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张名在他妈打电话时就猜到了是于文那小子,快奔三十的人了,还没讨到老婆,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是懒,游手好闲,还不讲理,动不动就打人,远近的姑娘一听是于文,连见面也省了,不行,绝对不行,那是个二杆子啊,和那样的人怎么过日子。这小子也不长进,小一些的时候,他爸还能管住他,大了,他爸一说他,他就和他爸瞪眼,有时候甚至还和他爸对着打,在这一带都出了名了。张名家本来就和于文家有些矛盾,于文他爸和他一起对张名家横眉冷对的。平时张名他们就尽量不去招惹那家人,怕真闹出什么事情来。
据张名他妈讲,他爸早上起来没事情做,就和别人配了桌打麻将,打到一半的时候,有个人有事,要走,这时候恰好于文来了,他要接着那个人打。大家都没和他打的意思,就准备走,可是他拦着,说,******,今天谁敢给老子走出这个门,老子活劈了他。张名他爸受不了那口气,走了,被于文追着在脑袋上给了一砖头。主要不是因为打麻将的事,主要是人家瞅咱家不顺眼,早就想找岔子呢。张名他妈说。妈的,我去找那小子!张名说着往外冲,他妈使劲拦着他,说,你去干什么啊,去挨打啊,没看你爸已经成了这样么。张名对他妈说,你别拦着我,我不是去找他打架,我是去找他讲理,我就不信就没有王法了。李东说,姨,没事,我看着他,不会有事的,总要讨个说法吧,再说我们这么多人,打起来还会吃亏么?!
他们来到于文家,进去一看,于文不在,只有他妹妹在炉子边烤火,看见这么多人进了他家,吓了一跳。张名问她,你哥呢?她说她也不知道。又问,你爸妈呢,她说去她舅舅家了。李东对她说,你哥回来告诉——刚说了一半,就被张名给打断了,张名说,不要和她说,一个小姑娘家,懂个屁啊。正准备往外走,于文突然间出现在门口,马小军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他叫了一声,****,你小子回来了啊!说完就往外冲,于文一见势头不对,转身就跑,张名他们就跟在身后追,一直跑到山上,马小军跑在最前面,张名追着追着,就感到体力不支,喘气如牛,掉在了后面。
于文刚刚去村里一个寡妇家转了一圈,他要和寡妇干,寡妇也不敢拒绝,只好和他干了。干完后于文心里高兴,给了寡妇的女儿三块钱,说是让她买糖吃,小女孩一高兴,就照着于文教她的,开口乱叫爸爸。于文更加高兴了,在村里转了好几圈,想找个人聊聊,可惜转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这才回家,准备好好的睡一觉。寡妇看于文走了,看着女儿手里的三块钱,禁不住火冒三丈,狠狠地把女儿给打了一顿,到女儿哭起来了,她又觉得有些不忍,抱着女儿一起哭成一团。
于文看见家里有群人,就觉得不对,后来又扫见张名在里面,立马就知道是来找他晦气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心里这么想着,撒腿就跑,跑了一会,扭回头一看,马小军已经追了上来,他心里一急,弯腰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没头没脑地朝马小军砸了过来,马小军侧身躲了过去,一下子火了起来,也摸起一块石头朝于文砸。也是活该于文倒霉,这一石头恰好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等张名赶来的时候,于文已经断了气了。
那天天气晴朗,新年将至,突然间来了几辆警车,给于文解刨了尸体,然后挨个审问,问张名他们李东去哪儿了,谁都不知道,他们都说,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马小军已经不见了。警察也没办法,把他们又放了回来,发了通缉令,就此了事。
十三那天,张名和虫子他们一起聚了聚,大家一起喝了许多酒,张名喝醉了,完了就躺在虫子家的床上睡觉,他坐了个梦,先是鸿雁,她把衣服脱了,在一个大房子里走来走去,张名想和她说话,她却不理他,她一直在擦自己的脸,用毛巾,把脸擦的红一块白一块的,张名突然间感到害怕,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月光透过窗户玻璃落在屋子里,张名把上身支起来,看着外面的院子,一种忧伤突然从心底涌了上来,他禁不住轻轻地哭了起来,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张名,你怎么了?张名说,没什么,感冒了,鼻子有些不通。
马小军给张名扔了支烟过来,他问张名,你爸现在没事了吧?张名说,没事了。那天我们要和你一起去,你为什么死活不同意呢?他又问。张名说,没什么意思,我爸那么大了,我也不想再多搅事。李东也醒了过来,他也点了一支烟,问张名,于文那小子现在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张名说,还没下最后判决。妈的,张名说,那小子肯定得蹲他个十几年牢。我看还要多,马小军说,******,居然强奸寡妇,真几吧没有人性。李东笑着说,你不是要去做和尚么,作和尚作久了,象于文那样一憋三十年,说不定也会去强奸寡妇呢。操,马小军说,我有那么弱么,我如果憋不住了就去找妓女,再说了,我强奸也不会找那么丑的女的,多败兴啊,到了阴间都会被别人笑话,******,阎王爷瞪着眼睛看着你,说,****,你丫怎么这么傻啊!那多不值啊。他的一番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李东一边笑一边捂着肚子,指着马小军说,****,你这个“马小炮”。
