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厅很大,两旁的桌上放满了美酒佳肴,正前方的主位留了两把椅子,下面中央却是空了出来。
东茗和单篱进去的时候已有不少位置坐了人,于是就近选了两个座位坐下,后面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一眼看去全是晃动的人影,也不知桃花儿她们坐在哪里。
东茗留了心思找着那位百闻不如一见的庭琰神君,在对面和自己这一排找了许久也没见着有谁头上插着棪木簪,正欲问问单篱,转头却对上主位一双含着笑意的眼。那人朝她点点头,继而又望向了其他人。
东茗一怔,随之便瞧见对方头上正是插着一支暗红色的棪木簪。
他便是庭琰神君么?东茗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三分清新俊逸,七分闲雅淡然,一身玄青素袍将他衬得极为平凡,与想象中的张扬相差甚远,无怪乎东茗没能很快就发现他。
不知是因了庭琰的修为还是当真与青丘狐族族长有密切关系才让他坐了主位,东茗四处看了看,在座宾客中确确找不出有谁修为比他更高。
“那庭琰神君长得也不过如此。”单篱靠近了东茗低低道。
东茗皱了眉,道:“怎的我倒觉得很不错?”那眉眼,那肤色,那举手投足的风度,无一不是东茗所喜欢的。
“便是同方才与桃花儿争吵的那位龙三太子相比就差得远。”
东茗点点头,那倒是,不过要找出第二个如敖濯那般妖孽模样的人,怕是困难至极罢。
谈论间,一对新人便在相互的牵引下进了大堂。新娘子一身漂亮的凤冠霞帔,新郎官则是剪裁得体的大红婚服。
自见到那一片耀眼的火红,东茗的头便又开始隐隐作痛,记忆中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金丝描边的裙裾,敛翅的火凤,还有……还有什么?
东茗忍不住揉了揉额,还有什么,记不清了。
“你没事罢?”单篱察觉不对,望着东茗问道。
“没什么。”东茗放下手,抬头看向了正要交拜的新人。心口忽的袭来一阵莫名而尖锐的疼,东茗抿着嘴,额间沁出了微薄的汗。握紧了拳头,东茗感觉到自己长长的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疼,心像被绞着般疼得厉害。
“……”东茗听不清唱喏的礼官说了什么,恍恍惚惚看见那对新人就这样朝着上座的人拜了拜,然后交互行了礼。
“东茗,你出汗了。”单篱靠过来,忧心道:“哪里不舒服么,要不出去透透气?”
东茗摇头,闭了闭眼再睁开,苍白了脸苦笑道:“不知哪里出了岔子,我这胸口忽的就疼了起来,回去定得找老君拿些丹药来吃吃。”
一介神君怎的会胸口疼?单篱不明却也未问详细,只关切道:“可是疼得厉害?”
“无妨,忍不了我等会儿先行离去便是,晚些散了你与桃花儿说一声罢。”
幸而她俩坐的位置并没有如何显眼,东茗只需找着时机便可离开。新人交拜后众人又是一阵哄闹,随后狐族姑娘们开始献上歌舞,东茗便是趁着这个时候离开了洞厅。
跌跌撞撞走出洞口,东茗顾不上理会周围传来的诧异眼神,随手招来一人让她稍后给族长传个话,接着往人少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才唤了一朵云下来踩上去。
东茗长呼一口气,身子软软地倒在了云头上,方才的那股子疼痛真真让她吃了苦头,这会儿却又奇怪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莫非是当年在火狄山留下的隐疾?东茗思忖着,左右也只这个缘由靠边,不过对于自己记忆里那些一闪而过的东西是如何来的,东茗确是百思不得其解。
原打算直接就回去桃林,东茗想了想还是转道去了不周山,今日赶着去青丘,还道没时间去看子禾,现下倒是不慌不忙了。
在半空远远瞧见那一方玄玉棺,东茗甚是欢喜地从云上跳下来奔过去,刚一靠近却被一股大力给震了回来。
“咦?”东茗定神一看,发现以玄玉棺为中心,四周竟然不知在何时立起一道结界将玄玉棺围了个严实。东茗走过去以手触之,结界竟又似水波温和荡漾开来,而伸进的手毫无异样。东茗如法炮制,将整个身体缓慢移了进去。
玉棺中子禾的身体没有丝毫变化,东茗蹲下来盯了许久,然后鬼使神差地伸手敲了敲棺面,接着就听“喀嚓”几声,玄玉棺就这样碎成几片落进了里面。
东茗暗道不好,慌忙便要去察看子禾,却不料一道刺眼的白光从棺中射出,东茗来不及反应,结果被晃得张眼就是白茫茫一片。
耳边传来轻微的响动,东茗使劲眨眨眼,恢复过来后立刻朝棺内看去,这一看之下却又险些将她惊得神魂出窍。
玄玉棺中侧躺了一个衣不蔽体的年轻男子,纤细修长的身体似乎伸展不开,莹白的肌肤倒是同玉棺相互映衬。一张面容似醉玉颓山,眉眼间英气逼人,脸廓稍显瘦削却与五官相得益彰,披散的发如泼墨般洒了后面一片。
东茗越看越是心惊,联想到子禾五百年长了四尺的本体,加上这副面貌与子禾极为相似……不会……不会这便是长大的子禾罢?!
就在东茗疑惑不已之时,男子突然醒了过来。如明珠璀璨的眼映满了东茗的身影,有些沙哑的声音自口中传出:“师父。”
这“师父”二字终是让东茗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她喜极而泣,想扑过去抱着自家徒弟好好痛哭一场,却又对这几乎瞬间长大的身体感到陌生,踌躇间就那么两眼含泪地停在了那里。
子禾挣扎着坐了起来,伸出手抹去东茗眼角的泪水,虚弱地笑道:“师父哭起来真丑。”
东茗狠狠地擦了擦眼,道:“没大没小,师父是大美人一个呢,哪里丑了。”
“师父又在说谎……”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子禾便闭上眼倒了下去。
“子禾!”东茗赶紧抱住自家徒弟,将他从玄玉棺中拖了出来,然后招来云朵急急忙忙带着人飞回了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