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放学,苏溶月背着包回到寝室,发现内务评分表旁边多了一张显眼的通知:程宥丽同学因严重违反寝室纪律,被勒令退宿。
“她做错什么了?”苏溶月好奇地问旁边一个正在用吸管喝香蕉牛奶的女生。
“你不知道吗?”女生扶了扶眼镜,“昨天半夜她爬梯子进寝室,结果找错了房间!闹出了很大动静呢,连宿管也来了。”
“哪里来的梯子?”
“食堂后面的工地不是在施工么,她搬来的。”
苏溶月感到难以置信。程宥丽就是校女子篮球队队长,爬梯子的情节也和梦里一模一样。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推开自习室的门,卸下书包,掏笔袋和作业本时手机震动起来,一条新短信映入眼帘,“我回国了,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你最近好吗?”发件人一栏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凌浩雁。
真是太神奇了!
苏溶月连忙回道:“还不错,你呢?”
“我很好,非常好,你什么时候有空约个饭?”
“明天晚上吧,还是和初中那帮人?”
“不,请你到我家玩,和我姐姐妹妹一起。”
舒适的车厢里,苏溶月感到十分别扭。凌浩雁穿着跟梦里款式相同的西装,真真切切地坐在她的右边。她想起梦中的情节,不禁问道,“你里面是不是穿了白衬衫和米黄色羊绒背心?”
凌浩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是啊,你怎么知道?”
苏溶月吐了吐舌头,“直觉,未卜先知。”她还知道他的背心口袋里装了一方午夜蓝格纹真丝手帕,在梦中拭去了她的泪水。
也许存在一个平行时空,那里住着一模一样的他们!
“到了。”苏溶月随凌浩雁走下跑车,一座典雅雍容的别墅矗立在眼前。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甬道迈向底楼,早有侍卫在台阶前应门。凌浩雁领着她进入客厅,玄关附近有一盏天鹅形小灯。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姐姐凌湘如,妹妹凌露葵。”客厅空阔,凌浩雁的说话声微有回音,“这是我的初中同学苏溶月。”
凌湘如端凝高挑,看上去约莫二十岁,一头棕色鬈发极为抢眼,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娴雅的淑女气质;凌露葵则娇小玲珑,至多十二三岁,声音糯糯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咦?你盯着吊灯干什么?”苏溶月回过神来,见凌浩雁疑惑地看着自己,脱口而出,“怕它掉下来。”
“唉,《剧院魅影》看多了吧。”凌浩雁无奈地摇摇头。
凌露葵咯咯地笑起来,“放心吧,苏姐姐,我们家的灯质量很好的,从来没有掉下来过……”
苏溶月微窘,凌湘如连忙掐了掐妹妹的手背,“到房间里说话吧。”
推开房门,苏溶月恰似进入童话里的公主城堡。浅紫的床幔,深红的灯罩,复古雕花的吊灯,色泽鲜丽的油画,精致绣花的地毯……这是凌氏姐妹的闺房。墙上悬挂的照片记录着她们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四个人说说笑笑,围坐在桌前打起了扑克。从交谈中,苏溶月了解到,长姐凌湘如在加拿大上大学,小妹凌露葵在国内读初中,凌浩雁念完加拿大的私立高中后打算考当地的美术学院。成为画家是他从小的志愿,即使他常常开玩笑说他要是当了模特,全中国的名模都要羞愧而死。她偷偷觑他,样子没有发生大的变化,依然是深褐色的卷发,琥珀色的眼眸,晒成小麦色的脸上流露出睥睨一切的傲气——他和姐妹俩都是混血儿,母亲是金发的加拿大女人。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餐时间。雪白的桌布上摆着银闪闪的刀叉和叠成可爱形状的餐巾,菜肴丰富,饮品众多。但苏溶月只对培根蘑菇汤、芦笋沙拉和牛排印象深刻,因为之后她就几乎吃不下了,只得擎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酸溜溜的的柠檬汁。
凌浩雁忍着笑附在她耳边说,“你去台阶上走几步,消化一下。”
苏溶月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地问,“你们平时也吃这么多?”
“没有啊,”凌浩雁淡定地回答,“我们平时饭量不多,今天有客,所以特地多做了一些,没想到,有位客人不来……”
“啊?还有别的客人?你短信里怎么没说?”
“想给你一个惊喜,”凌湘如温柔地开口道,“我还请了郭筱莹。她是我在国内读书时的好朋友,有几年没见了,听弟弟说她正好是你的表姐,本来想一起聚聚交流一下,但她临时有事,没来成。”
苏溶月点点头,心存疑惑:表姐在她印象里一直是个挺清闲的人,功课不费力,从不上补习班,会有什么事呢?
