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日本人的飞机刚刚离去,整条街道销烟弥漫,他带着满身的尘土来到三条巷,却看见微云神情哀伤地坐在自己家房子的废墟上,而世勋正站在她的身旁,抚着她的肩,就像温柔的丈夫正在抚慰心伤的妻子,在这满城的荒凉里,他们的身影竟是如此的和谐。他的心猛地一抽,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永远失去了微云,他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呆呆地看着。
西天里,落日惨淡,云霞飞霾,暮色已四合。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这废墟般的城市里,在夜色的掩饰下放浪形骸。就是这样,他还是被世勋和微云赶上,街上微弱的灯光下,世勋从后面远远赶来,“豫章?真的是你,刚才微云说前面有个人很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世勋回头看了一眼正朝他们走来的微云。
“豫章,你怎么会在这里。”世勋借着街灯看着他,“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错,发生了天大的事。”他有些赌气地说道。
“到底怎么了,我能帮上什么忙。”世勋扶着摇摇欲坠的他。
他惨淡一笑,“我什么都没了,天底下就剩我一个人了,你要怎么帮忙?”
世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试探着问道:“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微云刚好赶来过来,听到了他的话,紧张地问道:“是玉蕊和沈伯伯……”
“你不要瞎猜。”他有些粗暴地打断微云,“他们都很好,玉蕊还是爱发小脾气,爸爸烦了就把她丢给我,好像我永远不会烦一样……”
“豫章,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样失魂落魄。”微云担心地说道。
失魂落魄?他惨惨地一笑,一下子跌坐在身后的瓦砾堆上,微云啊微云,你有了世勋,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我没事,就是今天差点被炮弹炸到,被气浪掀到了土堆里,吓得我的三魂六魄现在还没有归位。”
“呵呵呵。”世勋坐在他身旁搂着他的肩膀笑了起来,“兄弟,仔细看看,这里虽然乱糟糟的让人感觉不爽,但还是人间,不是地狱。”
“呵呵呵。”豫章也跟着世勋笑了起来,“没错,这个鬼地方确实让人不爽,可它还是我们的家,喝一杯,怎么样?”他有些挑衅地看着世勋。
世勋低眉一笑,“没问题,如果你不介意,我要先把她送回家。”他指了指微云,“然后陪你一醉方休。”
“好,够义气,是好兄弟。”豫章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叶二太太好像特别喜欢小阿元,有时一整天都抱着他,阿元骤失双亲,虽然年纪还小,却仿佛知晓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而时常啼哭,叶二太太就不厌其烦地哄着他,逗他开心。她对微云说:“微云,阿元真是个乖巧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没了父母,让人看着就心疼。”
“太太,阿元有您这样疼爱,也算是他的福气了。”微云含着泪看着在一旁玩耍的阿元。
“我要是再有一个孩子,一定要像阿元一样。”叶二太太慈爱地看着小阿元。
从上海战场退下来的伤兵越来越多了,城里组建了临时医疗队支援医院,学校早就搬迁了,有了叶二太太帮忙照顾阿元,微云就申请加入了医疗队。医疗队人手紧缺,像微云这样受过专业培训的更是少之又少,听豫章说玉蕊还在南京,她就想着找玉蕊过来帮忙。她跟玉蕊说了这个事,玉蕊只是静静地听着,待她说完后,玉蕊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你就是为这个事来找我。”
她听着玉蕊话中有话,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玉蕊,我只是想,与其整日在轰炸的阴影里朝夕罔顾,醉生梦死,倒不如做些事情帮助别人,我觉得你也会认同我的这个想法,所以才来找你……,之前,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连自己都顾不了,根本没办法顾及其他。”她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来,眼角已有了泪痕,“我不能一直伤心,为了阿元,为了我自己,我也要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