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是个晴天。明亮清澈的阳光从云隙洒落,浸淫在冬日冷雨里半个多月的南京城终见天日,一时阴霾尽扫,湿漉漉的楼房、街道,枯叶落尽了的法国梧桐,在阳光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色彩,人们终于可以舒展一下在阴冷的雨天里瑟缩着的肩头,眉笑颜开的走到户外迎接久违的阳光,这个城市的容颜也顿时生动活泼了许多。
当阳光透过窗探向梁如秋的枕侧,她在阳光温暖的抚摸中缓缓睁开了眼,连续两个晚上的失眠让她此刻精神有些不济,当她想到今天要见的人时,不由得往被窝里缩了缩,整个人更加萎靡了。
“如秋,吃饭了。”谢艺拍着门叫起床了。
“来了。”梁如秋懒懒应了一声,又躺了一会儿,才慢慢起床。
梁如秋洗漱完到客厅,谢艺和方家伟换好了羽绒服正准备出门散步,“赶紧先吃饭,一会儿冷了。”方家伟看见梁如秋出来嘱咐她。谢艺正在给他围上厚厚的围巾,方家伟有些不满地说道:“天都晴开了,哪还会那么冷呀,围这么厚的围巾,看一会出汗。”
谢艺一把拍开他解围巾的手,抬手整理了一下他弄乱的围巾,瞪着方家伟,“让你戴就戴着,哪儿那么多话。”看着方家伟气鼓鼓想分辨又不敢说话的样子,梁如秋忍不住笑了,“老师,穿衣吃饭这种事还是听师母的比较好,呵呵呵。”
方家伟瞪着托着腮坐在餐桌边笑眯眯看着他们的梁如秋,“这丫头,就会看笑话,也不帮着说句话。”谢艺又一瞪眼,“你让如秋帮你说什么话呢,你这老头子,自己不听话还怪孩子。”方家伟泄了气,“好好好,你们是穿一条裤子的,戴着就戴着,一会出汗,你可要拿着。”谢艺没好气的推方家伟出门,“真跟个孩子似得,越老越回去了。”方家伟争辩:“不是你让我戴着的吗?”梁如秋乐不可支。
谢艺和方家伟出去了,家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梁如秋含着笑意慢慢吃着饭。
江行舟拿着写了地址的纸条对着楼牌号细看,西苑3栋二单元302室,抬头看了看楼牌号正是3栋二单元,而楼门却是敞开着的。
梁如秋收拾完房间,正往衣篓里放要洗的衣服时,门铃响了。她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还不到9:30,难道老师和师母散步就回来了吗?一面想着,嘴上随口答应了一声“来了。”
门开了,江行舟微笑着致意,但当他看清楚开门的人时,笑容慢慢敛去,目光渐深,看不出丝毫情绪,扶着门框的手却渐渐握紧,半晌才缓缓说道:“梁如秋!”
头顶仿佛一声闷雷炸开,梁如秋耳中嗡嗡直响,她感觉口中干涩,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双腿颤抖想要逃开却又如坠千斤挪不动半寸,整个人呆呆的站着。
在三天前看到“江行舟”这个名字的时候,梁如秋就开始麻痹自己,想着这说不定是同名同姓,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她甚至给肖雯打了电话,肖雯很果断的打消了她的臆想,“没错呀,是叫江行舟,他说自己是替美国的姨婆来拜访老师的,还解释了自己的名字,如江上行舟的江行舟。”“如江上行舟的江行舟,”她喃喃自语似的重复肖雯的话,肖雯没有听清楚,大声问了句“你说什么”,梁如秋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什么时候挂上了电话,只是在听到“如江上行舟”这句话时,心脏就“彭彭”狂跳,她感觉浑身无力,靠着墙滑跌在地,紧紧捂住胸口,好像要握住那颗狂跳不已的心,生怕一松手,整颗心就会破胸而出。良久,当虚汗落尽,气力稍复,她才撑着墙起来慢慢走回了房间,跪伏在床边,眼神涣散,任泪水肆虐。
方家伟刚出院不久,胃口还很弱,吃了半碗面就放下了,却是只要喝茶,谢艺没有办法,泡了杯清茶给他喝。梁如秋在把茶递过去的时候,魂不守舍的差点把茶倒在自己盛着面的碗里,方家伟和谢艺不解的看着她,她才如梦方醒般把茶杯递了过去,慌忙低头吃面。谢艺和方家伟对看了一下:这孩子怎么忽然这样神思恍惚。
谢艺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冰凉,她缩回手,担心的说:“额头怎么这么凉,着凉了吗?是不是在上海太累了还没休息过来。”梁如秋点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谢艺更担心了,方家伟也放下了茶杯,梁如秋紧闭双眼深深呼吸了一下,睁开眼定定的看向谢艺和方家伟,“我没事,老师师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心慌的厉害。”
方家伟和谢艺同时松了口气,谢艺如释重负的笑着理了理她垂在肩头的头发,“看你这孩子,吃个饭还这样慌张,头发都吃到嘴巴里了,年纪轻轻的心慌什么,”她瞟了一眼方家伟,“你方老师这样的才心慌呢。”方家伟闻言笑了起来,梁如秋也跟着笑了笑,她定了定的心神,“我真的没事,可能刚才有点饿了,吃了饭就好了。”
谢艺从砂锅里盛了一碗鱼汤递给她,“多喝点热汤。”梁如秋接过慢慢喝着。整个晚餐时间,梁如秋一直埋头吃饭,谢艺不时给她夹菜,她来者不拒,结果就吃撑了,直到睡觉前还在打着饱嗝儿,听得谢艺一个劲儿的笑,“这孩子今儿怎么这么傻吃,硬是把自己给撑着了。”方家伟埋怨的看了谢艺一眼,“还不是你一直夹菜,没见她今天魂不守舍的。”
“不是真有什么事吧,”谢艺还是担心。
“能有什么事,瞎操心,赶紧睡吧。”方家伟拉了被子,关了灯还在嘀咕,“不会真的在上海给累着了吧,回头我找老范算账。”
此刻,当江行舟神情凛然的站在面前时,这几天来的所有慌乱和不安都消散无踪,心里突然空荡荡的,梁如秋茫然不知所措,只是呆呆的看着江行舟。江行舟看着她呆滞的神情,轻轻冷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声音还是忍不住透着冷意:“怎么,老同学见面,门都不让进吗?”说着,他大步跨了进来并随手带上了门。
房门关闭时“砰”一声响,震醒了梁如秋,她抬眼却看到江行舟紧抿的双唇,高她小半个头的江行舟早已直逼脸前,她心头一窒,不由向后踉跄了一步,跌靠在鞋柜上,江行舟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换了鞋,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双肘撑在膝上,冷冷的注视着站在门厅的梁如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