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日斯泉边的春天总是来得很晚。小草刚冒出嫩芽,就是一场寒流,或者一场暴雪,地上的鹅黄眨眼间就没有了。过几天,刚有了点绿意,又一场寒风。可是春天并不气馁,鼓起勇气再来。终于,有一天冲出寒冷,带着满身缤纷,来到了泉边。解冻的泉水攒着劲往上冒,泉眼周围也渐渐解冻。泉水欢快地从沟谷穿过,向山外流去。花啦,草啦,长得格外快。这是顺子最喜欢的季节。奶牛在河畔吃草,而那些羊,有的卧在草地上,有的向远方眺望,新下的那两只小羊羔头对着头顶架呢。如果是以前,顺子会跑过去把它们拉开,可今天,他只看了它们一眼,就慢腾腾地转开目光,站在一边想自己的心事去了。
昨天,李二嫂又来了。当时,姐正在挤奶,他坐在一边给姐做小板凳。
刺刺——刺刺——白花花的乳汁在木桶里吐着白沫,乳香慢慢地漾开,弥漫在周围,一点一点地渗入姐弟俩的肌体。
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寻个人嫁了吧。李二嫂手插在裤腰上,看着姐说。
顺子莫名地烦躁,还夹杂着一些紧张,他放下手中的小板凳,看姐。姐停下来,也在看他。二嫂来过好多次了,每次都提到“嫁人”这个词,姐每听到这个词,都要去看他,眼神让他怪难受。
嫁人就是死吗?顺子记起了那个夜晚姐说的话:姐不死,姐舍不得你。而现在姐的眼神就是舍不得,那么,姐是要死了吗?顺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姐。
姐半天不说话。后来他听到姐说:我走了,谁照管顺子。
看来姐真要走了。要不然,姐的话怎么传给他那么多的惆怅。顺子嘴一撇,呜呜地哭了。然后拿起小板凳,向李二嫂抡了过去。
李二嫂捂着肩膀走开。小换用柳条抽顺子。顺子不哭,小换却哭了。顺子看姐哭,自己才哭。一边哭,一边说:姐,你真的要走?
小换叹息一声,扔下柳条进了屋。顺子跟进屋,看见姐躺在炕上,脸埋进枕头里,在哭。
姐。姐。顺子推着姐。
小换不吭声。
姐,你病了吗?
小换的双肩在抖。顺子搓着手,在地下转来转去,眼睛始终盯着姐。后来姐的肩膀不抖了。
姐睡着了,让她睡一会儿吧。他说。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一开门,大头冲他“咩”了一声,跟在后面的羊羔也开始“咩、咩”地叫。顺子就走过去威胁它们:姐睡觉呢,看你们谁还敢叫,我有柳条呢,抽,疼呀。老母羊不听他的,又“咩”一声,顺子真生气了:我都说了姐睡觉呢,你还叫。就过去使劲踢它一脚:看你还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