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公安局初步勘验,水清流系被人用钝器重击头部后死亡。后来又进一步得出结论,凶手的作案工具是一个特大号的活扳手。凶手的作案方法是,先用床单把水清流的头部蒙住,然后才用活扳手重击他的头部,所以流出的血并没四处乱溅。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暴露身份的物品,也没有留下指纹。
据公安局对当晚值班的医生和护士的调查,在那十几分钟里,大约一共有六个人出入,但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其中有两个在一起边走边嬉笑的女孩子,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一个走路猫着腰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众人有点争议,有的说男,有的说女,有的说高,有的说矮,也可能他们说的就不是一个人。
由于水清流是省政协委员,也是一个很有作为的企业家,公安局把该案列为本年度的大案来抓。案件围绕着水清流的所有关系人展开调查,这时林娟和张炯提供了事发前的有关情况。
林娟说:“最近,由于清流的健康原因,他正准备将公司交给一个可靠的人管理。我们曾经商量着要认他大哥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公司副总经理水贤俊做继子。但最近我们发现水贤俊占了公司的便宜,正在想着找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来代替他。”
警察问:“那水贤俊是否知道你们对他已产生怀疑?”
“这个不清楚,但他知道清流这次病发时,是和公司财务部长张炯在一起。以他的精明,他可能会觉察到点什么。”
张炯说:“事发当天下午,水总和我为他推荐的一个年轻人谈了一下午,他很赏识那个年轻人。”
警察问:“你告诉过水贤俊,或者无意中说起过水清流要换掉他的意思吗?”
“没有,我只帮水总做事,因为水总对我有知遇之恩。”
“据你所知,水总有什么仇人吗?”
“应该没有,水总做人很有分寸,被他收拾过的人还会感谢他。他不可能有什么仇人。但在生意上,很可能会有恨他的对手。”
“那么……”警察看了看林娟,“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有几句话想和他单独谈谈。”
林娟出去后,警察问张炯:“水清流生前有没有情人?”
“这个,应该有,但固定的据说只有一个,知道他有情人的只有我们几个人。但我对具体情况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他曾让他的司机从财务上拿钱给人买房子。”
“他的司机应该知道?”
“对,我想他应该知道。”
警察马上传唤水清流的司机。水清流的司机高高大大,像是保镖,但看上去却很老实,并没有目露凶光。警察问:
“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你来吗?”
司机说:应该是为了水总遇害的事吧!
“你知道就好,他人已经被害了,你不要为他隐瞒什么,明白我们的意思吗?这样对破案有好处。”
“明白,明白,只要是知道的,我全提供。”
“水清流生前有没有情人,固定的那种?”
“水清流是有一个固定的情人,他还委托我给她买了一套房子。是在旺业花园,具体是哪栋我不清楚。每次他去那儿,我只是把车开到小区门口,他自己步行进去。名字吗,我听见水总叫她楚楚,姓什么我不清楚。”
“他们之间有过矛盾吗?”
“让我想想,”司机认真地想了想,“对了,有一阵子,水总很少到她那儿去,一听见是她的电话就烦。他们好像在争论一个什么事,水总说过‘我会给你自由的’一类的话,具体的我记不清了。”
“什么时间?”
“具体哪天我忘了,也就是一个来月吧。”
公安局也向水莲进行了调查。在案发后,水莲就一直想,如果公安局问起她什么人和爸爸有矛盾,该不该说起孟进军的事?等公安局的人真的问起水莲时,水莲说:
“我只是偶尔听说,我爸爸的生意上和一些人有过矛盾。因为我对经商不感兴趣,所以没记住几个名字,只知道有一个叫孟进军的,不知道有人提起过没有?”
“没有,你接着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
“具体有什么矛盾我不清楚,公司的人可能会知道一些。不过,我爸爸和他都经营着综合性的大酒店,我爸爸被害后,他抢走了不少生意。他的好多揽客人的优惠条件是从我爸爸被害后的第三天就开始了,他还挖走了一个部门经理,明显是冲着清流公司来的。”
警方马上对清流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进行调查,得出的意见比较一致,他们都认为水清流在生意上不会树敌,至于孟进军,他和清流公司最近业务往来比较多,他和水清流不应该有仇。当然清流公司也有着以大欺小的做法,但哪家大公司又不是这样做的呢?
