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都唏嘘不已。尤其是宋云天从来不知自己的父亲还有如此之经历。不真大师道:“你们一定是想知道我们俩是如何活命的吧!想来也是天意了。”
原来,少林寺有一老僧法号定一,当时已经七十多岁了。当天晚上夜不能寐,胸中思潮起伏,干脆老僧在禅房诵经打坐,期间迷糊了一会。就在迷糊这一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嵩山脚下两虎斗一狼,最后两虎却被狼伤。第二天早上,定一法师越想觉得此梦越蹊跷,他便命两个小和尚照着梦中方位去仔细寻找,找了许久。还真找到了两个人,一摸胸口,还有微弱的心跳,于是两个小和尚一人背一个,把两人背上了山,因此二人得救。
在少林寺,不乏有武林名宿、医家圣手,都为二人把脉诊治。饶是如此,两个人也是七天之后醒转,一个月才得下床,三月之后完全恢复。在少林寺静养的时间,定一禅师有意无意的为两人讲经说法,领着两人参观少林禅房,看僧人一日行止,听僧人念经颂佛。每当诵经声起,宋得就有一种莫名的悸动,那声音听起来清静无染,悠然洒脱,又不失庄严震撼。时间仿佛凝滞,身心世界一切都不存在了,只觉得内心非常平静、安详。一天不听诵经声,好像少了些什么。有一晚,宋得又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只觉得心烦意乱,过去的事一幕幕在眼前晃悠,每当想起逝去的妻儿,他就几乎无法控制的要哭出声来。为了解闷,他便悄悄的出了房间,在院子中溜达。当转到定一法师的房外时,见里面亮着灯光。未等说话,只听定一法师道:“进来坐吧!”宋得推门进去,见定一法师手捻佛珠正在打坐。定一法师手一指示意宋得坐下。法师道:“听施主脚步虚浮不定,呼吸长短不一,时有唉声叹气,难道有什么忧烦未解?”宋得道:“弟子心中也未知也,只是觉得心中烦闷,又不知为了何事而烦恼。”法师道:“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烦恼必从此八处来。非是不自知,乃是不愿知也。好吧,施主请坐。我为你颂一段佛经如何?”宋得道:“只怕弟子驽钝,不能理解其义。”法师道:“听听也无妨!”于是法师两眼紧闭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一切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法师还要念下去,只见宋得扑通跪倒在地,口中说道:“弟子领悟了。愿法师能收留弟子,度我脱离苦海。”法师道:“只怕是你一时动情,难以持久。”宋得道:“弟子实有难以言说之痛苦,整日里借酒浇愁,若非遇上法师,弟子必将一世沉沦,无所作为。在少林这些时日,弟子只觉得心底澄明,无一丝杂念。只是今夜有些烦躁,偏偏又遇上法师念经,实乃是佛祖点化我,弟子愿皈依佛门。”法师道:“看来也是你我有缘,既然如此,我收你为我关门弟子如何?刚才为师念的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当念到‘真实不虚’时被你打断,为师赐你法号‘不真’吧!”宋得道:“多谢师傅成全!弟子还有一事未了,望师傅准许弟子下山。”定一法师道:“随你去了。”竟不问宋得为了何事。宋得回到禅房,竟一夜无眠。原来,毕竟宋得放心不下自己的授艺恩师杜贤,好歹也要回去给师傅交待一下,顺便也好和师妹做个了断。第二日,宋得便要下山。和赵飞鹰二人辞别了定一法师,下山去了。
一路上宋得把自己要出家的消息对赵飞鹰讲了。赵飞鹰连说‘可惜’。对宋得笑道:“兄弟我是绝不会出家的,奈不得那寂寞。可惜的是你我兄弟一场,在一起也没有几天,今后想要再见面倒有诸多不便。”宋得说道:“我意已决,万望兄弟莫要笑我。”两人又随意唠了一会,到山脚下依依惜别。
