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老东西,还真是长寿。”云彻一般说着一边拍着手里的上沪邮报上的一篇文章。是一篇八十七高龄的老儒发表的评论,洋洋洒洒万字文言文,“为人者承气于天则恭于道,明理于地则顺于纲”,“故尊教而轻法,敬神而远律,天下大同矣!。”
“一帮神经病。”看完之后,云彻做了简洁的评论。
“因为神降才能续命的老家伙,自然要鼓吹一下自己的主子了。”芷希认真将油条切成段再蘸到豆浆里,神情很专注,仿佛需要很努力才能完成。
云彻又翻开一版,还是这帮人的杰作,只不过内容换了,鼓吹起民主自由来了,倒是儒学水平高深,不知名的注疏也给拿出来来做论据,孔子成了最早的民主斗士,只不过文章最后图穷匕见,“更多的权利才能得到更多的幸福,任何想取缔任何权利的行为,都是剥夺人民的幸福”。军阀也是人民啊,说的很有道理。
“上沪邮报怎么把这种文章也发上来了。”
“资本家又不需要绑到昊天的腿上,他们也有自己的利益。虽然现在,资本家需要中央推动工坊产品普及,但是如果中央把权利全部集中在手里,工坊的价值就大大下降了,最多也就是一个商人协会,甚至现在的一系列特权都会被剥夺,现在的状态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他们会努力维持现在的局面,而昊天也不会跟他们计较,辉石是重中之重,只要推广开,军阀的末日就到了,几个资本家,想怎么揉捏的偶可以。”
“哼,刀尖上跳舞。”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的中庸之道了。”
“孔夫子的东西就应该都扔进博物馆里。”
芷希轻笑,手上的动作没停,缓缓地说:“董杨是儒,郑孔是儒,程朱也是儒,‘儒’之一字,比起宇宙还包容万千。他们的‘儒’和孔子的‘儒’又有几分一样了,如今的老家伙们不过是‘达则独善其身’罢了,岳麓书院的那些新儒又有几个是为了‘治国平天下’的,无非是孔子成为一个凡人也可成圣的榜样,才会像现在重新被拿出来崇拜,渴望着某天也能成人上人,这可怨不得孔老头。孔子让行礼,他们却非要跪,拜错了姿势不能怨雕像啊。”
云彻不语,两人唯一的分歧就是对于传统文化的分歧,云彻是个激进派,芷希虽然也是留学回国,却是坚决的改良派。不过这种政治立场有多少是因为感情因素呢,大概是全部吧。
神降之时,老子骑着青牛出来转了一圈,孔子也不甘落后地凑了一个热闹。在这个无宗教就无人权的时代,孔子给了很多人一个机会,给不愿意信仰任何宗教的知识分子一个栖身之所,毕竟儒嘛,怎么也比道士和尚更适合戴眼镜。同时也给一些老古板延续政治生命的机会。这些人与中央勾搭不上,就转向军阀的怀抱,成为在朝阁的代言人。就算你不接纳我,我也能住在皇城根!只是不知道那些军阀将这些将死之人抱在怀里时,是怎样的感触。
现在儒家两大门庭,一个在孔子故乡,一个在岳麓书院。孔乡那里拜神的人多,读书的人少,常年香火不绝,可以和石头城的大报恩寺齐名。而岳麓书院则聚集着大量知识分子,即使身处南方,军阀也无法掌控,附近区域完全自治,成为信仰“德先生”,“赛先生”的乐土。不过近年书院内部两派对于神启这件事分歧越来越大,逐渐分成新儒派和人革盟,据说人革盟已经脱离岳麓书院,另起炉灶了。
“我走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了么?”云彻希望通过自己可怜的谈恋爱技巧,完美的转移话题。
芷希又轻笑,“没什么大事,就是伏羲身体越来越差了,女娲几乎寸步不离,现在紫禁城里活人气更少了。”
失败了,被识破了,怎么补救!
这次芷希却没那么善解人意,专心的解决盘里剩下的油条,嘴角勾着笑意,仿佛很享受云彻现在的样子。
云彻无言看着林芷希,这种状态的芷希异常难对付,像云彻这种笨拙的人,从来没有在交锋里占过上风,从来。
两人的恋爱与其说是彼此吸引,倒不如说是简单的自然而然。从小是邻居,小时候是云彻的父亲教育两人,之后留学也是一所大学,无风无波,平平淡淡,冥冥中如同有一根线,让两个人永远不会离得太远,只是神启让这根线具象化了。
没经历过女人磨练的初恋级别选手是很难打败女人的,上天所赠亦是上天所限,完全无法在这场决斗里赢下一场,常常让云彻很憋屈但又很无奈,就这样吧,云彻放弃了抵抗,很没出息的当了俘虏。
赢不了就挥白旗,“我们之后干什么?”
芷希一脸期许地看着他,哦,知道了。
“不如一会去打猎吧。”云彻非常乖的说出对方想要的答案。
“好啊。”这些眼睛里写满了开心,不过表情是一副“既然你想去,我就陪你吧”的表情。
云彻呼了一口气,尽管并没有看见过芷希生气的样子,但人总是对未知,有着莫名的恐惧,这是直觉的忠告。
气氛恢复,两人又开始闲聊。云彻留洋时学的是军事,打仗在行,其他不及格,而芷希思想成熟,主修经济学与政治学,很多时候充当云彻老师的角色,有什么问题,都会找她咨询,也不愧天机的名字。
“对了,工坊最近有没有什么大动作?”
“嗯?”芷希表示不懂。
云彻复述了一遍,千手鸦的事,芷希放下餐具,一边喝着剩下的豆浆,一边思考起来。
“那个霍华德旁边是不是有个红头发,身材很,呃,的女人?”
身材很好,云彻替他补上了漏掉的字。
“是有一个女秘书。”
“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是详细资料还要查一下,我一会拜托文曲去查一下吧。”
云彻耸耸肩,将服务员叫过来埋单,便牵着芷希的手向教堂外走去。教堂院外一匹白色的新域母马温顺的立在墙边,那是芷希的马。难怪穿着马装进来,原来早有预谋,转头看着芷希经常性的冰山表情,无奈一笑。
正要牵马去西郊猎苑,两只传信鸟从天而降,分别落在两人肩膀上,大声叫嚷“紧急任务,开会,开会”。两人对视,眼神凝重。紧急任务,这个等级是什么事情。晕车没有多想,急忙向紫禁城方向跑去,可刚迈开腿,就感觉有人拽自己衣角。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看着芷希有些孩子气的眼神,有些好笑,很难得呢。
“回来我们再去。”
“嗯。”一笑,如寒冰骤裂,百木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