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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剪影(3)

我没再拿他开玩笑,我问他知不知道李佳岚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也就这两天吧。我噢了一声,就没往下说什么。

路过书店的时候不小心往旁边这么一瞥,竟然发现我表姐出了新书,海报上还写着什么“震撼上市”之类的。于是我立马停下来给表姐打电话,结果她不接,估计这架势是刻意躲着我。我又赶紧给我表弟打电话,问大表姐哪儿去了,他说当然是躲着你呗,怕你用她新书糊墙。听完这句话之后我立马没了动静,再也不敢瞎声张。

说到我表姐,有必要一提,她也是一卖字儿的,书也写得好宣传也搞得好,比我有名多了。基本上我和她一起在街上走,一般来说总会有人指着我表姐说:“那不是写书的某某某吗?”然后就赶紧拉着我表姐的手跟拉着党的手似的,激动得泪花是哗啦啦啦啊。过了半晌之后才看见我,用特不确定的口气说:“这个好像是陈依然吧?没怎么见过她照片,不了解啊。”你说我郁闷不郁闷啊,我也不是一国宝也不是一通缉犯的,干什么就得有事儿没事儿把我照片儿拿出来亮一圈让你们看看啊。

我开始还特奇怪,为什么作家总是开签售啊做宣传啊的。然后我就在我表姐的一次签售之后问她:“我说姐啊,你们怎么都那么爱开签售呢?”我表姐白了我一眼之后说:“不开签售你卖个屁啊。”于是我立马说:“那我开了签售之后我都写了字了,大家还怎么拿回去糊墙啊?”于是我表姐从此以后,再也不告诉我她的下一场签售什么时候开,或者是新书什么时候上市了,看她当时的表情,估计是怕我拿她书回去糊墙。我忏悔,我真是罪有应得。罪过中的罪过啊,我吓坏了我既美丽又可怜的表姐,嗯,确实不应该。还是买一本我表姐的著作,回家认认真真拜读一下吧。

从书店出来之后周游问我,要不要出去吃晚饭,我想也没想直接说好啊好啊。估计叫我妈知道了,又免不了“刷”地蹦起来,然后指着我破口大骂,嗯,这是必然的。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不好,跟周游同学都七八年了,熟人,吃顿饭也不能把我说成贪小便宜吧?

吃饭的时候跟周游聊天,突然想起了他看上了哪家姑娘的事儿,于是决定窥探别人隐私一下。我问他,你去没去跟那个女生说啊?他说,其实她还不知道呢,一直都没跟她说。听过之后我挺沮丧的,我说原来说了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啊?周游点了点头说,差不多是吧。

我一口水没喷出来,心想果然是纯洁的好孩子,谈个恋爱都这么纯洁,总跟我在一起估计时间长了都得带坏他了。我妈就说我带坏何煦了,尽管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带坏他了。不过我还是为自己辩护,我说是杨清把我带坏了,所以我才把何煦带坏了的。结果我妈把我好一顿批评,说我把罪恶的黑手又伸向了杨清,你说我冤不冤啊?估计窦娥都没我冤,屈原都没我屈。

就这点而言,让我想起来有一年我跟杨清去澳门的事儿,回来之后被我妈骂得真是差点儿没死家里,就差没操刀剁了我,估计我妈那次是真生气了。要不是我爸拦着,我现在一跟别人说话,肯定就得说:“你们阳间的人啊……”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好奇”,在澳门的时候,我跟杨清去赌场呆了几天。我们俩倒是没觉得怎么着,年轻嘛,毕竟什么事儿都得尝试尝试。其实我一直都没敢告诉我妈,每次我在荷兰皇家机场转机的时候,我都在犹豫,要不要花五欧元去荷兰的酒吧里吸一次大麻玩玩儿。但是话又说回来,俗话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那我跟杨清就怡怡情呗,杨清拿了三万多去赌,我很穷于是撂了四千上去。按我爸说的话就是我们俩有“小狗命”,那天逢赌必赢赢回来的是撂上去的三四倍,于是我跟杨清兴高采烈的颠儿颠儿的坐着飞机往回奔。

因为这事儿,我妈给她在公安局工作的朋友打招呼,说以后我跟杨清再去签港澳通行证的时候,什么理由也不用给什么话也不用说,直接拒签省了不少签证费。搞得我们两个现在都去不了香港跟澳门那边,光想想我就气得直胃疼。更让我胃疼的是,我跟杨清回来之后,我妈找了杨清她妈,把我俩叫到她们跟前,两人就开始骂:“你说你们两个,这么大了怎么就不学好?!杨清去赌,陈依然就去喝,你俩是女生不知道么?!就这样儿,将来嫁人的时候谁能要?!”

冤枉啊!我只是决心尝遍各国名酒而已,凭什么把我说得跟酗酒成性似的?但是最后,我还是忍了,因为我尊重我的名字。听说我的名字是杨清她妈帮我起的,虽然名字不怎么好听,挺普通的满哪儿都是,不过意思是希望我以后能平平静静,不要经历太多的大风大浪,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就好。

所以我必须得尊重我的名字,可别再作出点儿什么了,还是平平静静的吧,嗯,平平静静的。但是杨清就不甘于“平静”了,扯起我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朝她妈特大声地说:“走陈依然!我俩现在就嗑药去,试试嗑药是什么感觉!”记得事情的最后是,杨清把她妈给气晕了,那段时间杨清她妈身体其实一直都不是很好,结果被杨清这么一气,倒是在医院呆了一个多月。

有了那次教训,我们两个从此之后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想着想着我就笑出来了,把周游给笑愣了,他问我笑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我摆摆手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把你给带坏了。周游很不以为然,说反正都让你带坏好几年了,带坏了就带坏了吧。

