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成林转过街角,只听一人在身后说道:“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哭哭啼啼?”岳成林看也不看道:“关你屁事!”继续前奔。那人哈哈大笑道:“是不关老夫的事,不过老夫却能找到那姑娘。”岳成林停住抽泣,驻足回头观看,在夜色中看三人在当街并肩而立,当中一人身材瘦高,双手不成比例的修长,两边两人长相如凶神恶煞。岳成林道:“你是何人,你如何知道她去了哪里?”那人微微一笑抱拳说道:“老夫司徒泰,信不信在你,我能帮你找到那姑娘。明日寅时,老夫在此等你,半个时辰你不来,老夫便自去。”说完便又一抱拳,领着两人匆匆离去。岳成林心说,来便来,即使有诈,自己能有什么损失?说不定真能找到蓝月呢。
岳成林很沮丧的回到家里,到了大门口,看门的开了门,对岳成林说道:“老爷回来了,让你去堂屋见他。”岳成林心中忐忑,到了堂屋,屋内亮着灯,见父亲在厅中正坐,岳成林一见了父亲便又嚎啕大哭起来,岳镇山脸带愠怒道:“如何?你不听为父之言,现在追悔莫及。她根本就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是你千说万说非要与她成亲。依我说,不如早结果了她的性命,以免留下后患。我一再叮嘱你,即使成亲,你也万不可放她出去……唉!跑了就跑了吧,为父再给你找一个就是了,不要哭了,一个大老爷们,为了一个女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岳成林道:“我谁也不要,我明日就要去找她!”“混账!一个女人而已,她和你成亲,却让你整日睡在地板上,亏你还想着她!”“爹爹……我……”岳成林也不想多说,转身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下人慌里慌张的进来禀告岳镇山道:“今日凌晨,小公子翻墙去了,属下拦他不住,他说让属下天明再告诉老主人,他要去找蓝月姑娘。”岳镇山听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过了好长时间,才长出了一口气,对那人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自己陷入了沉思之中。
想当年,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少年得志,披风刀威震天下,扬威镖局誉满江南。又对琴棋书画也颇有些研究,闲暇时与一些文人雅士酬诗应答,不亦快哉。唯有一事不太痛快,那就是赵飞鹰在武林中的名号却比自己要响亮得多,想那赵飞鹰武功自是不用说了,但胸中无有多少笔墨,哪像自己这般文雅。但江湖人却称他义薄云天,侠义满身。唉!武林中的人,也实在是有些不可理喻,说什么岳镇山虽然武功不错,却有些器量狭小,好与人争短长。真是些闲言碎语惹人烦。
某一日,岳镇山正在家中闲坐,进来一下人通报说,有一人来下书,被领了进来。那人进屋深深鞠了一躬,递上一个拜帖,说道:“我家主人久仰岳先生大名,特邀先生一叙,另有走镖事宜,见面再商量。”岳镇山接过拜帖,展开观看,见上面署名是罗印,便道:“你家主人何不到我府商议?”来人道:“我家主人说,需要走镖的东西不便送到府上,还请先生屈尊光临。”岳镇山道:“什么时间?”那人道:“越快越好!”岳镇山道:“既如此,我去更衣,今日便去。”岳镇山换了衣服,随那人前去见他的主人罗印。
不多时,那人却把他领到苏州知府的门前,岳镇山一愣道:“为何到这里来了。”那人道:“老爷在里面等你,您尽管放心进好了,绝对无事。”岳镇山有心不进,可又怕失了礼数,毕竟人家是来请自己走镖的,可是要进去吧!自己是素来不与官府不打交道的,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从里面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赶紧躬身施礼道:“丁知府派在下请先生去客厅相见。”岳镇山无奈,只得下马,一个下人牵了,他和那人一起去客厅见丁知府。到了丁知府客厅,见正厅中只有两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在当中站立,丁知府却在侧边陪站。岳镇山入内,丁知府抱拳说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才有幸相见,惭愧!惭愧!”岳镇山赶紧也抱拳道:“丁大人客气了。这位是……”丁知府赶紧介绍道:“此位是从京城来的……嗯……罗印,在一位富商巨贾家里当差。这位富商与官府……也有些瓜葛。”罗印抱拳道:“素闻岳先生文物兼备,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岳镇山不喜欢这些恭维话,打断他道:“不知先生要走什么样的镖,要知道岳某人祖上有古训,本镖局从不与官府打交道。”罗印道:“此次办事却是私事,与官府无关。”丁知府道:“咱们坐下说话,来人,上茶。”三人分宾主坐了。
