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在继续查找着出售特大号活扳手的商店,警方分析后认为,凶手不可能是从家里拿出的特大号扳手,除非他是一个专业修理工,但这点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们把范围缩小到以事发医院为半径的某个圆圈内。
此外,从死者头部伤痕上检验出一种油质成分,这种油质成分是新出厂的活扳手润滑防锈用的,由此可以推定,凶手是在商店刚刚买下活扳手后就直接作案的。
同时,警方经过分析还认为,凶手可能是在离事发医院较近的商店买到的凶器,因为,他没必要拎着那么沉的活扳手在全城转悠。经过这么一排除,需要调查的范围大为缩小,一批干练的刑警开始在事发医院半径三公里内的商店里逐一查访7月21日买过活扳手的人。
时隔不久,我和程皓接到水莲和刘一德的请柬,请我们参加刘一德的个人画展。
水清流的死对程皓的影响很大,他在话语之中总是感慨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一类的,好像他已皈依佛门。我对方楚楚和他的暖昧关系依然是一无所知。
程皓经过痛苦的思考,最终没有向我表白过什么,我们还是在各自的已然消极的陪聊中消磨着时光。和水莲一样,我在惹父母生气后,在家陪父母的时间逐渐多起来,也终于答应了他们可以考虑接受一份医院的“正式”工作,我的父母为此非常高兴。
画展当日,在水莲的一再要求下,我们先到水莲家吃早饭。刘一德和水莲对我们很热情,整个吃饭的过程,他们都非常幸福地笑着。水莲告诉我和程皓,他们正在考虑结婚的事。
说到结婚,我和程皓相对无言,我感觉,我们已经错过了很多,错到无法回头。
画展举办得很隆重,金钱在这里发挥了很奇妙的作用:他们提前在报纸和电视上打了广告,还印了大量的宣传册子;他们把会场布置得很气派,门口有大幅标语,大门两侧还各有一只氢气球;他们请来了很多省、市画界乃至文化界的官员和名流。
经过水莲的指点,我在来客当中发现了那位“德高望重”且深居简出的老禽兽画家——他以画禽兽出名,其实他本人禽兽不如。发现他在座时,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看看水莲,她却和没事人似的,拉着刘一德和那个老东西握手。水莲看见我生气的样子,悄悄对我说:“你看着啊,我会戏弄这个老东西的,戏弄了他,他还得感谢我。”
我不知道水莲想出了什么鬼主意,但在我认识的人中,水莲是被人戏弄得最惨的一个。
开展后,我和程皓像逛马路一样转了一圈。我们俩都不懂画,很快就回到待客室,和水莲在一起闲聊,刘一德则在接待室和一批老画家在那里说着客气话,时不时也谈一点自己的绘画理念。
十点多的时候,我从卫生间出来时,有两个陌生人走进来,问我怎么找画家刘一德。我把他们带到接待室门口。他们俩进门后,表情肃然地问:
“请问哪位是画家刘一德。”
“我就是。”刘一德笑着站起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来人亮出工作证和传讯证,说:“我们是公安局的,请你和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刘一德脸色大变,头上沁出了汗,但他极力掩饰着,微笑着说:
“是不是弄错了?”
对方是不容置辩的口气:“请你协助调查,但你必须和我们回去。”
“那好吧,”刘一德说,“请各位老师稍等。”
水莲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另一间屋和程皓闲聊。
刘一德出门时看见我站在门口,对我说:
“婷婷,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悄悄跟着那两个便衣警察走了。
二十分钟后,水莲问我:
“婷婷,好一阵子没见一德了,他去哪了?”
“他说他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一个小时后,水莲再次问我:
“婷婷,一德怎么还不回来?”
“也该回来了。”我说,但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慌。
两个小时后,快十二点了,该请客人们用餐了,刘一德还是不见面。水莲急了,问我:“婷婷,到底搞什么鬼?他和什么人走的。”
“水莲,你千万不要担心。”我努力保持平静,“是公安局的人叫走他的。”
“公安局?”水莲轻轻叫了一声,“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没说,只是说协助调查。”
“那,”水莲对程皓说,“程皓,麻烦你招呼一下客人,就说刘一德由于小病去医院检查,请他们见谅。”
说完她拉上我就跑到外面的停车场。水莲是开飞车的好手,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在车流稠密的道路上开那么快的车。我在车内不时地提醒她,快也就是能快两三分钟,你这样的开法会出事的。
到了公安局时,警察们正三三两两的在一起吃饭,边吃饭边讨论警匪片的做作和虚假。我们向他们询问刘一德的事,问了好几个人,才问着一个人,他对我们说,刑警队在三楼办公。
刑警队?我不禁担心起来。
我们上了三楼,三楼上着防盗门。水莲使劲摇着防盗门,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还端着饭盒,板着脸问我们:
“你们有什么事吗?”
