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下午,程皓才从方楚楚那儿回到家政所。除了吃饭,他们只是像鳗鱼那样缠在一起。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说不完的温情脉脉话。孤身在外的感觉,刚刚失去我的痛苦,使程皓这次陪方楚楚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
我在家政所已经住了几天,我怕父母操心,便给家里去了电话。在电话里,母亲哭着让我回家,但我暂时不想见我的父亲,我的耳朵至今还嗡嗡地响,他怎么那么舍得打我?很多人都说,父亲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总爱说一些“父爱无言”一类的话,可是,她们被父亲打过吗?
我在家政所休息不好,这里虽然是居民区,但独自在一间只有一张床几个桌柜的小房子里,我还是担惊受怕的。房间的外面就是小巷,外面一有脚步声我就警觉起来,结果弄得我整晚上都睡不好觉。几天下来,我已经疲倦不堪。
大约我的倦容已经发展到了相当程度,程皓一见我就说:
“婷婷,你还是回家去吧,看你这几天成了啥样了。”
“我没怎么吧?”我就照镜子。
“人都瘦了,这种状态还陪客人聊天啊。”
“真的是瘦了,我这叫人空瘦啊。”我看了看程皓说。心想,我瘦了只是因为你这个混蛋。
“我知道你还在怪你爸爸打你,”程皓看着窗外,“可你想,你的邻居家的女儿就是真做皮肉生意,你爸爸也不会打她。”
“你的邻居才卖呢。”我朝他瞪一眼,“说什么呢。”
“那好,我不说了,我代你去看看伯母,她也肯定瘦了。”说着,程皓就往门外走。
“你回来,”我叫住他,心里想着妈妈,“我们一块去我家。”
我不在家的时候,我爸妈除了担心我,还是继续骂我。骂我的结论是,自家的闺女之所以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可能是因为女大怀春了。结果,他俩这几天走到哪儿都托人给我介绍对象。认识我的人就觉得奇怪:原来婷婷还没有对象啊?婷婷那么出色,你老两口儿是不是瞎操心?不认识我的人,他俩就给人家看我的照片,看过照片的人就都拍着胸脯保证:在五天之内就能找到合适的小伙子。当然,他俩在介绍我的时候,没忘记说我马上就要到医院工作。
令我啼笑皆非的是,在我回到家时,他俩得到的反馈消息竟达七八条之多,单是小伙子的照片就有一摞。
程皓和我回到我家,他一进门就对我妈说:
“伯母,我把您的闺女带回来了。我这个同学也真够难当的。”
“谢谢你了,程皓。”妈妈见我回家,高兴地给程皓倒茶,一边倒茶一边流泪。妈妈真的瘦了许多,我赶紧走上去擦掉她的泪水。
我和妈妈留程皓吃晚饭。晚饭做好后,我们三个人等爸爸下班回来。他开门后看见我在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动作僵硬地脱外套,脸上一副愧疚的样子,仿佛他欠下我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爸爸挂好衣服后,主动找话说:
“婷婷,这位是小程同学吧?”
我笑着说:“是他送我回家的。”
爸爸听出我话里有话,就尴尬地笑了笑。但我们总算是相互笑了。吃饭时,他俩谁也没有说为我找工作的事。妈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
“婷婷,最近有很多人给你介绍男朋友,我们没答应,想先听听你的意见再说,你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
我看见程皓握筷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我飞快地想着该如何回答妈妈,本来想说另外一番话,但说出来的却是:
“如果有合适的,这种事情我不会反对,反正我也老大不小了。不过,我总觉得介绍男朋友挺别扭的。不过,如果你们都是这个想法,我就听你们的。”
我妈高兴地笑了。其实我这话有一多半是说给程皓听的,我偷偷地看程皓的表情,程皓只在那里默默地吃菜,什么话也没说。
我给爸爸夹了点菜,他看了看我,把它送到带着笑意的嘴里。
吃过饭,和妈妈洗了碗,和她老人家聊到很晚才睡去。妈妈就好像见到从海外归来的女儿似的,嘘寒问暖,一时竟让我感动得流了好多泪。
程皓在我家待到很晚才离去。他和爸爸似乎很能谈得来,他们不知不觉喝光了一瓶老汾酒。程皓和我爸爸谈了许多,但我听得出来,程皓在想方设法地套我爸爸。他想通过谦逊的方法表达对老一辈的尊敬,也想让我爸爸相信我们这一代人对很多问题都是有一套的,根本用不着替我们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