小妹凌露葵单手支颐,眨着一双大眼睛聆听他们的对话。苏溶月瞥见她腕上的镯子,忽然心念一动,莫非,姐姐与贺新橙在一起?
晚上,苏溶月睡在凌氏姐妹的房间。她本不习惯在朋友家过夜,但他们打牌聊天甚是投缘,一不小心就过了十点,赶回去又要经过一番辗转,便索性打了个电话通知家里,住在同学家。
凌家本来是有客房的,但这次回来只是小住,并没有打扫。于是凌湘如主动提出睡阁楼里的折叠床,把自己的床让给苏溶月休息。
等房间里只留下苏溶月和凌露葵时,凌丫头立刻开启话匣子模式。“苏姐姐,你几年级啦?”
“你是不是哥哥的女朋友?”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苏溶月哭笑不得,拗不过她,只得将初中的事情简要描述一二。初一那年,萧易寒的父母离异,他也转学去了外地。那一天,苏溶月放学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惆怅地在操场上乱逛。走着走着,看到脚下有几瓶水,她猜测是打篮球的男生剩下的,便坐在地上,拧开一瓶没有开过的水喝起来。没喝几口,一个花格子衬衫的少年跑过来,经过她时,猛然把球收住,顶在手指上打转儿。
“你怎么喝我的水?”他问。
“啊?对不起,我以为是别人不要的……那,我给钱?”
“不,”花格子衬衫的少年挡了挡,把篮球抱在腰间,笑起来,“我请你!这些都归你了。”
迎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隐约觉得这是一个热情、善良的男孩,尤其当阳光把他的头发染成金色的时候。
“你很有钱吗?”苏溶月问。
“对,我最不缺的就是钱,”男孩说,眼神有些落寞,像停在枯叶上的蝴蝶,“我缺的是朋友。”
从此,苏溶月和凌浩雁成为了挚友。
“苏姐姐,你为什么没有成为我哥的女朋友呢?”凌露葵眨着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问。
“我也不知道。”这是实话。她也想过这个问题,一个不靠谱的答案是,他们太像了:都酷爱文学,都欣赏法国电影,都爱喝红茶,都不爱喝咖啡,都富有幽默感和同情心,都擅长舞蹈和绘画……
可是这个世界上相似的人太多,随手就能抓一箩筐,有些成为眷侣,有些成为朋友,还有一些压根儿就不认识。
“叮----”凌露葵的手机响了,“不好意思啊,我回个短信。”
苏溶月脑海里灵光一闪,她和赵易骏的相识就起源于一条客套的短信:“你好!我是赵易骏,很高兴认识你。”如果没有这条短信,也许就没有之后考试时的鼓励微笑,健美操排练时的关心呵护,运动会上的遥相祝贺……一切,不过源于一个简单的契机。
这个契机,是所谓“偶然”,也是所谓“缘分”。而只有当所有的契机同时出现,幸运女神才会在“必然”中降临,“缘分”才能修成正果;反之,只能擦肩而过。
感情是如此微妙而难以琢磨的呵!苏溶月回想起萧易寒、凌浩雁、赵宜骏,以及交往不深的贺新橙、金池、廖兰姿等,感到把精力浪费在为逝去的感情哭泣上实在是太不值得了;然而,只有欢笑没有泪水的感情又似乎轻如鸿毛,失去了分量。
在这种忽明忽暗的心绪中,苏溶月和凌露葵依偎在同一个枕头上,酣然入梦。
天刚亮,凌浩雁就被苏溶月摇醒。他边扣衣服边抓过闹钟一看,嚷道,“大小姐,你搞什么鬼?现在才五点钟啊!”
“就是要早点啊!”苏溶月不满地撇撇嘴,“你们家都是豪车,要是晚出去,被熟人撞见,以为我交了个富二代男友,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呵呵,洗不清才好呢!”凌浩雁故意逗她。今天周六,苏溶月要参加7:30的班级志愿者服务,内容是给学校工地的工人送绿豆粥。因为对别墅附近的道路不熟,她昨晚与凌浩雁约好让他捎一程。
凌浩雁让保姆加紧准备早餐,自己和苏溶月在餐桌前等候。雪白的桌布上摆着一只曲线优美的珐琅瓷花瓶,里面插满了娇红的玫瑰。苏溶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小心!”凌浩雁刚开口,她的手指就被茎上的刺扎破了。
“你别动,我去给你拿创可贴。”凌浩雁迅速起身,折回房间。
苏溶月呆呆地怔在那里,凝视手指,领悟到一句真理:玫瑰教会我们的不仅是爱情的绮丽,还有那背后疼痛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