罗印道:“有一批从民间买来的文物要运往京城,咱们还是看过货后再说话。”然后又对外面喊道:“抬东西来!”不一会,从外面抬进了整整四大箱东西,丁知府亲自动手一一打开箱子,说道:“请岳兄先来看货。”岳镇山站起,往前观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四箱中有一箱珠宝玉器:有新疆的“和田玉”、河南南阳的“独山玉”、湖北的“绿松石”、及辽宁岫岩的“岫玉”。形状有碗、筷、小勺等日用品,有龙、虎、豹、知了、蚱蜢等动物形状,还有其它奇形怪状的玉器。另有两箱是瓷器,有唐三彩,明朝嘉德香炉,元青花瓷等,其它瓷器以小型的碗碟居多。第四箱乃是历代书画,画作有唐吴道子《送子天王图》,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宋代的有郭熙的《早春图》马远的《踏歌图》等,另有苏轼、米芾、黄庭坚等人书法真迹,当中有一幅绝世书法珍品,乃是东晋书法家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全帖短短28字,用行书写成,笔法圆润,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岳镇山看得如痴了一般,如此珍贵的文物,价值何止千万计。罗印道:“如何?岳兄可愿走这一趟镖?”岳镇山几乎说不出话来了:“这……”他也感到自己都有些失态了。罗印道:“这一趟镖下来,如果安全送到,我给你二十万两镖银。”二十万?和岳镇山一年赚的差不多,他都有点心动了,可是他还是沉浸在刚才的书画意境中,竟然没有开口说话。罗印又道:“如果岳兄愿意,在途中这些字画,允许岳兄随意阅览。”“成交!”岳镇山终于从嘴里爽快的嘣出两个字来。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备好了车马,把这四箱古董用防水布包裹装在马车上,上面再用其它东西做些掩盖。除了雇主和岳镇山外,其他人都不知是什么东西,岳镇山带了扬威镖局最精锐的镖师一十六名,扯起岳字大旗,浩浩荡荡的从苏州出发,向京城方向走去。当时天气是晚秋,说热不热,说冷也不冷,最适宜赶路。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阻碍,你想,以岳镇山的名气,如果有人想截扬威镖局的镖,那他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岳镇山和罗印总是并马而行,那罗印一路上和岳镇山甚是投机,两人有说有笑。罗印谈吐不俗,对书画也颇有研究,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其间罗印两次说道:“以岳兄弟的才识,倘若能投身官府,其成就要比兄弟走镖大得多。”岳镇山回道:“此事罗兄以后不要再提,不与官府打交道乃是祖训,岳镇山不想破了祖训。”罗印也就不再提了。
走了有二十多天,眼看离京城是越来越近了。他们一路经镇江、徐州、济宁,到达泰安境内,这里属于济南府。到了一个叫朱家村的小镇,临近中午,岳镇山下令大家休息,找了一家小旅店吃饭,本没有打算休息。可天气也怪了,本来早晨还是大好的晴天,到了中午天色忽变。等吃过了午饭,豆大的雨滴就落了下来,不多时倾盆大雨倾泻而下。真乃是一场大雨,只下得鸡犬不鸣,客人噤声,水漫道路,车马难行,在雨中两人对面都看不清对方。罗印道:“看来真是人不留天留,说不得我们只好在此歇息一晚了。”于是命人订了房间,把四箱东西抬上楼去,幸好东西早就抬在屋檐下,没有被雨水打湿。有两人住在这个房间内看管东西,一位叫岳连城,乃是扬威镖局最优秀的镖师,另一位叫田江海,是罗印的心腹。这样双方各有一人,既互相照应,又互相监督。岳镇山想一下午无事,何不把那本《快雪时晴帖》借出来赏玩一番。