到了十四,张名坐车离家,车子在村口等人的时候,他看见于文披着衣服从厕所走了出来,他嘴上叼着支烟。车上有两名外村人在后面嘀咕,一个说,看,那就是于文,另一个说,操,就这样子啊,我还以为三头六臂呢!张名觉得有些可笑,回过头看了看他俩没有说话。过了会,于文走到了车旁边,看见张名,笑着对他说,大学生又去上学啊?!张名说是啊,于文叔起的好早啊。于文洌嘴笑了笑,说,习惯了,怎么不让你爸用小车去送你啊?张名说我爸今天在城里开会,忙的没时间!他又和张名胡扯了几句,张名懒得理他,他又找别人扯去了,司机笑着开他玩笑,于文老头啊,要不要我到城里给你拉个老婆回来。于文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的样子,转过身去,不理他。司机弄了个没趣,觉得面子上下不来,对他说,操,我们的抗美元朝英雄现在拽起来了啊。有几个人在后面“扑哧”一声笑了,于文气的脸都红了,头发已经班白的脑袋不停地颤抖。一路上都有人在说于文,这个说,我看这老头可能是真的在战场上杀过人。另外一个说,就他那样,可能一个人就砍死了三十多个么。还有人说,这老头吹了一辈子牛了,老了还被人家笑话。司机转过头来说,我看这老头不怎么样,一衰货,可是人家儿子好,是个能干的小伙子,什么电视机啊影碟机的,不论有什么毛病,一鼓捣就好,上次我的电视坏了,就是让他给修的。不过啊,可惜就是个子低了些,没脾气。
有一次弟弟给张名打电话,突然就提到了于文老头,他对张名说,于文老头死了。张名说怎么死的?他说在山上烧木炭,好不容易烧了一窑好的,却被别人给抢去了两袋,对方是个16岁的小伙子,于文老头追上去和他理论,他却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就这样,于文老头死了。一个耳光就死了?张名有些奇怪,不可能吧!你知道的啊,弟弟说,于文老头有心脏病,被气死了。那后来怎么处理的?还能怎么处理啊,他儿子那么弱,人家说怎么就怎么,给了他三千块就算完事了。怎么不去告他啊,张名有些替他儿子不平。张名弟弟却说,他儿子担不起事啊,你不知道他么,没脾气,老好人一个,注定要被欺负的。
又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以后了,大夏天的,张名老婆对张名说去乡下避避暑,顺便看看你爸妈吧,你爸最近退下来了,老头子没什么反应吧,张名说没,他一个小乡长,都做了几十年了,也厌了,还能有什么反应,现在领导我弟弟闹革命呢。还没说完,他老婆就笑的留出泪来了。一路坐车坐的累死人了,在县城换了车,张名就开始睡觉,突然间被一阵子高笑声给搅醒了,睁开眼一看,原来是于文的儿子带着个姑娘在车上,刚才都没看见。张名听见有个人问于文的儿子,二子,姑娘好不?于文的儿子笑了笑,说,好。又有人问,你嫁到姑娘那,孩子以后随谁的姓啊,于文的儿子又笑了笑,说,再说吧。他每说一句话,大家都高声地笑几声,一时间车厢内热闹无比。张名老婆看张名醒了,用手指捅了捅他问,那是谁啊?张名说,那就是于文的儿子。哦,张名老婆恍然大悟的样子,完了用挑剔的眼光看了二子的老婆一番,还不错嘛。张名对着她笑了笑,她突然间脸红了起来。
这次回去居然没碰到几个以前的同学,张名老爸说都去外面打工了。张名说,也是啊,现在不好活人。张名爸惊奇地看了张名一会,完了笑着说,好,好,好小子,懂得生活的艰辛了!弄的大家一阵止不住地笑。晚上他突然说要和张名单独谈话,张名去了,他给了张名支烟,张名有些奇怪,他以前从不给张名发烟的,说是,吸烟有害健康,张名一定得戒。他看着张名奇怪的表情,笑了笑,说,你都这么大了,我总不能一直都把你当小孩子吧。完了一人点燃了一支烟,挨着坐在一起抽,张名他爸突然间叹了口气,说,都大了啊,都这么大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张名也鼻子发酸,看见他爸的头发差不多都全白了,心里涌上些说不清楚的粘稠东西,他叫了声,爸!唉!他爸应了声,接着说,我和你说个事情,我和你妈想抱孙子了,前几年说是工作忙,顾不上,现在顾得上了吧,顾得上那就生一个,人一辈子总是得要个儿子的。我也享享天伦之乐。张名说,我和老婆商量一下吧。还商量什么,这是老爸的命令,张名爸看着他说,一定得执行。张名一下子被他逗乐了,说,好,一定执行,说完了两个人相识而笑。
晚上张名和老婆住在一个房子里,张名说到老爸的命令,他老婆说,我不干,再过几年吧。张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不愿意给我生孩子,也总得给我爸生个孙子啊。他老婆说,为什么说是生孙子,难道就不能生孙女么?我可不愿意生个象你这样的儿子。张名伸手摸她,一边摸一边说,我怎么了?还用问啊,也不看看你这样子,让别人看见了,还要笑话呢,还教授呢,整天只想着搞女人。什么话啊,张名对她说,我和我老婆睡觉天经地义,难道教授就不能睡觉了么,说完一个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就不在言语了。
月光隔着窗户玻璃照了进来,落在地上,床上有影子在慌动,已经过去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