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7年12月。
作为派遣支援部队来到“第三国区-朱雀”驻扎,已经正好两个月了。
和我一起从“第四国区”来到这里的其他人,大多都适应了“第三国区”的环境。甚至就连从“第二国区-白虎”来的家伙们,都渐渐习惯了这里奇怪的“料理”文化。
身为派遣部队的一员,除了帮助本土部队重新构筑国防体系之外,大部分时候还必须驾驶机体参与受灾地区的城市重建工作。
虽然自认为此身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作为一件“兵器”,但“兵器”的天职即为服从命令。既然是“命令”的话,那参与这些与战争无关的工作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运输支援物资,打捞被海啸卷走的建筑残骸,或是拖曳受损的海上城市,这些都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任务。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
“芝芝,明天任务结束之后去‘京都’吧?听说那里要开同人展,不去看一下可不行。”
“芝芝,一会吃完午饭去‘直辖首都-东京’吧,今天下午有‘第6驱逐编队’的小家伙们值班。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芝芝,我的打捞任务就交给你了,咱去把刚才拖曳时候弄坏掉的第三舰桥维修一下.....”
“芝芝......”
“你够了没有?到底怎样不小心才会在拖曳泡沫塑料制造的浮体城市碎片的时候把第三舰桥撞坏啊!?还有,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听起来就好像老鼠在叫一样?!”
终于被那家伙弄到抓狂的我,几乎是咆哮着对通讯器对面那个嬉皮笑脸的家伙说道。
“哎.....没关系的啦。芝芝你忘了我的能力了吗?用【分子重组】来修理舰桥的话,一分钟都用不上就能完成了。哦,这事别写进任务日志,不然一会回去那个头发长在下巴上的大叔又要骂我了。”
“.....上午10:36分,青叶少校将其直属长官称为‘胡子长在下巴上的大叔’.....很好,记下来了。”
“哎!别啊!惨了!这样回去要挨骂了啊!”
“谁让你给我起那么奇怪的外号?”
“切!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这个干脆就是老鼠叫了吧喂!”
“我不管!把那条记录删掉啦!不然我就告诉‘第6驱逐编队’的小家伙们,让她们也这么叫你!”
“你啊....话说你这样真的算是‘第6机动编队’的前任指挥官么?”
被那家伙的胡搅蛮缠弄得无可奈何的我,并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什么问题。
自始至终,我都将这个执行任务有如玩闹的家伙当成队伍里的一个不小的麻烦,在行动的时候尽量避开她。但偏偏她的职位又是我的副手,平时就是想躲着她也躲不掉,于是在无数次收拾她给我闯的祸的同时,却并没有感受到自己心态的变化。
是的,我似乎变了。
不再只是单纯的执行命令。不再拒绝周围人的好意。不再固执的纠结于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就是所谓的“光明照亮了黑暗吗”?
那“照亮”我的“光明”是谁?
要那时候的我来说的话,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我的潜意识里似乎还坚持着自己理应身为“兵器”而存在这一信条。本身便作为杀戮工具这种“黑暗”存在的“兵器”,理应不需要“光明”。
用青叶的话来说,那时候的我,简直是“中二病”到无可救药了呢。
“应该打破这种状况!”
那天晚上,我对着躺在我的床上打游戏的青叶这样说道。而沉迷中的她显然没有听懂我的话。于是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们说到底不过是用于操作‘FS’的战争工具而已.....现在却一点该有的样子都没有。这样懒散不着调的话,一旦爆发战争,岂不是不堪一击?”
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我,视线仍然集中在自己手上的游戏终端上。
“芝芝你也太过认真了吧。”
“应该说你太松懈了才对吧?”
知道我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青叶终于还是关掉了手上的游戏终端,然后懒洋洋的横躺在我的床上。
“并不是说对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就是一件好事啊。过度集中精力而不知道放松的话,对我们‘铁驭’来说可是大忌哦。”
“道理是这样讲没错,但是像现在这样就过头了吧?而且,为什么你会喜欢这种奇怪的娱乐?或者说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娱乐才对吧?”