我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周游突然掏出来一本书说:“对了,这个给你。”当我看到那本书的名字的时候,真的感觉很忧愁。作者是赫拉巴尔,书的名字叫做《Too Loud a Solitude》,翻译过来就是《过于喧嚣的孤独》。其实之前在读大学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找这本书,只不过当时我找了两个学期都没有我要的那版本,于是只好作罢。后来时间长了,渐渐地也就给忘了,只是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周游还记得。本来想跟周游说谢谢,但是突然发现说不出口。在我的记忆里,我似乎从来都没跟周游说过谢谢。我总是觉得他对我的好是理所应当的,更贴切点儿说应该是“习以为常”,这让我很是疑惑。周游看见了我脸上的表情,于是摆了摆手叫我回家之后认真看,也不辜负他东奔西走的找这本书。

跟周游吃饭的地方离我家不远,从餐馆出来之后我们俩慢慢悠悠地走回去,虽然挺冷的,不过倒是感觉很惬意。

走路的时候我还在想,我为什么最近看见什么都觉得很忧伤?看见光秃秃的树枝会很忧伤,看见没有飞鸟经过的天空会很忧伤,看见地上的积雪会很忧伤,看见某些人转过身走远的背影也会很忧伤……这让我想起了杨清跟我说过的,她说到了秋天跟冬天,就会觉得四周一片荒芜,很绝望。所以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每到秋天杨清就会跟学校请假,到南方的亲戚家,住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回来。

假如叫这个丫头知道了,我最近看什么总是觉得很忧伤,不知道她会不会问我:“那你看新闻的时候觉不觉得很忧伤?!”

回家之后我发现我爸跟我妈还没回来,于是更忧伤了,你说我好不容易“千里召召”回来一次,他们两个都不给我面子,就忍心把我自己单蹦儿扔到了一边儿,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今天正好睡不着觉,我就蜷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这么多年的广告,比较来比较去的,还是觉得“脑白金”的广告最让我受不了。尤其是里头的老大爷跟老大妈,虽说广告年年换,人物的服装也从普通衣服到夏威夷草裙、芭蕾舞服等等之类的一个劲儿不重样儿地换,但是说到底,里头的主角一直没换啊!每次看广告的时候都看见老大爷跟老大妈,仙风道骨,以各种pose出场,然后是那句耳熟能详的“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就因为这句话,有一段时间里,一度掀起了给那些不收礼的上级或者是老师们送脑白金的热潮……

我盯着电视,正觉得这一对儿挺能闹腾的老头跟老太太有点意思的时候,我爸跟我妈就回来了。

刚想说点儿什么,发表一下我的不满,结果杨清一通电话就过来了。她问我睡没睡,我说就算睡了也被你吵醒了。杨清最擅长的就是在大半夜的时候给你打电话,尤其是当你半梦半醒、似睡非睡的时候,一通电话把你吓得立马坐起来,整个晚上都没心思再躺下睡觉。于是大学寝室的姐妹儿们,给杨清的这一独门绝技冠以一个至高无上的至尊级称呼,叫做“杨氏轰天霹雳宇宙无可比拟超级无敌无与伦比方便实用准确高效夺命追魂call”。

谁料到杨清没搭理我,直奔主题,问我去不去丽江。其实我早就习惯了,我说过,这丫头自从上了大学时间多了,每年到了秋天的时候她就扎进了南方,等到春天来了她再回来。

我考虑了一下,问她什么时候去,她立马精神倍增,说:“事不宜迟,哎呀呀我周围太荒凉了,我太绝望了,明天就动身吧。鉴于你是归国子女,这次就不去那么久了,勉强呆上个一星期再回来吧。”多亏跟她认识得早,不然短时间内还真不一定能适应她那种貌似有妄想症的性格,脑袋里想什么就立马要去做,变化的速度是无与伦比的快。

杨清同志在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她的丽江自由行伟大计划,也不管我在这边听没听进去。事实上我一直都在想要不要去,毕竟我回来一次不容易,想多陪陪我爸跟我妈。

“你去吧去吧,我跟你爸马上给你收拾行李去,你跟杨清坐明天早晨最早的航班走吧。”我都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凑过来了,偷听了我跟杨清的谈话之后高兴坏了,看着我一个劲儿笑。看她笑的样子我挺纳闷儿的,我长这么大了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长得那么喜庆?想完之后我还满哪儿找镜子照,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喜庆,是不是比信用卡人民币都喜庆。

估计是我妈太激动了,导致音色变化,音量增大,以至于杨清都听得一清二楚的。“陈依然,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天早晨就订机票,我们两个中午走。”说完就给挂了,也没问我同意还是不同意。

唉……我就是一个受资本主义压迫的底层小人物啊,没有权力没有地位经济还不怎么独立,有谁能听到我发自内心的真诚呼喊,赶紧来救救我啊……

我一般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喝一杯水,跟第一件事一样重要的就是把手机按开。今天刚开了机就刷刷进来好几条短信,都是何煦的,其目的是问我论文写得怎么样了,比收房租的还积极。

给他回短信回到一半儿的时候,这哥们儿打来一电话,他问我今天是不是要跟杨清一起去丽江。我说是。他问我要不要送我去机场,我想了想说,那也好,顺便把论文拿回去。

临行前我妈乐坏了,叫我想玩儿多长时间就玩儿多长时间,车开了很远的时候,透过后视镜还能看见我妈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地挥手作别,样子颇像法拉利专卖的服务员。

车上的时候我告诉何煦论文搞定了,当然不忘提醒他请我吃饭。

去机场的路上我还在想要不要告诉周游我去丽江了,后来经过思想的反复挣扎,我还是发了条短信过去。

车刚停在航站楼的门口,杨清就到了,是她哥杨林开车来送她的。让我费解的是,这丫头从头到脚竟然穿的都是夏天的衣服。我看着杨清哈哈大笑,很直接地嘲笑她,我说你没病吧大冬天穿夏天的衣服。杨清白了我一眼也没理我,不过我倒是快笑得抽过去了。在一大帮裹得跟粽子似的人中,除了杨清那套无与伦比的夏季服装之外,更显得独具特色的还是过路者的眼神。

等到了昆明之后我才发现,我嘲笑杨清的举动是多么的愚蠢、无知、粗鄙跟可笑。

因为出机场的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杨清为什么宁可在北京冻着也要穿夏装的原因,那是因为她懒得下飞机的时候换衣服。放眼望去也就我一个人穿得跟球似的,引得周围过路的人纷纷向我这边看。不都说回头率百分之百么?我看我这回头率都千分之千了,百分之百对我来说算个脑袋啊?要我说啊,就算看见一哥们儿在大街上裸奔,当个flasher什么的估计都没看我这么稀奇。

杨清在一边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看得我都快哭出来了。你说这么热的天穿个长袖T恤都嫌热,我这还不如长袖T恤呢,跟一锅炉似的浑身都冒热气。我还琢磨着要不要在我身上挂几个地瓜土豆啊之类的,烤一烤,说不定还能把回去的路费给挣出来。要不我就赶紧步行啊或者转机啊去趟北极,慰问那帮北极熊海狮什么的?