“刘一德是不是在这里?”
“在。”
“你们为什么不放他,不是说协助调查吗?”
“放他?涉嫌杀人能放吗?”
“杀人?你们弄错了吧水莲大叫,他杀谁了?”
“水清流。”
“水清流?不可能的!他是水清流的女婿。”水莲又是一阵大叫。
“你嚷嚷什么呀,”那人不乐意了,“有动机,有证人,他也坦白得挺利索,过两天看报纸吧,别的什么也不要问。”
说完他要关上防盗门。水莲小声说:“我能见他一下吗?”
“开玩笑!”防盗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我想冲着警察发火。水莲却扶着大铁门滑了下来,抓了两手铁锈,软软地躺在了地上。我急得大叫,叫了她好几声也没有反应,扶她又扶不动,我只好拨通了急救电话。
在医院,我给水莲的家人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水莲由于小病在医院治疗,同时让她家的司机到公安局门口开车。
林娟赶到医院时,水莲已经醒过来。她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滞,盯住一样东西能坚持好长一段时间。林娟走进来,她的目光游移了一下,但没有说任何话。林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水莲:
“小莲,你这是怎么了,上午还好好的。”
水莲并不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林娟就急着问我:
“婷婷,小莲这是怎么了?刘一德怎么不在这儿?”
“林阿姨,”我实在不知从何说起,“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刘一德被公安局叫走了,水莲去找他,结果就……”
“公安局?公安局为什么抓刘一德?”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公安局对水莲说了些什么话。”我扯了个谎。
“小莲,你告诉妈是怎么回事?”林娟转而问水莲。
水莲不说话,呆呆地看着林娟。林娟这时才吓坏了,把水莲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说:“小莲,我的女儿,你这是怎么了?快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水莲这才一字一顿地说:“是刘一德杀了我爸爸。”
我急忙补充:“警察只是怀疑。”
和水莲的反应大不相同,让我吃惊的是,林娟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说完,林娟让我看着水莲,自己去找水莲的主治大夫,她问:
“5号病房的病人严重不严重?我是她的母亲。”
“她可能在精神方面受了某种刺激,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很严重,这通常要看病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林娟这时才老泪纵横,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医生,医生接过名片时显然吃了一惊。林娟说:“水家只有这一个女儿,您一定要帮我控制她的病情,水家对您一定感激不尽。”
“您老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林娟马上又拨通了分管卫生的副市长的电话,在电话中她告诉了副市长水莲的病情和所住医院。不一会儿,医院院长带领专家来到水莲的病房。
画展在下午继续进行,来宾们都拎着纪念品在午饭后离去。
画展结束后,林娟让人把刘一德的画收拾在一起,亲自带人,把那些画都扔进了全城有名的一处臭水沟里。
三天后,几家报纸均以显著版面报道了水清流被害案告破。它们的标题都不一样,有的是《利令智昏下毒手;狡诈凶手终落网》,有的是《精心筹划的杀人案》,有的是《痴情女错爱杀父凶手》,还有《披着画家外衣的凶手》,等等。各家报纸都以大量篇幅报道了刘一德如何骗取了水莲的爱情,又如何故意和水莲分手后制造杀人案,又如何骗取了水莲和林娟的信任。
过了两天,电视台的报道也播出了。在画面上,刘一德居然谈笑自如。我的职业告诉我,这家伙的心理素质相当好,怪不得把我们一帮人都耍得团团转。刘一德说的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
“艺术被金钱站污和侵略时,我只能是用一切手段获取我并不感兴趣的金钱,以此作为艺术对金钱的还击。”
然而对于这段话,程皓的评价是:狗屁!
水清流案件的告破在这里引起轩然大波。我知道其中有很多东西是杜撰的,但在那些天,我和程皓除了苦笑之外,谁也不想多说什么。
我们能做的,只是抽时间常去看望水莲。水莲的病情并不见好转,几天之后,她已经认不出我们,人也很快消瘦了下来。她只要是见了人,无论是护士还是她母亲,她只有惟一的表情:惊恐地向床角缩去,眼睛瞪得要撕裂似的,同时还抓起床单蒙住自己的头,仿佛她每时每刻都在观看一部极恐怖的影片。
每次到医院看望水莲,我就狠狠地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