宋得一路上也无心看风景,不日到了山西晋中飞龙门。但看飞龙门中一切都还是旧模样,只是物是人非,着实令人感慨。杜贤老师傅听说宋得回还,喜不自胜。赶紧出门来看自己的爱徒,别了这几日,现如今是什么模样?师徒见面,不免泪眼汪汪,诉说别后之情。到了正屋内,杜贤老师傅坐在椅子上,宋意和杜三娘在一边站立。却见宋得扑通跪倒在地,连磕了几个响头道:“徒儿愧对恩师,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了。”杜贤大惊道:“此话怎讲?”宋得于是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说一遍,末了道:“非是徒儿一定要离开恩师,而是徒儿觉得只有古佛青灯为伴,我心才稍安,唯在诵经声中,才能把死去的妻儿忘却。否则徒儿难活得三两年。”杜贤用手揩了揩眼泪道:“只要我儿心安,为师还有何话说,只是那古佛青灯,徒儿可奈得住?”宋得道:“徒儿耐得住,出家之后,无有它求,唯求我师长命百岁。弟子愿每日为师傅诵经,今后飞龙门但有难用得着徒儿,徒儿万死不辞。”宋得起身,又对宋意及师妹交待了几句,说不尽的缱绻留恋。宋得一狠心,即将洒泪而别。小师妹杜三娘上来一把抓住宋得衣袖哭道:“大师哥,你不能走,你说过你要照顾我一辈子的,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大哥,我求求你,你不要走!”宋得觉得莫名奇妙。杜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休要放肆!我知道你喜欢你大师哥,可是你却用这种方法来阻止你大师哥出家,为父都替你脸红,还不与我退下。你大师哥决心已定,你不要横加阻拦。”杜三娘掩面哭泣跑向屋外,宋得眼泪也是止不住的流淌。和师傅兄弟再三告别,才离了晋中,到少林寺出家为僧,法名不真。
没过多久,江湖中盛传往日之宋得即现如今的不真大师,其在洛阳一人独斗红衣魔,虽未将其杀死,却逼其发下重誓,自割左耳,今生不得踏入中原半步。武林人士欢声雷动。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及家中有女的富足户,争相到少林寺降香,为的是一睹不真大师真容。搅得不真大师及少林寺不厌其烦。不真心知是赵飞鹰所为,将功劳全归于自己,想要辩白,可是越说大家越觉得不真大师是谦虚,名声反而更响。定一法师却笑对不真道:“你何必要庸人自扰,随他们说去吧!真相岂能因人之话语而改变。”不真心想也是,干脆和定一法师隐在后山,任谁来也不见,一直到听说赵飞鹰有难,不真才第一次下山。当然,杜三娘也见不到他。
不真大师讲完。说道:“打死我也不信,赵飞鹰会抢夺龙门镖局的宝物。”只听李萍儿呻吟着道:“你胡说,你和赵飞鹰是八拜之交,当然向着他说话。”原来,李萍儿早醒了。不真大师长叹一声道:“姑娘不要急躁,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杜三娘道:“自从大师哥出家之后,爹爹他老人家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不久也辞世了。我去找大师哥,你又避而不见。我也心灰意冷,索性也出家吧。有一天碰巧遇到了无忧师太出外云游,也算是我们有缘,我死活要跟她老人家修行,无忧师太无奈,便答应了。可是我跟了她两年,整日眼前都是师哥的影子,那佛经却一句也念不进去。终于有一天,无忧师太对我说:‘你当有一段尘缘未了,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我一想也是,明明对大师哥念念不忘,却偏要出家,岂不是玷污了佛门吗?于是就又还了俗。可是师哥……我有一事不明,倒要请教。”不真道:“师妹不必客气。”杜三娘道:“就在我大嫂因难产死后不久,有一天,你喝醉了酒……已经很晚了,你到了我房中……,你说了许多的甜言蜜语……,你……你……我真的是你的人了。你怎么装起糊涂来了!好!好!很好!你根本就不想要我,你一直在欺骗我,没有办法了才出家的,你以为你师妹好欺负是不是?我竟然还为了你的嘱托,养了李萍儿这么多年。从今日始,你我一刀两断,形同路人,飞龙门的死活和你无关。”说完这些话,杜三娘也不看众人,夺门而去。一时间,大家楞在了当场,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真大师面色紫红,略一沉思,目光猛的打开。问宋意道:“此事你可知情?”宋意本在床边上坐着,听不真大师问他。吓得头都不敢抬,顺势从床上往地上一跪,左手一个嘴巴子,右手一个嘴巴子,不停的扇。