后来我实在热得没办法了,在机场免税店买了一件夏天穿的半袖衫,赶紧到卫生间里换上了。云南这天怎么这么热?这跟北京的反差太大了点儿不是?我猛然间想起来飞机要着陆的时候,空姐在广播里提醒,说什么昆明地面温度三十多度。我当时以为我做梦呢,要不就是吐得神志不清了,给听错了。三十多度?讲什么international joke?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说我活该不活该?我记得我总能听见的一句老话好像是这么说的:“笑话人,不如人。”

本来以为昆明不可能这么热,谁知道啊……对于此次事件,我只能说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再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发现杨清站在一辆奔驰小跑旁边跟我挥手,我就挺纳闷儿的,难不成是叫我去看看她旁边的小跑好不好看?后来证明是我错了,杨清给我介绍那个刚从车里下来的一个挺漂亮的女的,说是她哥的女朋友,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就能荣升成她嫂子。我吓了一跳,原来眼前这个开小跑的女的竟然是杨林的女朋友!虽然杨清跟我提过她嫂子,但是我还是不免想象,那她的地位岂不是跟山口组组长的夫人一个级别?想完之后连我自己都郁闷了,你要是把眼前这个女的想象成一个手里拿着武士刀,肩上还刺着刺青,嘴上凶狠地说“看不起我?那就让你见血吧”之类的女黑帮头领,你也得郁闷。况且这杨林也太牛了吧?看来势力遍布全国啊,不知道用自己的脸蛋儿什么时候诱拐了一个无知的少数民族少女,是不是有点儿太险恶了?

在车上的时候杨清的准嫂子自我介绍,她说她叫孙姝亦,是混血,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傣族人。我就在一边想,怪不得长得那么漂亮呢,原来如此。接着我又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生一个比孙姝亦还漂亮的孩子,证明一下谁说只有混血儿长得漂亮。

孙姝亦听杨清提起过我,说我是一作家。她问我出过什么书,于是我很谦虚地随便提了两本,结果她一激动一脚踩在刹车上。后来我才知道,孙姝亦是我的书迷。知道之后我挺自豪的,原来以为我没什么名气,结果还能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遇见了一个我的书迷,还是一少数民族的。

不过高兴归高兴,孙姝亦在旁边问我下本书准备什么时候出,那表情特兴奋,跟捡着金库钥匙差不多。我在旁边支支吾吾的,特心虚也特谦虚地说,我现在还写着呢。

其实自从我跟何煦说过的那本书被确定能出版了之后,我就真没什么创作灵感了。难不成是我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唉上帝啊,我知道我错了。希望你饶恕我的罪恶,竟然欺骗了眼前这个读者的纯洁心灵。不过说起我下本书什么时候出,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最近没什么灵感自然也就没什么创作源泉;但是如果不接着卖字儿呢又养活不了自己,我还犯懒,暂时还没有打工的想法。口袋里的银子数量很是问题啊,我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后来我又想到了一个比较龌龊的想法,要不我也赶紧收拾收拾随便找个有钱人,在三十岁之前快点儿把自己嫁了?要是说家庭条件是白金卡无限额度让我随便刷的那种,当一当有钱人家的少奶奶也挺好的,怎么着也得继续过过养尊处优的生活啊,不然我这一辈子不是白活了?那可不成!我回去之后必须得套牢一个无知的高产青年。

除了中途在休息站停了半个多小时之外,我们一直都马不停蹄地开车往丽江奔,说实话,昆明离丽江挺远的,光开车就得好几个小时。我琢磨着,在车上除了睡觉也就是睡觉了,我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可行的娱乐活动。不过杨清跟她准嫂子孙姝亦聊得挺热乎的,我一边闭着眼睛靠车窗上睡觉,一边听她俩一会儿回首过去,一会儿又展望未来,然后又开创祖国美好明天的。

我心想,如果孙姝亦嫁到了杨家,嫂子跟小姑子的关系肯定不用愁。

我们住的是丽江四方街街口的一家看起来很古朴的酒店,云南的酒店给我的感觉好像都是一个样儿,虽然条件都不算是太好,不过对于观赏自然风景还是比较有利的。

我在博客上写了一句话来描述这家酒店,我说:

傍晚的时候,只要我一推开门,就能看见黄昏时天边那一片一片的血红,还有天空中飞过的那些偶尔让我觉得孤独的飞鸟,或是头顶上方那无边无际的纯蓝色天空,以及铺洒在天空中时而如花朵般奔放的云。

要说这家酒店的来头,是孙姝亦的一特远房特远房的亲戚开的,本来孙姝亦打算叫我们去住她开的酒店,但是因为一些事儿酒店没如期开张,还有一些事儿没料理完,于是只能住到这儿了。

话又说回来,挺多来丽江玩儿的几乎都来这家酒店住,而且这家酒店还上过挺多国内外旅游杂志。整个酒店只有一层,且一开门眼前就是一个庭院(说真的,感觉有点儿类似于我们北京的四合院),门的外层也是古代木头雕花的那种。估计要是到了丽江四方街的街口,准能找得到。

说起孙姝亦的亲戚,跟孙姝亦的关系几乎就是属于:如果在纸上画一个自己家的family tree,画完肯定能惊奇的发现,等从那个亲戚画到自己之后,用完的纸可以出一本书。

孙姝亦离开后,我跟杨清简单地在房间里整理整理行李,觉得很饿,于是就在酒店的餐厅里简单吃了点儿东西。我俩今天都感觉挺累的,所以就赶紧收拾收拾上床睡觉了。我跟杨清的屋子在整个酒店的最里头,还不算太小,有两张单人床,躺在上头还比较舒服。虽然不是什么好酒店,起码条件也能凑合够上个双人标准间吧?