我指那个游戏终端问道。
“怎么说呢....即使是身为‘铁驭’,有时候也是需要解除一些外界社会的东西对吧?再说了,这又不是上头明令禁止的事情,为什么不可以?”
“你是说靠这个能够收集到在执行任务时能够用得到的情报和技能吗?”
“嘛.....这就变成‘网络游戏对生活是否有益’这种时常出现在辩论中的无解问题了吧?所以说芝芝你对什么事情都太认真了,这样反而不好呢。”
“喂.....别自作主张睡在我床上啊,你的房间在隔壁.....”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又不是没睡过。芝芝你要是不想睡沙发的话就....嘿嘿....”
“你刚刚到底玩什么游戏了?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有趣的恋爱养成游戏哦。”
我感觉有点生气,但又不好她说什么,只能无奈的坐到床边上,拿起那个游戏终端来回翻看。
“呵呵,恋爱这种东西,应该是我们不需要的吧?”
“怎么会呢。芝芝没有喜欢上过什么人吗?”
“没有。”
“哎,那还真是遗憾。”
“有什么好遗憾的。感情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不必要的‘BUG’才对吧?”
“芝芝真的这么认为吗?”
她突然坐了起来,带着我从没从这个家伙身上看到过的表情。似乎是有点.....失落?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
我很疑惑。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什么?”
“芝芝,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青叶抛出的问题令我很意外,因为我从来没从这个总是元气满满的家伙口中听到过这种话。
“我是.....额,乙级铁驭R015——伏龙芝。”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我完全没能理解她的意思。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难道这种时候要我说‘除此之外我还是你上司所以赶紧从我床上下来’这种话吗?
“你还是一个人哦,芝芝。这就是你一直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青叶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听到这句话的我,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可是.....我们是人造生命才对吧?仅仅是使用人类的基因改造出来的人工生物才对吧?我们是从培养器械里诞生出来的才对吧?而且,我们的.....”
她抬手制止了我语无伦次的反驳。
“我们的确和‘人类’这种生物不同。单论肉体力量就能和一台起重机相比的铁驭,的确与创造我们的那个物种有着根本上的区别。但是啊,芝芝,你难道忘了吗?我们有着和人类一样的某种东西哦。”
“什....什么”
“感情。或者用另一种说法的话,应该是‘心’。”
我沉默了。那时候的我并不能理解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尽管那只是用联邦通用语中的常见词汇组合成简单语句,但在那时的我看来犹如听天书。
“但是那样的话,我们仍然不是‘人’吧?”
“怎么会不是呢?芝芝,你搞错了‘人’的概念。‘人’和‘人类’可是不一样的哦。如果要我说的话....有‘心’即为‘人’。”
“‘人’的存在理应有着比‘人类’更加深刻的意义。为什么‘人类’会认为‘我是一个人’?如果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是人类这种生物’,那未免也太可笑了。但如果理解为‘我有资格被冠以人之名’的话,就容易理解了吧。‘人’不应该是‘人类’这一物种的统称,而是拥有‘心’这一存在的所有智慧生物的名号才对。”
那天晚上,整个基地宿舍只有我的房间的灯一直亮着。床上躺着的也并不是我,而是刚刚慷慨陈词完便喊困要睡觉的青叶。我只是坐在床边,手上拿着那个小巧的游戏终端,发了一晚上的呆而已。
那天晚上,青叶告诉我的只有这些而已。但她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有错。
原来并不是人类赋予了“铁驭”这一“工具”以“感情”使其与人类更相近。而是“感情”这种东西,赐予了“工具”以被称为“人”的资格。
从始至终都是我在本末倒置而已。
“铁驭”不属于“人类”这种生物,但我们理应和“人类”一样,都是“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像“人类”一样,过“人”的生活?
这才是青叶想要告诉我的事情。
只是,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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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扫描结束,脱离深度休眠状态;
EBCU终端重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