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英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和裴步高同时走进大学校门。在那个高雅圣洁又朴实无华,学风浓郁而鸟语花香的田园式的校园里,共同度过了平常而特殊的五个年头。也许是他专数学,我学中文,潜心学业无暇他顾的原因吧,虽朗朗书声相闻,终无些许往来。融入社会后,各赴东西,为国家为人民全神贯注,拼搏奔忙。光阴荏苒,似水流年,四十春秋弹指一挥,蓦然回首,青春已悄然远逝。直到山西师大五十年校庆之际,校友会聚沙成塔,QQ群搭建平台,学友们的信息频繁传递,裴步高之大名时有耳闻。但却从未谋面,虽曾有几次机会,惜均失之于交臂。
今年五月下旬的一天,我正在忙乱地收拾行装,准备第二天漂洋过海,游览地球的另一边。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传来裴步高陌生而爽快的声音,开门见山,让我给他的新诗集作序,我欣然应允。从未接触过的两个人攀谈起来,竟如朝夕相处的挚友!这种富含中华优秀文化传统元素的山泉水酿就的同窗情谊,犹如四十年陈酿,一经校庆活动的隆重开封,便醇香四溢,欲避不能。放下电话后,我却有点犯愁了,这么多年没来往,该从何说起呢?我反复地翻阅着脑子里尘封的图录,一无所获。出行时间在即,连他给我发在电子邮箱里的诗稿都没赶上看一眼,就匆匆踏上了行程。从美洲回来后,又急急去大同参加我们班的同学聚会。又快一个月过去了,步高一定埋怨我了吧?
疲惫的我缓缓地翻阅着《鸿飞集》的打印本,慢慢地沿着跳跃的诗行,走近裴步高五彩缤纷的精神世界。先是躺在沙发上,后半躺着,又坐起来,一口气读完以后,竟激动得在地上来回走动起来。在当今物欲横流、“孔方兄”称霸的时代,浮躁、喧嚣之风泛滥,有些人的心灵被“物化”,被“冷却”,丧失了应有的正义与良知。步高却“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顽强地坚持着崇高的价值标准,虔诚地坚守着真善美的道德底线。坐在冷板凳上,怀着平静、愉悦的心情,借平凡、习见的世相,用简朴、流畅的语言,以生动、形象的描述,弹奏着诗化的心曲,泼洒着浓郁的深情。真不容易!我被他那种炽热的激情、执著的追求以及取得的不凡业绩久久地感动着,分享着诗人成功的喜悦和欢乐。他喊出了我们这一代人共同的心声!
著名诗人李季曾说:“诗,是诗人对社会生活在他头脑中引起的激情的自然流露,每一行诗,都是心灵激动的记录。”没有情,就没有诗。步高的《鸿飞集》共分5个部分,收诗作211首。无论是酬唱、咏物,还是感事、励志,都鼓动着满当当的一个“情”字。并用“情者,性之质也”的那种淳朴的“情”为红线,贯穿诗作的全集。
长诗《悼张如玉老师》、《忆吾蒙师》诉对师长的深切怀念。“常叹父母再难见,昨夜聚餐到故园。泪眼婆娑醒是梦,明月清辉洒满帘”(《思亲》);“霜降梦母亲”,“泪流满枕巾”(《夜思》)。忍睹“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揪心苦痛。
步高有个和谐美满的家庭,有个善良贤惠的妻子,但“终年奔波劳燕飞,柔肠寸断盼七夕”(《七夕》);“北岳峰高河汉近,望穿牛女两颗星”(《七夕感怀》);“既是痴情长相守,岂在朝暮短分离。树人职责重泰山,空屋孤守苦亦值”(《七夕》)。“若为自由故”,“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就是步高的爱情观!
“同住三楼斗批改,伙居一室土炕眠。帮我背柴攀山岭,带弟种田下河滩。访友追忆四十秋,谈心叙旧日下山”(《四十年后会老友》);“同学三届聚平阳,雪染头苍,热泪千行”(《一剪梅》);“小弟张罗找房屋,大哥取锤钉门帘。阿妹送来褥和被,同事又借羊毛毡”,“韩兄通知赴家宴,晋中电话约联欢。放假时间还未到,并州车站接会餐。友情绕身心底暖,不觉今日是大寒”(《大寒不冷》)。还有长诗《异乡奇遇》《过年感怀》等。好客的步高,把我们带进这情景交融的画面,和他同享友情的温馨。所以在他直抒胸臆“身距数百里,心有咫尺情”(《忘年交》);“情深深过神堂水,义重重于西关山”(《高山流水》)的时候,我们便不由自主地与他同声共鸣。
步高呕心沥血培育桃李,教学硕果累累,工作成绩斐然。“军功章”里深寓着慈父般的护爱,浇铸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从《给丽娟同学毕业留言》和《在常青同学赴美留学宴会上赠诗》中可窥其关爱桃李之一斑。
步高热爱家乡。《清平乐》和《浪淘沙》浓墨重彩地给我们描绘了美丽的画图:“麦堆满场,谷豆风起浪,雪白棉花挂枝上,沟里山歌高唱”;“云朵挂蓝天,雀跃童欢,近沟远岭瓜果甜。金色麦田风浪起,喜采白棉”。谁能不为之陶醉?“何日再耕田园”不也是我们的日思夜想吗?