谁知道刚一关灯,杨清又坐起来了,说突然觉得怎么着都睡不着觉,闹心,抓心挠肝的。

时间尚早,于是应杨清的强烈要求,找酒店的人借了一随身听听恐怖故事。我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讲的故事内容太恶劣还没我写得好,另外我发现我又上层次了,听着听着竟然要睡着了。

杨清在播讲故事的那个哥们儿途中好几次停顿之后问我,为什么讲故事的有时候都要停顿一会儿啊?我特自豪地说,当然是为了增加故事的效果呗,这还不知道啊。不过这次我觉得特不对劲,怎么停顿的时间那么长?于是就拍了拍古老的随身听,又自己跟那儿瞎捣鼓一气儿之后跟杨清说,啊,那个,这次是卡带了。

杨清看卡带了就过来亲自动手修理随身听,我开始坚持不让她修的,毕竟杨清的绰号超级恐怖,叫“沾手烂”。以前那些大学同寝的姐妹儿淘着好东西之后,都是要玩儿的快坏了的时候才给杨清看,因为杨清一上手不到十分钟肯定坏。

可是杨清非要亲手验证一下怎么让随身听多出来几个零件的方法。我正担心着呢,就见杨清想把磁带拿出来,无奈技术太高明,手段太高超,刚一上手就毫不犹豫地把磁带的内部构造show给我看了,让那些磁带里的小条条随风飘扬。我看了之后很崩溃,不过还是值得庆幸,还好那是磁带,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买的不算贵;你说这要是一随身听得赔多少钱啊?说不定这古老的随身听还是一中世纪古董,那岂不是又要升值了?想到这儿我赶紧抱着随身听就跑,像抱着一定时炸弹似的呼呼向外冲,然后赶紧物归原主,维护国家公民财产,维持天下太平。

回房间之后杨清还一直埋怨我,埋怨我不给她展示自己的机会埋怨我胳膊肘向外拐埋怨我没有魄力,把我埋怨得跟千古罪人一个阶级,非让我惭愧地低下头认罪。你说我也不是一陈世美,为什么非要跟一秦香莲认罪?

接下来杨清看了我一眼说,你刚才是不是跑得特爽?

我说是啊,爽个要死,你怎么知道的?我心里想,我就为了保护那破随身听,我跑得都快断气儿了,头现在还晕,缺氧!我容易么我?试问天下能有几个人像我一样舍己为人?我这精神堪比英雄豪杰吧?起码得找个人嘉奖一番才对得起我。

杨清蹦出来俩字儿:发型。听杨清说完这俩字儿之后,我立马找镜子照,发现我的发型确实很让人惭愧,就跟三环那个游乐场里的变态过山车一样,下来之后头发都变中分式的了。

消停下来之后我跟杨清坐在床上,她问我托福得怎么考。我问她,你又想干什么?你也不出国,闲着没事儿花一千好几百去考什么托福啊?有那闲钱捐给我多好啊,还做了一件善事儿。杨清说,我妈非叫我出国,可我就是不想出。我也是被逼无奈,你说我妈硬是叫我把雅思跟托福先给过了,不然就跟我急。

我说,你口语方面自然是没问题,听力也不可能有问题,你也就书面表达什么的差点儿。

要不我帮杨清找一高中时隔壁班的同学?说不定这办法能有用。那个隔壁班的同学,现在在美国读博士后,考托福之前他妈硬是逼他到一个托福补习班,而且据他讲是住宿班,已经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了。现在找他,主要是想让他帮我找一下那个托福班废弃已久的住宿部的地址。据说那是一个相当鬼魅的地方,他报的那个托福班为期一个多月,他就连续一个多月天天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呆着。他说那个住宿部没废弃的时候他总去那儿上课,而且总能看见一帮人看着铁门外的世界一脸憧憬的表情,可是一想到出不去就摇了摇头,接着叹了口气走了,然后第二天继续向外眺望。

他的托福成绩考得爆高,不是巨高可以形容的。我问他怎么考得那么高,他说这要归功于那个托福班的住宿部。还说那个地方太鬼魅了,女生统一住筒子楼,男生都住四合院,更恶毒的是那个四合院还是古时候一个太监住的地方。所以一个月之后那帮男生都是飘着出来的,一个个仙风道骨的,一脸不怕死的表情,嘴里还特大声儿地说:“妈的,太监住的地方哥们儿我都住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回去之后不约而同用变态的复习方法折磨自己,最后一个个考的托福成绩爆高无比,根本就不是人。

要不我也找一找那个早就废弃了的住宿部?跟杨清在里头自我囚禁几个月的,说不定还能考个满分回来显摆显摆。

嗯……至于雅思考试,我学学我大学时语言学系的一姐妹儿?托福是网考,所以口语自然也是网考,要不怎么有个那么好记的缩写新名字叫“我变态”(IBT)呢?而雅思考口语的时候是找个人,拿个小本子坐你对面,从本子中抽出一道题开始跟你神侃,然后你俩互相侃,你只要侃够五分你的口语就及格了。

我认识的那个语言学系的姐妹儿,当时是要申请英国的一大学去读研究生,学校要求提供的考试成绩里,有雅思考试成绩这项。那姐妹儿口语超级烂,但是为了前程,考雅思的那天她就豁出去了。先说明一点,她身材特好,绝对惹火。她那天穿了一特暴露的,低胸装就去考场考试去了。她出来之后告诉我,她早就知道这次考官是一男的。结果可想而知,她都没怎么说就得了五分把口语给过了。从此之后,此人被全校的学生誉为我们学校最传奇的传奇人物。

想到这儿我挺无奈的,你说如果我去考,我也没人家那么好的身材,顶多也就是装成一帅哥在大街上诱拐几个纯情少女去。不过现在我如果再打扮成帅哥,估计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人妖,所以这个办法不可行也,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同学跟我说过的,那个托福班的住宿部都废弃了,再找也挺难的,早搬新的住宿部去了,这个办法也行不通。依我看我还不如学学大伟呢,关键时刻“哈哈”笑两声儿,起码还有个二分儿……

