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言道:“实不相瞒,夏大人乃是三年前包大人救回来的,当时身受重伤,已经奄奄一息,足足半月才苏醒过来。而他的头似乎受到了重击,忘记了很多的事情。或者说,除了一些极为琐碎的片段与姓名,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纨瞳孔微缩,略显担忧:“至今也没好吗?”
赵卿言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虽然有所好转,但变化并不大。幸好他虽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武功未失,病情也没有出现什么其他的变化。他为人正直认真,在大内也颇为安稳。”
“三年前……”温纨沉默了一下,又问道,“他当时伤得很严重吗?没有留下什么暗伤吧?”
赵卿言道:“伤势几乎危及性命,经脉毁了大半,但如今已经大好了。”
温宁不禁问道:“经脉毁了还能接回去,这是何人,竟有如此高超的医术?说是生死人肉白骨也不为过了。”
赵卿言闻言笑了起来,半天才止住笑意:“他是我医治的,但医术高的不是我,是老师。”
温宁愣道:“萧前辈?”
赵卿言点点头:“老师留给了我很多药方,我照着调整药物用量,搭配着给他医治。再加上老师传授给我的‘枯木还春’的内力帮他温养经脉,万幸把他救活了。”
温纨一脸后怕的咧了咧嘴:“听起来小王爷差点把他治死。”
赵卿言摊手:“放着不管他就算勉强不死怕也要成为手不能提的废人,我试着医治还有三分可能。”
温纨愕然:“三分?”
赵卿言恍若未闻的转移了话题:“说来有趣,夏大人祖籍是在蜀中,恰好是残羽门的所在之地。”
温纨随口道:“那还真是巧的很。”
赵卿言突然问道:“温公子可否知道东方殊此人?”
“不是五毒教教主吗?”温纨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上一代的。”
赵卿言问道:“她有什么弟子吗?”
温纨奇道:“弟子?她二十几岁就死了,来得及收弟子吗?”
赵卿言应了声“也是”,便不再言语。
温纨微微眯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马上褪去,只留下柔柔的笑容:“小王爷刚刚回来,早些休息才是。我就不再打搅了,若有闲暇改日再与小王爷攀谈。”
赵卿言的确也乏了,便称谢道:“我这便回去歇息,多劳温公子挂怀了。”微微拱手。
温纨垂目回礼:“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赵卿言微微一笑:“请。”
看着他们离开,赵卿言才缓缓坐下身,伸出一只手。
冉浩煵倒了一杯温水递到赵卿言手中,低声问道:“少爷?”
赵卿言浅浅垂眸:“你觉得这个温纨如何?”
冉浩煵迟疑了一下,简单的回答:“来意不善,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赵卿言颇感兴趣的侧身看他,“怎么说?”
冉浩煵道:“他显得对夏芃太紧张了,这不像他的性格。”
赵卿言缓缓点头:“是啊,以他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莫说是这么明显的反应,就是细微的神情变化怕是都不会出现。现在的问题就是……他到底是故意让我察觉他的破绽而有意误导我,还是以为我发现不了?再或者,他的真实意义和他所表现出来的反应相同,却故意夸张的做给我看,借此来达到混淆视听的作用?”
冉浩煵问道:“我要跟上去看一看吗?”
赵卿言问道:“你有把握不会被发现吗?”
冉浩煵抿唇:“一半。”
赵卿言将身体前倾了一些,舀了一勺粥放入水中,搅拌几下,慢慢喂木清菡喝了一些:“没有把握就不要去,反倒落了下乘。既然他在意夏芃,那就带他去,也能借此试探一下他的武功。”
冉浩煵低声应道:“是。”
赵卿言将半碗水给木清菡喂下,又细细为她诊了一遍脉:“告诉佩儿,每日晚上的那遍药减少一半剂量,夜里她要是睡得不安稳再喂她喝另一半。粥里再少放一点米,多加点水,煮烂了把米汤喂她喝,可以稍加一点点糖。”
冉浩煵点头:“我之后便去和佩儿叮嘱。”
“厨房那里你也亲自去吩咐一下吧。”赵卿言有些头疼的微微皱眉,“这么久了还不醒,可是有些麻烦啊。再等几天,如果还是这样的话我就去问问父王他们的意思,试试针灸吧。”
冉浩煵询问:“算算时间王爷应该已经回来了,少爷要过去吗?”
赵卿言道:“我累了,直接回去休息吧。如果父王和师父来了再叫我起来。扶我一把。”
冉浩煵伸手扶他起来,看着赵卿言脸上的疲惫,抿抿唇没出声。
他不说话,赵卿言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轻笑:“怎么?觉得我一直站着和他说话太逞强了?”
冉浩煵低声道:“我不敢。”
赵卿言松开他,理了理袖子,看向窗外:“若是一上来便被他看低了,再想从他们身上挖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难了。侯府被灭门的原因,他肯定比我知道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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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夏芃……”走出一段距离,温宁便忍不住出声,神情有些焦灼。
“噤声!”温纨低斥一声,严厉的看了他一眼,待他止声才慢慢问道,“慌什么?不怕隔墙有耳吗?”
