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小王爷!”
正准备离开的齐王听见侍卫们的惊呼声猛然回头顺着侍卫们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笑容,一阵晕眩,不知为何居然站立不稳,险些跌倒。
“王爷。”江无颜上前一步扶住齐王,向冉浩煵道:“还不赶紧去扶云墨!”
冉浩煵被江无颜这么一呵斥才惊醒过来,连忙应了快步走向赵卿言。
赵卿言步伐踉跄,整洁的青衫已经被浓烟熏的不成样子,及腰的长发也被火焰烧去了一截,着实狼狈。他怀中抱着已经不省人事的木清菡,木清菡的身上搭着一件赵卿言的外衫,上面还略带潮气。
“少爷…..”冉浩煵刚一伸手去扶赵卿言,便被赵卿言狠狠推开,不禁愣了。
赵卿言呛咳一声,吐出一口乌黑的鲜血,还是倒在了冉浩煵身上。他低低的喘息了几声,哑声道:“去,带木清菡去找郎中。”将怀中昏死的女子往冉浩煵怀里一放,踉跄着退开几步。
冉浩煵眼中带上了几分惊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江无颜和齐王。见江无颜点头示意,咬咬牙,看了一眼赵卿言,这才转身而去。用出轻功的他速度自然极快,即使抱着一个人,也是转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齐王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儿子,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来。卓易紧抿着唇,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神情完全不同于平常的弟子,亦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赵卿言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一句话也不说,直直跪了下去,然后重重叩首。支架已经从破碎的裤子中露出不少,砸在地面声音异常清脆,而他的额头磕在地上的声音也沉闷清晰,在唯有火焰燃烧的夜中,格外刺耳。
齐王和卓易都是一愣,惊问道:“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啊!”突然行这么大礼,他们怎么可能不慌?
赵卿言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半晌之后,声音极低的开口:“抱歉。”
抱歉……因为什么抱歉?齐王和卓易似乎明白,但又不是很明白。
冉桐轩、卓易、木马侯三人年纪相差不大,年轻时又因为种种原因相识,虽不至莫逆,也是共闯江湖的同辈之人,相交不浅。若非因为木马侯和冉桐轩数次相求,卓易也不可能收下赵卿言这么一名虽然资质尚佳,但却不愿吃苦的纨绔子弟。
若说恩情,木马侯作为一位长辈对赵卿言的恩绝不算少。
但赵卿言已经无法去还了。
“什么?”不知是谁哑声发问,听得不真实,却又确切的听到了询问的声音。但是,没有人回答。
其实也不需要回答,齐王和卓易从他无声的沉默中已经找到了答案——木马侯,不在了。
已经灭下去的火焰更加刺眼了。
即使已经有所预料,但这个结果还是残酷到难以接受。
他们不知道赵卿言如此愧疚的原因,赵卿言对于自己的愧疚也无从开口。除了沉默,只有沉默。
“云墨,你已经尽力了。别的,等伤好了再说可以吗?”江无颜在赵卿言身边蹲下,抓住他的肩膀,目光带伤。
赵卿言皱皱眉,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江无颜,又抬手揉了揉眼睛,不敢确定的问道:“江无颜?是你在说话?”
微微睁大的眼睛被烟熏得已经有了红色的血丝,而江无颜所注意的的,是失去了焦距的眼睛,和微微泛红的瞳孔。
江无颜一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是不是看不见了?”见他愣愣的没有反应,伸手捧住他的脸,靠近了几分,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赵卿言不适应地挣了挣:“你松手吧,我没事。”
江无颜轻轻松手,问道:“你身上带着药吗?还是在浩煵那里?”