我其实不太建议杨清去考托福跟雅思,不是因为她没那个能力,再怎么着她也是一从小就双语教学的香港人不是?而是考托福啊雅思啊的太累了,绝对是公认的体力活,尤其是托福,起码四个小时打底儿,而且还要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显示屏,累个要死。最好的例子就是,我记得我上次考托福的时候,离我不远的地方坐着一男生,因为托福考试不是同时开始的,是谁先找到座位谁就先开始答题,所以进度都不同。我刚开始要答题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做听力做到一半了,他好像挺累的,因为我看见他趴在桌子上歇着听听力,边听边趴在桌子上飞快地做着笔记,还时不时打着哈欠。等我考试刚刚到中途休息的时候,那个男生从桌子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说了句:“我靠,可以直接答口语了。”听完之后我差点儿没晕死在电脑前头,你说托福第一项考的是听力,接下来是阅读然后是写作,最后是口语,那个男生睁开眼睛之后,都轮到答口语了,你说这睡眠质量是不是太好了点儿?真让我崩溃。

杨清在我面前不停地抓头发,不停地说“怎么办”,这让我又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我跟我的表弟用过。

我怕我表弟一次过不了,于是就跟他一起去考了一次。我最记忆犹新,并且一直怀恨在心的就是考试那次。进考场之前,大家都在等着进考场,我正跟一姐妹儿攀谈呢。我问她第几次考,她说是第二次。我一想那她肯定是第一次没考好,估计最高也就考了个八十多分儿吧,所以就想安慰安慰她,顺便显摆显摆自己多能耐多伟大。我挺关切地问她,你第一次考托福考了多少分?没想到那姐们儿漫不经心地说,没多少,就一百一十多分儿挺少的。如果当时不是我表弟拦着我,我真想找板儿砖拍死她。真有个性!一百二十分儿满考了一百一十多,末了儿还来了句分儿挺少,我怎么就那么想先自杀再杀人呢?

我强忍着吐血问,你是哪个学校的?那姐妹儿又漫不经心地说,我啊,黄冈的。我真无语了,你说她怎么不去教托福啊?

正无语着呢,我表弟在旁边鬼鬼祟祟地说,姐你一会儿配合我。我说我知道了知道了,肯定配合你,让你考得比那个黄冈来的姐妹儿还狠,你不用担心。虽然不知道待会儿要怎么配合他,不过敷衍一下总是好的。一想起黄冈的那个姐妹儿我就直憋屈,真的。

我表弟的座位是在我斜前方,我看他开始答题了,于是我也开始答了。答着答着发现,我表弟坐在电脑前面没什么动作,从侧面看他的表情也挺严峻的,估计是遇到危机了。过了一会儿我表弟刷地站了起来,当时把监考老师都吓毛了,以为他要抢劫,一个劲儿地问他,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老师,电脑死机了。阅读从第一题到现在答的题没一道能看清!”

“是啊是啊,阅读第一题开始,BBCDBAABDCCDBACDDACDBC的选项看不清。”

“对啊对啊,我就是这些看不清,这次托福的题太破了,估计是布什参与出题了。对了,老师我现在都能看清了,你怎么还用那种目光看着我?怎么谁都用这种方法羞辱我的中文发音?我可是中国人啊。”

结果我跟我表弟差点儿没被轰出考场去,还好监考的老师没查我叫什么名字,不然我这脸可真丢大发了。说不定明天的头版头条就是:新一代畅销小说作家陈依然托福考场上帮助其表弟作弊。

我把这方法跟杨清说了,谁料杨清死活都不同意。她说怕我哪天谋害她,我说不可能,我俩什么关系啊。

但是杨清还不同意,最后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不同意,原来是在读高二的时候,有一次上自习课,我觉得特无聊,那天正好班主任忘了把教室后边的监视器打开,就急急忙忙回家了,于是我就大胆地给杨清撇了个纸团过去,里头写着“你肯定是pug”。杨清看过之后挺费解的,于是写了句“什么是pug啊?”,然后又把纸团给我撇了过来。我给她回了一句:“pug就是猪啊,这你都不知道。”杨清看过之后表情更费解了,就在纸团里头写:“不可能,猪不是pig么?不可能是U!”我就回她句:“肯定是U,你不用怀疑了。”然后她又在纸上跟我争辩了好几次,最后她突然站起来对我说:“陈依然,pig是I,是I,是I,是I,是I!不是U!”那时候大家都在教室里头安安静静地上自习,被杨清突然站起来一阵声情并茂的呼喊给吓了一大跳,随后教室里又一阵大笑。我转过头去,强忍住笑,慢条斯理地对杨清说:“你不用这么强调吧?一连说了五遍是你,其实你不用这么告诉我的,你不说我都知道。”事后我还害怕杨清用各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折磨我,因为杨清从小就特记仇。高一的时候上体育课打排球,我手一滑不小心打着杨清了,当时大家都没在意。一个月之后她无缘无故地就打了我一下,我挺生气的,问她干什么。她说,你一个月之前在体育课上打了我一下。我当时就想,这丫头怎么不去刑侦部门,一个案子起码也能记一个月,多造福人民啊。

奇怪放学后杨清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我开始还以为她是看周游正巧在我旁边所以不好意思下手,所以当时觉得她还算有点儿良心。不过有句话不是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吗,那我就赶紧排练等过几天杨清要迫害我的时候我的逃跑方法呗,再怎么着关键时刻还是保命要紧。可是过了几天之后杨清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以至于当时我有一种很傻了巴叽的想法:菩萨终于显灵了,可算是让杨清把这个变态的毛病给改了,人民终于解放了,我终于自由了,社会主义的时代终于来了!不过现在看来,事实证明我当时的想法是可耻的,是会受到道德与良心的谴责的,什么把毛病改了啊,根本就是那时候杨清给忘了!一想到这儿真是愁死我了,这毛病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唉,惆怅之情源源不断的。

我跟杨清换了一个又一个办法,结果每次想出来之后,都能马上出来一套反驳的方案。凌晨的时候我终于扛不住了,推了推杨清想跟她说什么时候能放过我,结果我们的杨清同学早就睡着了。本来我想用枕头狠狠地砸她的头来着,但是转念一想,我风平浪静的名字啊,我得尊重它,算了算了,我不能再犯案了,于是只好作罢。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发现天气格外的好,于是心情实在是很happy。本来孙姝亦打算今天带我们四处逛逛的,但因为酒店那边要开张,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只能我跟杨清,我俩自己逛。

杨清在摄影方面的确有天赋,不过近几年来她不拍风景改拍自己了,这让我们这些人很是费解。

我说,杨清,我看你这几年怎么光把你自己往镜头前面放啊?我记得你不是爱拍风景么?