清流公司的三产部经理说,客观上,在水清流遇害后,孟进军利用了这个事故,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动拓展业务,有的行动一看就知道是针对清流公司的。但从商业角度分析,那也是很正常的商业行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商机。
警方将调查范围确定为三种人:一是公司管理权归属涉及人,重点是水贤俊;二是水清流生意上的宿敌;三是与水清流有染的女人,重点是一个叫“楚楚”的女人。
水贤俊很快解脱了嫌疑。事发当晚,水贤俊正在公司参加一个部门经理会议。而水清流生意上的几个主要宿敌,都有不在现场的有力证据,甚至有一个还因嫖娼被抓,正在派出所接受讯问。
孟进军也被排除了嫌疑,事发当天,他还在另外一个城市洽谈业务。
接下来就是方楚楚了。警方从物业部门房产证底簿上查知,旺业花园的房主中,确有一个叫楚楚的年轻女人,她姓方。
警察马上找到该号房间。防盗门紧锁着,敲了半天也没有答应。当时正是一个星期天,邻居们听到响亮急促的敲门声,有好几户都拉开门看。一个警察出示警官证,另一个就说,可能是畏罪潜逃了,撬门吧。费了好大劲儿,门总算撬开了。
屋里布置得很整洁,沙发上、桌子上没有一点杂物,连窗帘都束得整整齐齐的,惟一有点零乱的是,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杯子。进入卧室,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女孩子,脸色苍白,安静而凄迷。床头柜上放着一张报纸,报纸上放着一张信纸,和一支没有套上笔帽的油性笔。
方楚楚已经昏迷不醒。放在床头的报纸上有水清流遇害的消息。信纸上方写有大大的两个字:遗书。遗书上写着:
我不知道这几天为什么神思恍惚,看了报纸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在下面叫我。他是个伪善人,也算是罪有应得。这个生前不放过我的人,死后也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我这样做很对不起我的母亲,我希望警察在通知我的家人时,说我是落水、车祸或发生了其他意外。我最终还是失败了,是一个失败者,我的一生都是失败的记忆,对此我不想多说。多少日子以来,我一直在寻找解脱和自由。当一个我曾错爱过的人突然离开这个世界时,我知道我是失败得这样彻底!我才突然想到,只要活着,就不会有真正的解脱和自由。我死后,我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由我母亲处理。她一个人把我养大,我却留给她太多的伤痛,能补偿她的,却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花的钱。
方楚楚绝笔7月23日
一个人便大声叫道:“赶快抢救!”
死神拒绝了方楚楚的报到,两个多小时后,方楚楚脱离了危险,但肚子里的孩子却保不住了。孩子的出现,让警察们越发奇怪。等方楚楚神志清醒后,警察为方楚楚做了笔录。方楚楚就把她和水清流之间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警察。说到用生孩子来复仇的事,见多识广的警察都大为惊讶。
警方的调查自此陷入了僵局。水清流明显不是方楚楚杀的,因为,一个人在自杀前根本就不必要隐瞒自己的罪行。
警方开始监控方楚楚的住宅,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有一个多心的邻居发现了警方的行动,就主动对他们说,这屋子里住着一个姑娘,最近一段时间,常有一个大个子的小伙子来找这个姑娘。这个消息立刻引起警方的高度警觉。他们在楼下正式潜伏了下来。
在警方潜伏监控的当天下午,程皓去找方楚楚。他发现防盗门有被破坏的痕迹,以为是方楚楚遭人偷抢。他急急地敲门,头上冒着汗,他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开始牵挂方楚楚了。正敲门间,警察一拥而上,将程皓带回公安局。警察让程皓坐在一个长条椅子上,程皓勉强坐下,他问道:
“你们抓我干什么?”
“我问你,7月21日晚上7点20分,你在做什么?”
“你们可能是因为什么案子抓我吧?”程皓笑着说,号……我想起来了,我当时正在我的一个朋友家吃饭,她叫何婷婷。她因为和家里人吵了架,是我送她回去的。
“你和方楚楚是什么关系?”
“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很要好的朋友。”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和何婷婷都在家政所搞心理服务,有时也陪客人聊天。何婷婷是学心理医学的,她是心理医生,我也自学了一点。方楚楚是我的一个客户。”
“原来你们就是搞陪聊的?”警察似乎很奇怪,问道,“你知道方楚楚现在在哪?”
“她怎么了?我正要要去找她,你们就把我带了回来。”
“你真的不知道她的情况?”
