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判决的时候,我和程皓看着水莲的病情迅速恶化下去。几天后,医生不得不对林娟说,水莲应该到精神病院接受系统的治疗。但同时又说,水莲的病情并不太严重,经过系统治疗,应该能够很快康复。林娟含泪在诊断建议书上签了字。
清流公司仍旧由郑勇管理。曾经伤害过水莲,对清流公司一直记恨在心的孟进军认为这又是一个报复水家的好机会,出重金收买郑勇,但遭到了严词拒绝。
出人意料的是,郑勇知道了水莲的遭遇后,常常到精神病院看望水莲。早在水莲和刘一德双宿双飞时,郑勇就惊艳于水莲的风姿。可是在水莲憔悴不堪时,表达对于水莲的爱意,同样是一个危险的举动,极易被人们错认为是刘一德的后继者。精明的郑勇最终向林娟表达了一种想法,他把这种想法写在了纸上,亲手交给了林娟。他说,他希望水莲能够很快康复,水莲康复以后,他愿意陪伴水莲一生一世。但他同时又加上了附加条件,作为高层管理人员,本身就是高薪族,并不在乎更多的钱,为防止别人误会,书面承诺“永远放弃对清流公司的财产继承权”,无论发生何种情况,他始终只是一个打工者,拥有水莲,他便没有更多奢求。
郑勇的承诺让林娟老泪纵横,但为了考验郑勇,她还是收起了郑勇的书面承诺。她对郑勇说:“感情上的事,最终还是让小莲决定吧。”
我彻底辞去了家政所的工作。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一刻也不想在家政所待着。我再也不想做陪聊,水莲的事让我伤透了心。我很快到爸爸给我找的一家医院上班,干的还是本行:心理门诊,我的家人为我的行动露出了笑脸。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太多,他们也不该知道太多的隐情。
那时候,这个城市里的心理病人仿佛是一夜之间形成的,人们带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求助于心理门诊。刚开始的时候,我很认真,每天都很忙,也很累,后来只得提高了收费标准,我的收入也很快提升了上来,并因此结交了不少真诚的朋友。
随着我的离去,程皓也不干陪聊了,他真的用积蓄的钱炒起了股。我们的三人陪聊小组彻底解体。接替我们的却决不仅仅是三人,青春靓丽的少男少女们积极投身于陪聊事业,他们成分复杂,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干陪聊、商务陪同、伴游等相关业务。开办陪聊业务的家政所也超过了几十家,我听说,他们的生意比起我们的当初,明显清淡了些。
有些媒体开始讨论陪聊、伴游等所谓“休闲服务”存在的必要性。然而一切存在的都是合理的。一些城市开始取缔陪聊及类似的服务项目,另外一些城市则不闻不问,任其发展。
程皓还是不时地在我的生活中出现,他的笑容也逐渐轻松自然起来。时间长了,他和我的男朋友也相处得不错,但他本人却一直独来独往。他身边的人都劝他早点成家,他只是笑而不答。
不久,刘一德被判死刑,他没有上诉,很快就被执行。我和程皓得知这一消息后,高兴地到精神病院探望水莲,希望这个消息能使她快点好起来。因为精神科医生和我都认为,水莲以前并不是那种很忧郁的性格,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她的病应该能够好起来。
很多性格忧郁的人更容易得心理和精神方面的疾病,他们得病后的表现是极度地放纵自己,有时就沉溺于一个或美好或恐怖的幻想中。水莲则正好相反,曾经极度放纵的她变得面容呆滞,不与任何人交流,失去光泽的脸上,两只眼睛空洞洞的,像盲人。
我在见到水莲的一瞬间就流下了泪水,程皓在旁边不知所措。每一次见到水莲,我们俩都为自己把水莲拖进陪聊队伍痛苦和懊悔不已。我隔着栏杆对水莲说:
“水莲,我是何婷婷,你还认识我吗?”
水莲不回答,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又说:“我是何婷婷,这是小程。我们想告诉你一个消息,刘一德被判了死刑,已经枪毙了。”
水莲还是漠无表情。医生告诉我们,不要担心,实际上,水莲很快就能出院了。我谢过医生,并作了自我介绍,声明自己也是医生,希望医生能够对她更多一些照顾。
回来的路上,程皓终于说:
“是我们害了水莲,我们俩不该拉水莲做陪聊。”
我说:“水莲要是一辈子在里面,我会一辈子不安的。”
程皓说:“不,是我在网上找到水莲并拉她下水的。”
我说:“但我是始作俑者,干陪聊是我的主意。”
程皓摇头叹息:“其实陪聊生活毁了更多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是指什么,只是从感觉上盲目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