于是对罗印说了此事,罗印自然无法推辞。当着岳连城、田江海及罗印的面,把字帖小心的取出,拿回自己房中观看。这字帖真乃是千古名帖,笔法以圆笔藏锋为主,起笔与收笔,都不露锋芒,字体匀整安稳,显得气定神闲,不疾不徐,书法势巧形密,意疏字缓,浓淡适宜;平稳饱满,时敛时放,寄情思于笔端之上。《快雪时晴帖》虽短短二十四字正文,却显得别有意境。哪二十四字?乃是: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另有信尾四字:山阴张侯。不知何故,却是用行楷写成。那二十四字因没有断句,可忙坏了历代的文人雅士,有人说当断为:“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还有人说当为:“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还有的人认为当为:“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岳镇山心说,还是第一种更为贴切。再说了,这是字帖,句读是次要的,字写得漂亮才是关键。岳镇山看一会,想一会,又笑了一阵。一会用手在空中比划着写,一会又蘸水在桌子上临摹,看了好长时间,觉得有些眼酸,抬起头想歇息一会。抬头一看,呀外面都快黑了,屋内几乎看不见了,原来自己整整看了一下午,已经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恰好,罗印亲自来敲门,请他下去吃晚饭。岳镇山赶紧把字帖小心收好,还是当着罗印的面密封,装进了箱子里,两人一块下去吃饭。外面的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连旅馆的小院都进水了。
众人下到一楼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匆匆吃完饭,上楼去了。只剩下岳镇山和罗印两人。罗印道:“你我兄弟二人在这雨天饮酒小酌,岂不快哉?”于是命店家重整杯盘,罗列菜果。两人一边饮酒,一边聊了起来。岳镇山想起一事小声问道:“罗兄,在宋朝画家中有一大家身份独特,为何此次没有作品收藏。”罗印笑道:“那宋徽宗的花鸟画确实自成一家,后世评‘宋徽宗为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像这样守不住自己江山的君王,我想我家主人也不会喜欢他的字画。”刚聊了没几句。就听得雨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人的跑步声,还没等两人听个明白,就见旅馆门口嗖的一声窜进一个人来,是一位瘦个字老人,年纪六十开外。左右手各夹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三个人都浑身湿透,老人一瘸一拐进店坐下,嘴里一连声的叫道:“点家,速来两大碗肉丝面,一斤牛肉,二两烧酒,我们吃了好赶路。”岳镇山和罗印对视了一下,心说,这大雨天的投胎也不会这么急吧!老板娘赶紧上来,给三人擦桌子倒了一壶热水。岳镇山沾了些水,在桌子上写了“劫镖吗”让罗印看。因为总有些人劫镖时,先派一些人演一些故事来吸引人,他们好趁机下手,罗印摇了摇头,也在桌面写道“腿真受伤了!”。只听其中一个小女孩对老人说道:“爷爷,我好冷。”那老头解下腰中的刀放在桌子上,一摸小姑娘的额头说道:“真的好烫呀!这可怎么办呀!”另一个女孩也说道:“爷爷我也好冷。”那老头又摸了摸她的额头,面露忧愁之色,又对店家喊道:“店家快烧两碗姜汤来,我好与我孙女退烧。不知这附近可有看病的先生?”老板娘过来道:“在小镇的最东头有一位先生,离这里远着呢!这老大的雨,你怎么过去。不如我先给孩子们换身衣服吧。我这里刚好有我小孙女的两身破衣服,就送给两位小姑娘了。”说完来拉两位小姑娘上楼去换衣服,她过来一手拉了一个,说道:“真的好烫呀!天可怜见的,但愿喝点姜汤能好一些。”老板娘说着去了。那老头这才有机会往岳镇山这边瞧,刚瞧一眼恰好和罗印打个照面,那老头仔细端详了一下,忽然面露惊恐之色,又赶紧把目光转向别处。不一会,老板娘领着两个孩子下来了,新换的干净衣服,看起来比刚才气色好多了,老人的饭也好了,老板娘兀自口中念叨个不停:“天可怜见的!还是一对双胞胎,烧得可不轻,快喝姜汤吧!希望能快点好起来。”两个女孩各端起一碗姜汤一饮而尽,想必是知道治病用的,也不喊辣。接着两人共吃一碗肉丝面,那老头也狼吞虎咽吃起面来,好像饿了很久的样子,还不时停下给两个女孩夹肉吃。罗印看了很久,又蘸水在桌面上写了个“易”字,岳镇山一想心说,原来是他。恰在这时,从旅馆门外又扑扑腾腾进来三个人,都是江湖人打扮,浑身都被雨浇透了,每人手拿一把长剑,当中一个瘦高个子说道:“老东西,今天你就是跑到天边,我兄弟三人也要把你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