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她看着照片中的那个女孩子,秀气文雅的眉眼中透露着淡然大气,而世勋的脸上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傻气,她知道那是心满意足的样子,这个表情她在大哥世毅的脸上也曾经看见过。那时大哥刚刚成婚,娶得是一个在她看来有些泼辣的女人,尽管妈妈不满意女方的出身,但还是同意了。她也曾见过那个心仪大哥已久的大家女子憔悴的脸,她当时还在想大哥怎么能在爱慕他的人面前笑得那么满足。现在想想,叶家的男子虽说重情,但那只是对走进他心里的人,对为他黯然神伤的人竟连掩饰内心的幸福都有些不屑。世勋跟大哥越来越像了,就连微微翘起的嘴角那一抹隐隐的得意都是一模一样的,她看着眼前神情悲伤的韵梅,再看看世勋身边那个微笑着的女子,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不是世勋冷情而是他从来没有答应过韵梅什么,也没有给过韵梅什么希望,如今韵梅这个样子,只怕是要伤心一段时间了。
“韵梅,要不趁着天气还不是很热,过两天你跟三姐到莲花山上散散心,最近一直闷在家里,我觉得都浑身长草了。”
韵梅站了起来,拭着泪微微笑道:“不了三姐,我最近在学国画和茶艺,忙的都抽不开身了,改日再陪三姐散心,我就先回去了。”
凤仪淡淡一笑,“那也好,等你闲下来了再说。”
韵梅直着腰出去了,可在走过圆形拱门的时候却捂着眼睛跑着离开了。
自此,韵梅也还时常到叶家来,但是却没了之前的欢快,她的神情总是透着淡淡的伤感,就是跟凤仪聊着天也常常会走神,凤仪和叶家人都觉得对韵梅有些歉疚,但无论如何,韵梅的这份心总是白付了。
经历过战火的广州城,很多房屋都成了废墟,战火留下的黑色烧痕在阳光的炙烤下,雨水的冲刷下渐渐变淡了,当一丛丛葱绿的爬藤探上伤痕累累的废墟断墙时,竟也显得生机勃勃,战争留在人们心里的恐惧和惊慌也像少了许多。一个春日的午后,已有些西斜的阳光吹拂着柔嫩的芽头,世云眯着眼睛趴在凤仪腿上让凤仪给他掏着耳朵,这是1943年的一个春日,世云记得很清楚。广州沦陷以后,一向少有客人走动的叶家祖宅竟来了两个年轻人,他们都穿着棉布长衫,戴着黑色礼帽,鼻子上还架着一副墨镜,他们刚跨进叶宅的门槛就指名要见叶家的当家人叶伯乾。
门房有些吃惊地看着那个嘴唇紧抿、脸颊瘦削如峰对他仰着下巴要他快去通报的年轻人,他一边迟疑地回头看,一边却赶紧跑向上房。
叶伯乾正跟德叔在一起下棋,听了门房的通报后,淡淡地说道:“先带到外厅,就说我一会儿就到。”
门房哈着腰出去了,他把两位客人带到了外厅,笑着说道:“二位先在这里稍事休息,我们老爷一会儿就到。”
门房走后,脸有些圆的年轻人摘下了墨镜仔细打量着外厅的摆设,他指着外厅正中央的长几说道:“你们家的这个长条几不会是檀木的吧?”
“你不会闻闻。”另一个有些偏瘦的年轻人懒懒地支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圆脸的年轻人回头看着他,“你能把你那个破墨镜摘下来吗?都戴了几天了,也不嫌闷得慌。”
偏瘦的年轻人笑了一下,摘下了墨镜,他就是失踪将近五年的叶世勋。
叶伯乾匆匆赶来时,世勋正背对着门看着墙上以前没有的字画。“哎呀,让两位久等了,”叶伯乾抱拳寒暄到,“不知二位找老朽有……”
叶世勋慢慢转过身,看着父亲,“爸爸,是我,世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