步高热爱祖国,“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从壶口瀑布到八达岭长城,从黄山云海到塞北狂风,陵园扫墓,长平吊古,武灵春色,山野残冬,元宵灯会,全民健身。在广阔的领域里,寄情于景,借景抒情,讴歌祖国的大好河山,讴歌改革开放的辉煌成就,“率直感恩颂盛世,慷慨舞笔写再春”(《感恩生活》)。
看到步高头上那么多炫目的光环,奇怪吗?请你走进他的《鸿飞集》,便会茅塞顿开。
“重走崎岖忆当年,再洒心血写晚秋”(《求真》);“为人前程心血干”(《无题》);“夕霞再染一绺天”(《红叶之歌》);“笔耕不觉五更寒,可道诗佳人品正,劳累无言”(《浪淘沙》)。“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
“白昼蝇鸣飞,黑夜蚊歌来。两月多苦吟,三餐无绿菜”(《等待》);“冬夜没忘躬耕忙”(《冬尽春至》);“忙早忙夕抢时间”(《浪淘沙》);“白发萧疏年已忘,魏退并唤又上岗。昼忙教书育桃李,夜闲查典索诗章”(《退休生活》);“冬夜改稿闻鸡鸣,查字翻典人憔悴”(《改诗稿》);“如琢如磨年复练,似切似磋昼夜钻”(《求知》);“辰巳讲学登教坛,灯下挥毫乐书香”(《乐此不疲》);“昼耕六节又何妨,夜晚种地借蟾光。娥伴舞,己高唱,未到四点懒上床”(《渔歌子》);“展卷改作业,挠首解方程,弟子赢梦里,邻居鸡打鸣”(《晚课之后》);“闹中取静写诗画,忙里偷闲练义侠”(《冬尽春至》)。什么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步高的身体力行又一次为之作了生动的诠解!他赞美“悬根松”“枝身苍劲顶烈日,悬根顽强穿岩缝”,又何尝不是活鲜鲜的自我写照!
步高胸襟开阔,豁达乐观。“愁来笑对艰辛路”(《醉时歌》);“无怨无悔度春秋”(《一剪梅·无求》);“悲欢朝天歌一曲,胜败同友观翠微。苦乐由心诗二首,得失任他酒三杯”(《心悦人乐》);“衣带渐宽终不悔,老年瘦身更健康”(《退休生活》);“醉心诗词乐逍遥”(《乐观逍遥》);“养性修身赛神仙”(《爱好》)。“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有此大彻大悟之心态,还愁什么事做不好?
杨中育《浪淘沙》写得好:“花甲正当年,志趣多端,工书善画好诗篇。勤勉不知老将至,笑对长天。身在教坛间,数理深谙。风雅不让众名贤。更喜闲来推太极,文武双全。”这就是我认识的裴步高!
说起来,写诗也容易。兴之所至,缀字成行。在当今多元化的文坛上,无论格律体,还是自由诗,高雅还是通俗,含蓄甚或明快。只要“诗言志”,就能给人以熏陶和启迪,都能在不同的审美层面上拥有自己的粉丝。但写诗也难,要写好诗则更难!有人说,小说的“眼”在章节,散文的“眼”在句段,诗歌的“眼”在字词。连诗圣杜甫“吟安一个字”还“捻断数茎须”呢,更不用说人们指点着历史诗空闪烁的群星评头论足:“沈约有声无韵”,“陶彭泽诗,祗是田家景色”,何况碌碌吾辈乎?不过既然着了“诗魔”,也就只能“俯首帖耳”“鞠躬尽瘁”了。写到这儿,忽然想起我的一首小诗,重录于此与步高共勉:
平平仄仄平平仄,敲落灯花有几多?
夜半披衣重审视,敲词酌字再磋磨。
仰望诗歌星空,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自豪地告诉人们:看见了吗?那一颗,就是我的学弟裴步高!
2011年6月26日匆匆于半坡斋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