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二舞
在儿子痛苦、困难、危险的时候,母亲总是倾自己的爱为儿子打造出一座座跨越困苦、灾难的天桥。
母亲顶着如血的残阳,顶着如雪的白发来找我。我知道,母亲一定是为哥哥的事儿来的。世界上一件最难办最叫人头痛的事儿落到了我头上。
我说:妈,您是不是为……
我只想让你陪我遛遛弯儿。母亲打断了我的话说。
虽然母亲枯枯瘦瘦,年轮和沧桑都刻在了脸上,但从我记事时起母亲的脊梁就永远是笔直的。
我和母亲又来到了我儿时常来的那个儿童公园。母亲毫不犹豫地就爬上了那个有六十三级台阶的滑梯。母亲站在滑梯的最顶端,任飒飒秋风吹拂她那如雪的白发。我也爬了上来。我这个年轻人却没有母亲从容,爬得很是吃力。爬到最顶端时已是呼哧带喘双腿发软。我已远远没有儿时爬得轻快。儿时母亲常在闲暇时带我和哥哥来玩。这个公园的一切都变了,这个世界也一切都变了。只有这个滑梯没变。
母亲待我登上了最顶端,不等我擦擦脸上的汗水就说:二胖,滑下去。二胖是我的乳名。母亲是如今这个世界上惟一叫我二胖的人。母亲唤我二胖我有一种回到了童年的感觉,会感到很是踏实熨帖。我还年轻,我还有母亲,在母亲面前我永远是一个孩子。我还可以在愁苦烦恼的时候躺在母亲的怀抱里撒撒娇。母亲那博大的胸怀就是我最好的避风港湾。
第一次玩滑梯时,我、母亲和哥哥都滑摔了。只是母亲和哥哥摔在了地上,我摔在了母亲怀里。哥哥摔得很惨,左额角上至今还有个疤。母亲说,当时她只能抱一个孩子,要是能抱两个就好了。
哥哥虽然比我大三天那时却远远没有我胖。母亲说,她刚把我捡回去时我还没有一只猫崽大,能装在一只大人的鞋里。后来我懂事儿了,就问母亲:为什么我白白胖胖哥哥却黑黑瘦瘦呢?哥哥抢着说:奶水都让你吃了我喝米汤怎能有你胖?母亲就不说话在一旁笑。
我一步一步,气喘吁吁地又攀上了第六十三级台阶。母亲不待我喘息又对我说:二胖,滑下去……
我望着母亲满头如雪的白发,望着母亲饱经沧桑饱尝苦辣酸甜的脸。我有一种要哭的感觉。母亲是为哥哥的事儿来的。我想母亲一次次地让我打滑梯,母亲是怕我忘了她,忘了哥哥,忘了哥哥左额上的疤。母亲!你虽不是儿的生身母亲,却重于生母,儿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念着你,儿怎能忘了你这么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养育之恩呢?哥哥!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左额上的伤疤,忘不了那次你挨母亲的打。那次是我打碎了碗,你挨的打……
嫂子昨天已找过我。嫂子说你哥的事儿你不能不知道吧?嫂子说这事儿正归你们检察院管,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怎么办就看你这个大检察长讲不讲良心了。嫂子扔下这一句话就走了。我却很尴尬地被晾在了那儿。哥哥辛辛苦苦奋斗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爬到了财务科长的位置上,却因重大的经济问题在隔离审查……我学的是法律。我知道法律的庄严性是不容一丝私情亵渎的。可正是哥哥供我上的大学学的法律呀……
当我再一次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爬上六十三级台阶时,我有了一种站立不稳的感觉。
母亲说:二胖,你打滑梯有什么感触?
我说:滑下去如昙花一现,很快很轻松很惬意。爬上来很慢很艰辛很吃力……
母亲说:辛辛苦苦地往上攀,就是为了那昙花一现地往下滑吗?二胖,咱不能再往下滑了,和妈回家……
我读懂了母亲的心,我的泪终于流了出来。母亲的泪已到了眼圈却没有流下。此刻天边出现了彩虹,是那种很艳很美的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