哎呀,人也是会变的,你看你不是也变了么?

我怎么变了?我倒是觉得我一直就这样儿。

你以前有事儿没事儿就跟何煦比划两下,现在不也消停了?

我一想也有道理,说起我以前,我有必要说一下。我以前的性格,就跟何煦的性格差不多,难听点儿就是有些倾向于双重性格,就差没双重人格了(按病理分类好像是属于精神分裂)。在别人面前特安静,暗地里根本就是变了个人,要是跟别人说我有一姐姐或者妹妹别人都能信!所以我一直都怀疑,是不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总跟何煦一起学柔道才变这样,有事儿没事儿就找人比划比划的,绝对有暴力倾向,现在想想我真是穷显摆!没遇见几个像何煦那样的高手已经够幸运了,你说要是我跟何煦比划的时候他没有手下留情,估计我现在肯定还在重症监护室跟标本似的躺着呢,这么一想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回忆一下我为什么学柔道,我就觉得特有辱我面子。好像是在何煦有一次用一个过肩摔很利落地把我狠狠扔在地上之后,我就开始发誓要比何煦的柔道段位高,然后就找这个练找那个练的,天天学柔道。没想到我还真比何煦的段位高了!其实那天是我跟何煦一起去考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考官在考试之前看我这不顺眼那不顺眼的,我就特想拿着板儿砖朝他脑袋上拍几下。考官说一看我就知道我没气势之类的,我现在还记得他的面目狰狞到什么程度。何煦看考官那么对我也挺生气的,扯着我就要走,但是我没走,当然也没让何煦走,毕竟好不容易才报上的名字。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变态考官为什么看我那么不爽,原来那个考官是一日本人。所以我更不想走了,要走也是他走,凭什么我们走?我当时就想,怪不得法语说得那么恶心,原来是一变态小日本儿。你说你就在日本呆着得了呗,跑法国来瞎凑什么热闹?

然后我就准备进到考场去考试了,想想刚才被一小日本儿一顿说,感觉挺不爽的,于是朝着负责我的考官先大喝一声,才开始考试。负责我的考官是一法国本地人,看我气势绝对够了都快爆了,而且动作什么的做的也都挺到位的,就让我及格了。出来的时候我又看见那个小日本儿了,估计是看我过了考试心里头挺难受的,我路过的时候还特喜庆地白了他一眼,而且用中文从嘴里蹦出来俩字儿:活该。说实话,当时倍感学习个什么第二第三语言的啊是有好处的,********。不过,如果遇见那些中文说得溜的小日本儿,或者有辱华倾向的外国人,我看我就试用一下各地的方言辱骂之即可,方便实用走到世界各地均可运用自如。

不过何煦就没那么幸运了,负责他的就是那个被我用中文骂还不知道的小日本儿,尽管何煦的法语说得很溜,但怎么着也是中国人不是?所以难以幸免。本来那个小日本儿都没打算让何煦及格,你说过分不过分?就何煦那水平还能不及格?比我的段位高都是应该的。于是我就开始在一边带领一大帮各国人士起哄,让小日本儿听听世界对他的不满。小日本儿面子上过不去了,就给何煦一个比我低一段的段位,算是息事宁人吧。不过何煦那一整天都郁闷极了,比抑郁症还抑郁症。我倒是挺得意的,于是跟何煦自吹自己天下无敌,以后还要考更高的段位,不过一看到何煦脸上的表情没跟那个小日本儿差多少,再一想想过肩摔的杀伤力确实不容小视,于是我赶紧闭上了嘴。

哦,不好意思,我一激动又跑题了。罪过啊罪过,我一定改。

回过神的时候,看见杨清正拜托一个看起来特纯情的无知少年给我们俩照相,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那个无知的少年啊,就这么拜倒在杨清的美貌面前了。这让我对我国公民现在的普遍自我防范能力产生了很大的质疑。但是话又说回来,本来杨清就是让男的看见之后都会有点儿犯罪欲望的那种女生,今天我看她又升级了。估计凡是性取向有点问题的,看见杨清脑袋里都得有点儿什么别的遐想。

说真的,今天跟她一起走我绝对是自惭形秽,我也就是起到了一个衬托的作用吧,我以前自以为长相不是那么对不起观众,没想到啊,我就是一活在幻想中的人,真可悲。

一路上,杨清接下来又拜托了好几个人,硬拉着我去照相。相片的背景有的是纯净的玉龙雪山,有的是四方街街道旁那些古老的房屋,有的是写满东巴文的柱子,或者是某个店铺门口的那一串一串的红灯笼,这些景色在杨清的相机里,被拍成了一幅又一幅很有意境的图片,这一直都让杨清周围的人感到挺神奇的。

对于丽江的午后,我觉得很有感触,我想起了我的一个学妹,她在去过丽江之后,回来写了这么一段话:

丽江的午后很宁静,令所有在丽江的人都感宁静得异样,却又分外和谐。走在街上我可以听树上的蝉在鸣叫着,那些古老的建筑里传来一阵一阵的纳西古乐,都是很飘渺很空灵清澈的曲子,像是荷塘上那满塘挥之不去的烟雨。巷子里那些青色的墙壁上记载着已经落寞的繁华,不知多久,那些昔日的繁华渐渐地变成了繁琐的花纹,深深地刻在了墙壁上,一直绽放着,永不凋谢,像是一首歌,没有音符填充,今生也唱不完的歌。沿街的溪流总是那么不知疲倦奔流着,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它们那么心甘情愿地向前流淌。如果人们的愿望是希望永远呆在丽江,那么我的愿望是,将来我的身边会有人陪我看这些细水长流,在丽江这个没有花落的地方,那么我则心满意足。

