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京都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叫做小河的镇子。小河镇东头有一家卖布匹的铺子,铺子的掌柜名唤陆胜,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大善人。平日里陆大善人见着街坊邻居谁家有个困难,能帮上忙的便不求回报地帮,每逢初一十五的,还会在自家铺子门前摆上米粥馒头,无偿送给镇上的穷人、乞丐。陆大善人行善多年,好名声甚至传到了京都。
最近小河镇很是不平静,而引发这不平静的根源,便是镇东陆大善人的布匹铺子。
“陆大善人家的铺子闹鬼啦!”
“嘘……小声些,好歹他还帮过咱们,可别在人背后说坏话。”
“这哪里是坏话,难道不是事实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家在他铺子隔壁,每逢半夜总能听见有女人哭声从他铺里传来,你可没听见,那声音有多渗人,我家闺女听了好几晚都要挤着和她娘睡。”
“哎……莫非是来寻仇的?”
“寻仇么,倒指不准那陆老头在外犯了事,这才来咱们镇上做好事赎罪罢。”
“你这人,少说几句,当心祸从口出。”
“……”
陆山冷着脸,搁在桌上的手握得紧紧的,一身怒气惹得坐在对面的谭绍青禁不住出声提醒道:“冷静些。”
陆山“噌”地起了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茶楼,谭绍青跟不及,赶忙拿出几块碎银搁在桌上便追了出去。两人前脚刚走不远,后脚就有一人跟着出了茶楼。
陆山是陆大善人的孙子,因着在边境与蒙军作战,三年不曾回过京都,这次好不容易得了假,家里人却说小河镇的铺子出了事,正巧那时谭绍青也在他家做客,两人一合计当下便决定一起来小河镇瞧瞧。
陆大善人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在铺子旁开了一家胭脂铺,二儿也就是陆山的父亲,早年从小河镇出来搬去京都开了间绸缎铺,逢年过节才会带着妻儿回老家看望老爹。这次据说事情闹得大,陆山爹早在几日前就赶回了镇上。
一路走得急,陆山和谭绍青刚进镇子就去茶楼点茶解渴,却不想竟听见旁人这等言语。陆山少时曾在小河镇待过几年,时常跟随爷爷做善事,到了初一十五,自己那小身板都还能帮着发放馒头,如今听人诋毁爷爷多年心血,他这心头哪能不气愤?
急匆匆去了镇东头的家里,刚进门就看见自己老爹一筹莫展地坐在大堂,问清经过才知原来布铺确真闹了鬼。
半月前的一晚,镇上打更的人经过布铺时看见一个绿色影子飘飘忽忽就穿墙而过进了布铺,打更人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回家里,几天都不敢出门。自那以后,街坊邻居每日都会在半夜听见有女人的哭声从铺子里传来。那哭声断断续续,却是极为凄惨,且直至鸡鸣哭声才会停止。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最后闹得整个小河镇都人心惶惶,虽说白日里布铺并无异样还照常经营,大家却是不敢靠近半步,更别提上门买卖,现下布铺已是有半月没开过张了。
陆大善人家离铺子尚隔了一段距离,因而并未听见那渗人的哭声,陆山的大伯认为不过是谣言,便独自一人去铺子里住了一晚,哪想就是这一晚便让他卧床不起。据他所言,当晚他在铺子里间歇息,睡至半途便听得外间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仗着胆子大,他下榻后顺手捞起旁边的一根木棍便走了出去。
里间与外间仅隔了一层厚厚的布帘,当陆山大伯一把掀开布帘后竟看见放着一摞摞布匹的柜台上爬着一个浑身冒着绿光的女人,长发披肩,狰狞的面孔正朝着陆山大伯低声咆哮,陆山大伯一口气没上来就被吓得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天明,而自己却躺在了布铺门前的大街上。
因着是陆山大伯亲眼所见,陆家便派人去山上请了道士来驱鬼,哪知那道士又是个混饭吃的,鬼没驱成倒从陆家骗走了不少银两,眼见布铺闹成这样,大儿子又险些被吓掉了魂,陆大善人自认不曾做过亏心事,帮过的人数也数不清,怎的到头来却是受这样对待?一时没想过来,陆大善人也跟着躺在床上郁郁寡欢,这可把家里的几个女人急得不行,赶紧的让人去京都把陆山爹喊了回来。
陆山爹倒是个有头脑的,见此情景,先是稳住家里的人心,不让下人随从去外面胡言乱语,然后又派人四处招赏能人异士前来帮忙,这一番忙碌下来,高人没招得到,陆山却是闻讯赶了来。
“大伯当真是见着那女鬼的模样了?”陆山很是疑惑,毕竟军中多年,最是不屑鬼神之事,当年那沙谷被人传得如何诡异,结果还不是让他们顺利通过了?因而陆山怀疑他大伯是眼花了,自己吓自己才会如此。
哪想陆山爹摇摇头,道:“起初我也以为你大伯看花了眼,我回来后也去店里歇了一宿,虽说那晚并没听见任何声响,可天明之时我也与你大伯一样睡在了大街上。布铺的帮工胆子小,便是白日也不敢守在店里,这段时日都是你两位婶娘在看铺子,若不早日将这事解决,这店怕是再也开不下去了。”
布铺是陆山爷爷一手经营起来的,倾注了毕生的心血,谁也不想让这一切付诸东流,加之陆山年轻气盛,听了这话便自告奋勇去店里守上几晚,他就不信真有冤魂厉鬼作祟不成。
当晚,陆山与谭绍青在店铺里间铺了地铺,一人睡榻一人睡地,闲话聊了几句便吹灯歇息。时值半夜,谭绍青不知为何就被惊醒过来,周围漆黑一片,屋子里安静得只剩陆山轻微的呼吸声。谭绍青睁着眼,耳朵却是听得仔细,只听有“啪嗒啪嗒”的响声时不时地从外间传进来。谭绍青心一紧,悄悄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因了伸手不见五指,他的眼睛只得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啪嗒啪嗒”声响过一阵后外头便消停了下来,谭绍青坐了一会儿便打算继续睡去,谁知外面突地又响起了幽幽的呜咽声。声音似远似近,远的像在天边,近的像在耳旁,饶是身经百战的谭绍青也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见他一声大喝道:“何方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