张熟悉的脸。
“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但如果不这样的话，夏羽禾想起事情的经过来就糟糕了呢。”眼前的美少年石籁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
吴语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抬手指着石籁，感觉到嘴角在抽搐。
“我已经转学了，所以也请吴老板不要再调查我的事情了。”
“……等等我有点乱，你能不能用最简单的话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石籁伸出一只手，拽住食指说：
“简而言之，我是一只史莱姆。”
他的手指在瞬间如同橡皮泥一样被拉长，像一团蓝色的果冻。
“你是什么？”
“史莱姆，不是人类。我们这一族唯一的弱点就是会被强大的吸力给吸进去，在史莱姆村，长辈们经常这么教导我，所以和人类接吻也是完全不允许的——谁叫我脾气这么好呢……完全不能拒绝女孩子的邀请啊。”
吴语抹了抹眼睛，确定自己已经从昏迷状态惊醒。
“你们还有史莱姆村？”
“在那边，大家都是以本体造型存在的。但是有一位前辈，化为人类之后一直读到博士学位，并且在人类社会找了一份好工作。所以——”少年的眼睛里闪烁着果冻一样的光芒，“我也要当学霸！”
吴语几乎要被这种跨越种族的学习热情给点燃了。
“吴老板。”石籁微笑着说，“托有关部门的福，这里已经没有人会记得我了——”
“你好歹解释一下什么叫‘有关部门’好么！”吴语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吐槽的地方。
“maninblack，那群‘片儿警’就是啊。”
“还真……有……”
“你会记得这些，一定是因为有一颗善良的心吧。不管怎说，如果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石籁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向仍然无从安放面部肌肉的吴语挥手道别。近似圆形的月亮很是耀眼，在江面上撒出一片明亮的银白。
吴语不敢抽烟，准确地说是不敢确认烟还在不在口袋里。《盗梦空间》里用陀螺来判断世界的真伪与否，他除了拼命掐自己的手臂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哈哈哈，年轻人还真是有活力。”即使没打算抽烟，史老师的声音还是吓得书店老板一哆嗦，同时也确定了自己并非活在梦境之中。
“你一直都知道？”
“对啊。夏羽禾被‘有关部门’带走之后，很快就在催吐剂的作用下吐出了石籁。”
“真恶心……不过想一想，也并非不可能嘛。假如真的存在这种生物的话，不就和果冻一样软绵绵且伸缩自如？”
“看起来，你对‘不属于这个世界常识’的事了解还挺多。”史老师赞许地对着他点头，“我没让他们消除你的记忆，果然是正确选择。”
“那当然，科幻奇幻ACG，悬疑恐怖怪谈集，身为书店老板，就算有我没看过的也只是暂时不知道——”吴语洋洋得意，也只有阅读能让他这么得意。他对着那轮明晃晃的月亮仰起头，感觉这两天的生活简直比美国大片还精彩。他低头，突然被吓了一跳：
“史老师你干嘛脱衣服！喂！”
眼前的人民教师已经脱得只剩裤衩，在十一月的历城江风中挺立。
“小——吴——”史老师纵身一跃，跳进江中，“今天的月色好么——”
一团更大更蓝的果冻浮在水面上。
“你你你……你就是那个史莱姆前辈？”吴语哆哆嗦嗦地想掏出烟。
“不要——抽烟——哟——”大果冻用史老师的声音呼唤着，软绵绵黏糊糊地挥动着两只看起来像手一样的组织。
不会有哪一天比今天还刷新三观了。吴语看着地上那堆三件套西服，发现史老师的教师工作证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他捡起翻开，照片上的眼镜西装男依旧严肃又亲切。而下面，写着的正是史老师的全名：
史来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