杨清一直在喊饿,所以扯着我跟火箭似地蹿进一家餐厅。其实我们两个吃中午饭的地方,是四方街中一个很普通的西餐厅,杨清又恢复了她吃饭时总是上演“战争片”的本性。

正在我们俩席卷盘子里食物的时候,迎面走过来离我们很远的一桌男生中的一个男生,他很有礼貌地邀请杨清跟他们那一帮男生一起吃。这让我想起了我大一的时候,那天我正跟杨清还有同寝的几个姐妹儿在食堂聚餐呢,碰巧和周游跟李佳岚坐得挺近的。也是一男生走过来很有礼貌地跟我说:“我今天的饭打多了,你能跟我一起吃么?顺便把你的地址和手机号码给我吧。你是哪个系的?我们做个朋友怎么样?”听他说完之后,我们全寝的人都为那个男生的搭讪技巧感到惋惜,于是集体直摇头。你说这小伙子,长得还行,怎么找的借口那么龌龊?!当我正在酝酿着一个同样龌龊的借口拒绝他的时候,周游看着那个男生很轻松地说:“不行啊。”那个男生愣了一下,看了看周游,然后拿着手上的空饭盒就走了。周游说的那句话当时把李佳岚气坏了,只是李佳岚当时没好发作。后来我无意中看见了周游,发现他的表情好像是一个受了表扬的小学生,特天真,脸上还带着胜利的微笑。于是我也看着他笑了,当时心里还想,他笑的时候真挺好看的。

我看杨清也正像我当年似的苦思冥想一个足够龌龊的理由来拒绝眼前这个男生,心里不由感叹风水轮流转。再怎么着杨清也是我姐们儿不是?所以我决定帮她一把,然后我就装得特文静,也准备跟那个男生胡乱说一通,起码我也是一卖糊墙纸的啊,什么理由说不出来?

我刚想说话呢,又来一男生,是跟那个男生一起的。他们俩在一边耳语了一阵之后看看我又看看杨清,我当时冷汗就哗哗淌,怀疑是不是正谋划着把我们俩卖到哪个穷乡僻壤、鸟不生蛋的破山沟里去做一辈子苦工,要不就是更恐怖的,去做童养媳?

俩男生说着就过来了,我表现得很镇定,起码这也是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光天化日的他们想怎么样?!

其中一个男生就问我:“请问你是不是写书的那个陈依然?”

我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对啊,就是我。”

俩男生闻言欣喜若狂。后来才知道这俩男生是我书迷,而且还把我出的书的名字都报了一遍,给我感动坏了。不过也觉得这作家当得挺失败的,你说看我书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啊?怎么个个看我都笑得那么猥琐啊?好像我是一传播不良思想的祸害一样,郁闷死了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不能这么冤枉我啊,我写的东西当然是跟我的人一样,既纯洁又善良的。

应付了挺长时间,终于好不容易把那几个哥们儿给应付走了。说实在的,不是我摆架子还是怎么着,毕竟没有读者就没有作家,我现在有几个朋友以前还是我的读者呢,不能对那么欣赏自己的人那么不尊敬不是?不过你看看那帮男生一个个的,看我们好像在看一些从事不良职业的人,这点让我对自己的相貌更加失去了信心。我觉得吧,东西写多了自然对人的心理也会有一些揣摩,况且我是编剧出身,更需要对人物进行揣摩什么的。所以我觉得我现在看人,应该不会太离谱了,不像前几年,在大街上的时候硬是把小偷说成警察那么丢脸。

我特得意地跟杨清吹嘘,怎么着?还得写书的吧?实力问题。

杨清看了看我,特鄙视地说了一句足以噎死我的话。她说,作家,那你明天帮我把白宫平了吧,顺便找布什林肯或者是华盛顿的,要不尼克松也成,叫他们天天毕恭毕敬地等在门口专门给我擦鞋,成么?我没吭声儿,觉得这句话放出去容易引发两国外交跟政治上多重方面的矛盾,说不定还能引发战争。其实就是没好意思说,满足关于林肯跟华盛顿的要求有点儿难度,如果我真能找来,我怕吓着地球人。

晚上的时候,有很多人在街中间流淌的小河上放了一盏一盏的荷花灯,然后许下心愿之后再满怀期待地离开。听丽江本地的那些老人说,把荷花灯放在小河上,河神就会把愿望带走,然后再帮助你实现愿望。于是我跟杨清也放了一盏,我的愿望是让我的生活从此安安稳稳,贫穷也好富有也罢,只要平平静静的就好。当然,最好是让我衣食无忧,给我点儿面子别让我太贫穷。

我问杨清许的什么愿,她说本来不应该说出来的,因为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但是看在跟你有这么多年的交情份儿上,就告诉你吧。原来杨清许了两个愿,第一个是,希望她妈不要再逼她出国留学了;第二个是,希望我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不要再祸害周围的人了。

第二天的时候,孙姝亦早早就开着她那辆特嚣张的奔驰小跑,来酒店接我们去登玉龙雪山。

上去之后发现一点儿雪也看不着,而且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我就挺纳闷儿的,在远处看山不是挺白的么?怎么一点儿雪都看不着?后来孙姝亦说现在全球气候变暖,雪山上的雪也越来越少了,所以现在看不着多少雪,自然温度也就升高了。

杨清听完之后想了想,恍然大悟般扯着我说,陈依然,快找李佳岚啊,我就不信有她在还能全球气候变暖?

我听后赶紧说,那在找她之前能让我回家拿几件羽绒服么?