温宁一怔,歉然低首:“是我鲁莽了。”
温纨微微摇头:“也怪不得你,记得注意着些就是。”
温宁调整了一下表情,快走两步跟紧了温纨,嘴唇几乎不动,声音如线传入少爷耳中:“少爷真的要过去见夏芃?”
温纨漠然道:“本来我也要去的,这样也算给了我个理由。还不知道夏芃是真傻还是装傻,看了才知道。”
温宁担忧:“那少爷的身份……”
温纨反问:“他要是把自己师父都忘了,还能记住我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师兄?退一步讲,十二年了,他怎么可能认出我来?”
温宁问道:“少爷觉得小王爷说的话会是真的吗?”
温纨沉默了片刻:“应该不假。夏芃他本应该是个死人,如果还活着,那重伤失忆也不算奇怪。只是,三年前这个时间有些太过奇怪,他之前的那些年去了哪里?整整五年啊。”
温宁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只能说了一句:“还活着就好。”
温纨笑笑:“确实。”
温宁问道:“少爷现在去哪里?要把这件事告诉白家主吗?”
温纨掩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去睡觉。”
温宁微怔:“那白家主那里……”
“等我去看过了再告诉他。”温纨猛的加快了速度,“走快点,别耽误了我睡觉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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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还没醒吗?”佩儿端着饭过来,小声问道。
冉浩煵从石桌上爬起来,摇摇头:“我刚刚进去看过了,还睡着。饭先端回去吧,等少爷醒了我去取。”
佩儿看看手中的饭菜:“要么你先吃些吧?等少爷醒了再让他们重新做。”
冉浩煵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也好。”
佩儿甜甜一笑,将盘子放在他面前,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下,趴在桌子上看着他:“你刚回来应该也很累了吧?我替你看着,你去歇一会儿吧?”
冉浩煵咽下一口菜,谢绝了她的好意:“不用了,我这样坐着休息就可以。你照顾好木姑娘,少爷这里有我就行了。算算时间,少爷也差不多要醒了。”
佩儿鼓着嘴:“我听王爷说这几日就要回王府了,木小姐能醒过来吗?”
冉浩煵稍怔了一下,继续吃饭:“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再晚也只能拖上七八日。如果木姑娘这几日还不醒,只能选择别的办法了。”
佩儿好奇的问道:“什么办法啊?少爷医术那么好,应该能把木小姐治好吧?”
“伤病易治,心病难医。”不知什么时候赵卿言推开门走了出来,轻叹回答。
冉浩煵见他出来连忙站了起来:“少爷。”
佩儿不解:“心病?什么心病?”
赵卿言在冉浩煵让出的位置上坐下,打量了一下饭菜:“无形之病,难诊难医,就是心病。”拿了把勺子放在粥碗里,将碗端起来,剩下的往旁边一推:“坐下吃吧。”
冉浩煵道:“我以为少爷还要一阵才会起,所以……”
赵卿言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本就没有什么胃口,喝一点粥就好了。这样正好,吃完了你陪我去见一下父王。”
冉浩煵应了一声,这才坐下拿起木箸继续吃没吃完的饭菜。
佩儿道:“少爷只吃这么点,王爷要是问起来又要责怪我们服侍的不好了。”
赵卿言慢慢喝了半碗粥,将一边快要凉掉的汤药喝了,这才回答她的话:“父王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吃不下的本来也要倒掉,少吃些反倒节省些粮食。”
佩儿吐吐舌头:“这话还是少爷自己说吧,佩儿可没有那个胆子。”
赵卿言笑笑,用清粥冲淡了口中的苦涩:“怎么是你来送饭,木姑娘哪里谁在照看?”
佩儿道:“白公子在呢,他回来之后天天都要陪木小姐几个时辰。”
赵卿言拿着勺子的手在半空微顿,才放入口中:“温公子呢?他没去看过木姑娘吗?”
佩儿想了想:“温家的大公子倒是去过很多次,一般只是在窗外站一小会儿就走了。二公子,还在床上躺着呢。”
赵卿言讶然:“他怎么还没醒?他兄长已经来了,按理说也该让他醒了吧?”
佩儿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少爷你不知道,那个温家的大少爷可厉害着呢,直接把他弟弟锁在屋子里,每天亲自去给他送饭,就怕他跑了。”
赵卿言失笑:“不会吧?”
佩儿瞪大眼睛:“少爷你是没看见,前几天二公子抡凳子把门砸了从里面冲出来,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被大公子给逮了,直接拿绳子捆了扔回房间,可凶了。”
赵卿言试想了一下那样的景象,不由好笑:“还真是厉害。”
佩儿道:“可不是吗,看着他温温和和的样子,凶起来可吓人了。”
赵卿言笑笑:“毕竟是温家的少家主,没有几分能耐也镇不住手下那些能人异士。”
佩儿问道:“只要他父亲能镇住不就行了吗?”
赵卿言将最后一勺粥喝掉,淡淡一笑:“你以为温家那么大的产业是靠温疏经营出来的?”
佩儿奇怪:“难道不是?”
赵卿言摇摇头:“自然不是。”却不多言,按桌站起:“浩煵,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