“她的身体最近不太好,我常常去看她。刚才我正准备去看她,你们却把我带回来。”
“她最近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最近?”程皓想,可能也是因为水清流的案子,“哪是最近,这姑娘一直就有异常表现。自从我认识她以来,她的情绪好像就没有好过。”
“你知道方楚楚和水清流有什么关系?”
“她和水清流?是死了的那个水清流吗?”
“对,就是他。”
“不知道,但我知道方楚楚好像被一个什么大款养着,我问过她几次,她不想告诉我,说他很有名。难道会是水清流?”
“方楚楚昨天在家自杀了。”警察想观察他的反应。
“她自杀了?”程皓惊得站起来,他原本以为,水清流死后,方楚楚就能自由了,她会重新面对自己。
警察示意他坐下,说:“已经抢救过来了。”
程皓自言自语道:“她怎么会自杀?她什么都有,别的女孩子想要的她都有。”
“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自杀?”
“不知道。”程皓摇着头说,“你们能确定她是自杀吗?”
“从技术角度已经确定,而且她还留下了遗书。”
“她的性格一向很反常,让人捉摸不透,我从来都不敢相信她脸上的笑是不是真的。可惜,我认识她太迟了。如果我能早一点认识她的话,通过心理开导,她就不会经常胡思乱想,也不可能会突然自杀。”
你说你7月21日在一个朋友家吃饭,有人可以证明吗?
“当然有,何婷婷和她的父母都可以证明。”
在我出面作证后,程皓离开了公安局。
警方只得把侦查重点作了转移:一是调查有没有“雇凶杀人”的可能性;二是重点查证惟一的线索——从凶器活扳手查起。根据法医鉴定,公安局的技术人员画出了活扳手的图形,他们开始在全市范围查找出售这种特大号活扳手的商店。
程皓被警察问话的时候,我去给他做的证明。回来的路上,我问他:
“警察为什么会找你?”
程皓说:“方楚楚自杀。”
“方楚楚也死了?”我大吃一惊。
“没有,抢救比较及时。警察在方楚楚的日记里发现她写着我们家政所和我的名字,她写着,我的陪聊给她带去很多欢乐。”程皓早编好了谎言。
“可是警察并没有和我提起方楚楚,而是问我,水清流死的时候,你到底在哪儿,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警方怀疑水清流的死与方楚楚有关。”
“啊!”我大惊失色,“水清流的死是不是和她有关?”
“应该说是方楚楚的自杀和水清流有关。”程皓说,“我现在想起来,才知道,方楚楚其实早就有死的念头,她说了很多不吉利的话。我也发觉了她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但没想到她会轻生,她是喝安眠药自杀的。她告诉过我,她爱过水清流,但后来不爱了。水清流在她身上花了很多钱,不想一下子放她走。而方楚楚就偷偷怀上了水清流的孩子,准备以此来报复威胁水清流。没想到水清流突然被杀。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还有这样的女孩。”我不由感慨道。
程皓把这事说得很轻松,又一次轻轻把话题带过去了。
中午,程皓和我胡乱吃了点饭。吃过饭他便匆匆忙忙地走了。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方楚楚所在的医院。
程皓进了病房的时候,方楚楚睡得正酣。她睡得那么香甜,在程皓眼里,她一直美丽着,但从来没有这么美丽过。她的脸像雕塑一样,安静而洁白。也许该去的都去了,了无牵挂的面容,与人生的是是非非说着再见。经历过太多的人,如失重的轻尘,如何才能落到坚实的大地上?
程皓静静地等着。他看到床头放着补血的药品,也放着治疗产后气虚的药品,他明白,孩子已经不在了。他想抚一抚方楚楚的头发,却怕惊扰了这个疲惫的女人。
一个多小时后,方楚楚醒了。她看到了程皓,马上泪流不止。程皓忙给她揩去泪水,边揩边说:
“你真像一个傻孩子。”
方楚楚说:“我说过,有你挂记着,我死也心安。”
程皓忍不住也流了泪,说:“快别说了,我不许你死。”
方楚楚说:“我这次没死成,可我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程皓说:“为我,为你的母亲。这世上,至少有两个人想着你。”
方楚楚说:“想不到,你的眼里还有楚楚,还来医院陪我。”
程皓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健健康康、高高兴兴。”
从那以后,程皓一有空就来陪方楚楚。举目无亲的方楚楚,在这个让她伤心的城市里,终于找到了一点温情。程皓每天给方楚楚买回各种营养品、小吃,陪方楚楚说话,在医生护士的疑惑中,乐呵呵地来来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