真不知道我们亲爱的佳岚妹妹,听到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可能身子扭得跟面条似的:“周游,人家受欺负啦。”或者是,直接上来抽我几嘴巴。嗯……在我看来,后者所占的几率反而更大。

坐缆车下了山之后,孙姝亦把我俩领到了一个咖啡馆里,她说这是她朋友开的。咖啡馆的装修其实挺有格调的,是带着咖啡香的欧式风格。咖啡馆里的人很少,所以显得很幽静,还能看见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

唯一跟其他咖啡馆不同的是,这里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很厚的笔记本,和一支笔。听咖啡馆的老板说,是供游客们写下来到丽江、来到玉龙雪山之后的感受,或者说是一种心情的。

我简单翻了翻,发现有人写了篇散文,有人写了首诗,还有的则是短短的几句话。从署名来看,有很多明星之类的名人来过这里,而有些游客则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下了。我想也没想,提笔写了一大段话:

经历的大起大落多了,终究会有一天厌烦了,倦了,于是便总是向往着宁静安逸的地方,即使在梦境中出现的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一晃神却也只看到岁月留下的几首无题的诗句或是天边那抹苍凉的夕阳。而我,我甘愿在这种安逸中悄无声息地消亡掉,我不知道千百年后是否有人会真正记得我,也许会记得我曾经在这纯净的土地上,一直都想在石板上去雕刻脑海里浮现出的一簇一簇茂密的铃兰,也许不会。我不能确定,有没有人能看着岁月留下的轨迹,然后在尽头找到我,或许,我不应该在意将来,终有一天要留给我的记忆。我只看到过,烟花,永远都只把宛若繁华盛开的那一面,释放在暗蓝的夜幕中,就算要用焚烧自己作为代价。

写完之后我还在想,文字有时真的能带给我们很多东西,真的是很多很多,多到你想不到。可能这也是我当初选择去当编剧的初衷。

在丽江呆了这么多天,看得出来杨清的确很喜欢这个有青石板路、有纳西古乐的地方。旅行快要结束的前两天,丽江一直都在下雨,我跟杨清哪里也没去,躲在酒店里睡大觉。孙姝亦来找我们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我们仨无所事事的。后来我干脆躺床上接着睡觉了,睡梦中还听杨清跟孙姝亦特欢快地跟那儿玩游戏:“一只青蛙四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两只青蛙八条腿,四只眼睛两张嘴……”那架势,绝对与她俩的实际年龄不符。

更让我郁闷的是,我都睡醒了她俩还跟那儿讨论几只青蛙几条腿的问题。我也闲着没事儿跟她俩玩儿了一大气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古老游戏,这让我觉得我很无聊。

事实上我并不讨厌下雨,可是每当下雨的时候我又会觉得很忧愁,我想起了一网友在我博客上留的一段话,他写那段话的时候北京正巧在下雨。那段话,我记得好像是这么说的:

多雨的季节里,浮云习惯在天空中留下自己的泪,诉说自己排解不掉的忧伤,在远方寒冷的雨季里总有一个人独自撑着伞站在空旷的田野里,仔细等待着雨滴与大地冲撞的一刹那演奏出的喧嚣的悲歌,那悲歌的旋律多么哀伤,没有人给我描述;我总会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请不要让雨季褪色,因为我要永远留在这雨季里,站在来世的路上无欲无求地等待;我站在很长的路上,而我却只撑着一把伞,依然在路边听着喧哗的雨声,声声入耳;阴霾的天空中落下的泪,冲刷着灵魂也同样漂洗着树下那些早已干枯的落叶;天暗了,当路灯亮起来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光晕映照出的雨丝,然后在夜幕下又突然消失了。前方突然有一个人飞奔过来对我说,这世你又在这里等我了,我却怎样也记不起他往日的面容;夜晚似乎也只为我们在夜幕中悄悄闭上了黑色的双眼一直到白昼来临,可是,即将天明,接下来的故事会怎样发展,而我们的生活将要怎样继续呢?

这几天我总是想到一些文字,想到了那些曾经出自我笔下、别人笔下的那些高兴的、沮丧的、悲伤的、唯美的文字。看着窗外时隐时现的雨丝,我还在想,当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你的时候,可能也就只有那些出自你笔下的熟悉的文字不会背叛你了。

临回北京之前,孙姝亦决定跟我们一起回去。据说是不惜舍弃了父母,为了回北京跟杨林一起过新年。

杨清说,这样也好,我哥很久没看见你了。

第二天,我们还是跟来的时候一样,大费周章地坐了很长时间的车,总算是赶上了飞机。我没告诉何煦我回北京了,我觉得这么冷的天他还要开着车来机场接我,怪麻烦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孙姝亦也跟我们在一起,总之我突然决定要自立自强,即使晕机也不用杨清照顾,所以我在上飞机之前先吃了点儿安眠药,准备一上飞机就一觉到北京,什么都不用愁。我本来是想多吃点儿加大药效的,不过一想,不对啊,我如果吃多了岂不是再也起不来了?于是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总体来说,我的计划还是挺顺利的,果然是一觉到北京,下了飞机之后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地直想睡觉。刚出机场的时候就看见杨林了,孙姝亦跟杨林一见面就darling长darling短地先问候一番。杨清来了句,不至于吧?怎么跟台湾同胞和大陆同胞团聚似的?不就是半个多月没见面么。一句话把杨林跟孙姝亦说得脸色特差。杨清非要把我送回去,我说不用了不用了,就赶紧把她推上车,自己赶紧钻进了出租车。从机场到我家,那可谓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所以路费自然也不可小视,对于我这种即将穷困潦倒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笔不少的费用。对了,你说车上计价器的数字怎么往上蹦得那么快啊,就跟股票下跌那速度似的,把我看得心如刀绞的。司机还问我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不好。我说没什么事儿,就是牙疼疼得龇牙咧嘴的,您别见外,不是有句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嘛。我当时坐车上就想,接下来又将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节衣缩食的苦命日子啊。

我刚一下车就有人从后头偷袭我,勒住我的脖子,把我脆弱的心脏差点儿吓出来心脏病。随后我镇定了一下,料想到了身后的是谁。

“姐啊,猜猜我是谁啊。”

“你能有点儿创意么?你都叫我‘姐’了我能不知道是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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