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只能各自逃亡。
我们谁也没想到那会成为一种令人恐惧的职业。水莲在精神病院的样子,至今让我心惊不已。她父亲的被害给她造成的创伤一生难平。那段时间,我和程皓常去医院看她,刚开始时,她并不认识我们,等她可以认出我们时,我们却不敢面对她茫然的目光。
就像《创世纪》那样,上帝说,有光吧,于是日月就出现了;上帝又说,人类要管理啊,于是飞禽走兽都屈服了,结果人类后来把它们都差不多吃光了。作为女人,我敬畏这种伟大的发明,但我被女人的直觉吓坏了。当有个声音对我说,有人要死了,结果水莲的父亲就被人残忍地杀害了,鲜血一直流到屋外的过道里,踩着血的脚印进进出出,有的还走出老远。那些血脚印在过道里纵横交错,鲜血在彼此问候之下,才知道本来是从同一个人的头上流出的血,于是做恍然大悟状,好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重逢一样,人们几乎听到了它们微弱的叫声和问候声。在这时候,所有的人也都惊叫起来,惊讶于自己身边也会发生悲惨的血案;有个声音又对我说,有人要疯了,结果水莲就疯了,残酷的精神折磨使她迅速消瘦了下来,双眼像在没有蒸熟的馒头上按下去的两粒黑枣,没有一点光泽,陷进去却又要蹦出来的样子。不仅是眼睛,她的五官似乎都变了样,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原本灵动非常的五官都呆滞着,仿佛是被寒风滞留在茫茫雪海中的可怜的垂死的小动物;当那个声音又对我说,你要哭泣了,我吓呆了,在恐惧中度日如年,几乎真要绝望了。我怒吼着:你让我现在就大声哭吧,所有的事情都一齐来,不要让我在恐惧中等待着新的恐惧。
我害怕这种直觉,害怕脑海中出现那种轰然作响的声音。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不停地做噩梦,醒来时我发现,我的泪水和汗水搅在了一起,它们浸透了枕巾,把枕头弄得湿漉漉的。盗汗的人可能都有过那种感觉,但我的感觉和盗汗并不是完全一样。有的人夜半内急时用尿壶接尿,可在往地上放尿壶时,却笨拙地把尿壶碰倒在床上,尿液最终还是洒了一床单,连褥子都湿透了,我的心情大约就是那样子的……
想起水莲,想起我们自己,我和程皓都有一种深深地负罪感,因为这一切都祸起陪聊。
我们俩谈起陪聊生涯时,都感到这是心头一块驱之不散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