赵卿言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瓷瓶打开盖子往嘴里倒了几粒药,空掉的瓷瓶从失去了力气的指间滑落,无声的落在泥泞的路面。他怔怔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虚张的手指,许久之后,缓缓伏在江无颜肩上,低声道:“我害怕。”
江无颜反手抱住他的肩膀:“我知道。”
“你知道?”声音有些不肯定的怀疑,手指却轻轻蜷起,揪住了江无颜的一片衣角,声音喃喃,“总之,谢谢你在我身边。”
江无颜的眸子在阴影中露出深深的自责,却还是用安慰的声音保证:“只要你需要,我会陪着你。”
赵卿言说不上是在哭在笑的吐出几个不成声调的字节,然后靠着江无颜的肩膀昏了过去。他本就心力憔悴,在烈火浓烟中护着木清菡走了出来,只是因为心里太痛才迟迟没有昏倒。此时,虽算不上放下了心,但他的苦苦支撑也让他到达了极限。
齐王默默的看着这个明明如此柔弱,又偏偏要不断自己逼到极点的儿子,目光怜惜,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卓易也出奇的保持了沉默,良久之后才有些艰难的开口:“王爷,你陪卿言回去休息吧。现在火势已经小了,我再进去找找。”
齐王抿抿唇,既说不出拒绝的话,更说不出阻拦的话,只能点点头:“那卓掌门当心一些,我将墨儿送回去就过来。”
卓易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王爷陪着卿言吧,我也放心不下他。这里……就交给我吧。”
江无颜抱着赵卿言站起身,向卓易微微欠身,然后向齐王道:“王爷,咱们走吧。”
齐王又看了一眼火势消减,却仍旧烧得猛烈的木马侯府,点点头,疲惫的道:“走吧。”
再次抬步,安静下来的环境再次变得嘈杂起来。
“白公子!”
“大少爷!”
“您慢些啊!”
齐王闻声看去,便看见衣冠不整的青年一面挥臂推开阻拦他的人,一面赤红着双眼看着面目全非的木马侯府,火光的照映也不能为他惨白脸颊添上几分血色。
卓易微微一怔,有些不确定的出声唤道:“白世侄?”
白臻闻声停下脚步,有些恍惚的看了卓易一会儿,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卓师叔?”
此时离得极近,齐王可以从他身上闻见很明显的酒气。这股酒气,大约就是他晚来一步的原因。看着这位故人之子,齐王固然有些不满,现在却也不是斥责的时候,只能皱皱眉,保持了沉默。
卓易四下看了一下,问道:“温世侄呢?”下意识看向木马侯府,生怕又一个想不开的冲进去。
白臻虽然心急,但至少还有几分强行保持的冷静,听见卓易发问低声道:“子御要往里面冲,被我打昏了,已经让下人送回客栈了。”不等卓易再发问,又急急跟了一句:“请卓师叔如实告诉我,木伯父和清菡呢?”
卓易摇摇头:“清菡救回来了,但是……”
白臻身体晃了晃,在身旁侍卫的搀扶下缓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然后骤然睁开,沉声吩咐:“白彬,去,将府中家丁和周围所有白家可以帮忙的人都给我叫过来,势必把火在一个时辰之内灭掉。然后给我取十万两银票分发下去,让他们给我问,把一个月之内接近木马侯府的人都给我查出来,尤其是今天夜里的。”又紧跟着加了一句:“十万不够就二十万,现在就去。”
白彬一怔:“少爷,夫人那里……”
白臻一竖眉:“我才是白家的少家主,她算什么?她要是敢阻拦,就告诉她我白家的事,还轮不到她来管。立刻去,银两可以先从我手下铺子的账上扣,不够了拿家里的和附近铺子的顶上。出了任何问题都由我来承担,父亲那里我会去解释。”
白彬只得应了一声,快步去了。
白臻闭着眼,深深吸气,将头脑中的凌乱烦躁驱逐出去,这才看向旁边的几名长辈,躬身行礼:“家里的一处别院就在附近,如果不介意的话,王爷您们可以去那里休息。”
“这个先不急。”齐王伸手招过来一个人,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是叫韩焉是吧?”
韩焉垂目道:“回王爷的话,卑职是。”
齐王道:“你不用拘礼了,我问你几件事。墨儿他,提前过来的时候有没有随身带着他的枢密副使令牌?”
韩焉微怔,随即明白了齐王的问题:“应该是带了的。”
齐王沉吟一下,点点头:“这样,你去寻到冉浩煵,让他去将墨儿的令牌找出来,然后你们去县衙,就说枢密院办事,让他们封了城门。”
韩焉惊道:“王爷,这……”
齐王温和的道:“你应该知道,大内可以便宜行事,有了墨儿的令牌,封城门肯定不成问题。我这个王爷放在这里反倒没有枢密院有用。你就按我说的办,如若出了什么问题,我肯定保你无恙。”
韩焉回过神来:“王爷误会了,我不是说这么做不行……卑职遵令,请王爷放心,卑职绝不辱命。”没有多言,单膝跪下接令。
齐王颔首:“快一些,再有几个时辰便要天明了,城门开了就麻烦了。”
韩焉应道:“是,卑职这就去。”起身退了两步,快步离去。
江无颜看着快步而去的韩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