口中说道:“兄弟我该死……是我干的,是我喝了酒冒充哥哥进了师妹的房间,我任凭哥哥处罚!”一边说着,一边啪啪扇脸不止。不真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宋意一句话也说不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对于这个双胞胎兄弟,他为了自己的嘱托,去岳镇山家去送信,结果被人囚禁了十年,自己心中也是对他有愧。可是他竟做出这等事来。不真长叹了一声道:“你造的孽,由你来处理!还不快追小师妹。”宋意唉了一声,赶紧站起来,出门追杜三娘去了。
不真也是泪眼纵横,心潮起伏。长叹一声坐在床边,口说:“造孽呀!竟然如此!可把小师妹害惨了……”李萍儿却道:“师傅,她……她不要我了吗?”说完,竟又昏了过去。不真这才想起还有李萍儿需要照顾,赶紧去为她又把了把脉,也无大碍。只是自己和徒儿两个男人来照顾李萍儿却如何是好?不真和宋云天商议,也只有请老板娘来照顾李萍儿才好,宋云天刚好有卖马所得的几两银子交给了老板娘,又详细交代了一番。师徒两人另外住了一个房间,过了几日,李萍儿伤情好转,已能下床自由活动,大家的心才稍宽。那日,恰好是腊月二十三,不真大师心情烦闷,想去外面闲逛一会散心。刚出了客栈门口,却见一个小和尚口称师叔迎了上来道:“师叔害得我们好找!”原来是定一法师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怕是活不久长,想再和不真见上一面。不真一听,不敢怠慢,和宋云天交待了一番,便和小和尚一起回了少林。
剩下宋云天照顾李萍儿,每次宋云天去她房间去看她,李萍儿总是不冷不热,宋云天笑道:“姐姐看我怎么像仇人似的?”李萍儿道:“你前几日的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但是想让我原谅赵飞鹰那个老……”她本来想说‘那个老贼’,但她一想如果这样说,宋云天面子上不太好看,于是改口为:“想让我原谅赵飞鹰却也休想。”宋云天道:“我敢肯定,我父亲决不是这样的人。”李萍儿道:“难道我父亲会是撒谎之人……”宋云天心想,现在是百口莫辩,一切只有等到真相明了的那一天了,他只得又安慰了李萍儿一番出门去了。又过了几天却是春节,也不见杜三娘和宋意回转。两人都只身在外,心中不免有些凄凉,除夕夜,宋云天特意要了几样小菜,到李萍儿房中,吃饭说话,李萍儿兴致难得的高,难得露出笑脸,宋云天故意哄她开心,说了许多笑话。不知不觉,只听外面噼噼啪啪放起了鞭炮,原来已经是过了午夜,人们都燃放鞭炮迎接新年。两人也不怕寒冷,站在院内看别人家燃放烟花,许久方散。
如此,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元宵节,宋云天很想到襄阳城中去逛逛,虽然师傅一再告诫他要小心行事,但好奇心却驱使他别过李萍儿,出了客栈。刚出客栈门,看见拐角处有两个人一闪而没,看背影好像有些熟悉,他也未太在意。便向城中走来,襄阳乃清初一大城市,街面上各种日用品、小吃应有尽有,处处透着繁华,那些青年男女,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像赶集似的涌向城中心。宋云天直逛了一天,心情也舒畅了些,心想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李萍儿担心。听李萍儿说,自从她家破人亡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糖葫芦了,宋云天索性买了两个,也好回去给她个惊喜,让她再回忆回忆儿时那甜蜜的时光。到了客栈,宋云天喜滋滋的上楼,也不进自己的房间,先到李萍儿的房间,连敲四五次没人应声,宋云天心想,该不是没在房间吧。索性自己一推门,门开了,宋云天伸头一看,里面竟然没人,宋云天心说,跑哪里去了,就坐在床边等她。等了有一刻钟,还不见人回来,宋云天有些着急,感觉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地上,看出些异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