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一双清凉手轻轻地抚摩上我的额头,谁?谁?红酥手,黄藤酒,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忽然间,一双红酥手忽然变了颜色,又干又瘦,宛如鸡爪,然后一双变成两双,两双变成四双,然后变成无数双鬼手,开始在我身上上下抚摩起来,说不出的淫亵之意。
我拼命地躲啊躲啊躲不开,然后我“啊”的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就见一个人正满含忧虑地看着我,见我醒来,高兴地大叫:“惜君,惜君,他醒了,他醒了!”
就听见脚步匆匆,一个人跑了进来。我眨眨眼睛,看着这个人。他们两个很紧张地看着我,后来的人干巴巴地问道:“丰废,你可认出我是谁?”我笑:“怎么不认得?你是陈大学士!”我笑着看另外一个人:“你是南安小王爷。”121没想到他们对视一眼反而露出更大的焦虑来,陈大学士沉声说:“丰废,你现在还好么?”我斜靠在床头,淡淡笑:“好,当然好。能从污水沟到这里,又有什么不好的。不知道这里是学士府?还是世子府?”南安小王爷紧张地说:“这里是舍下。”我嘴角逸出一个浅笑:“陈大学士把我送给小王爷了吗?不知道小王爷想怎样让丰废服侍呢?丰废此人此身已经俱归小王爷了。”说完我轻轻地把手放在小王爷肩膀上,妩媚地一笑。不想他怪叫一声,一下子跳起来,躲到陈大学士后面,面如尘土色。陈大学士趋进来,仔细地看着我:“小丰,你真的没事吗?”
我淡淡地笑:“我当然没事啊,我清醒得很啊。你看,我知道你是陈大学士,他是南安小王爷。怎么,小王爷不习惯,那么你陈大学士先上也是一样的。要不要我服侍你更衣?”
陈大学士的脸色也瞬时转为苍白,他伸手抓住我的肩膀,脸色瞬变,最后居然失声痛哭。我奇怪地看着他,我又没不同意,你哭什么?奇怪。小王爷却慌张得很,急得什么似的在他身后团团转,委屈又无奈地看着我,最后红着眼睛,跺了跺脚跑了出去。我还是淡淡地笑着。随你们,哭也随你们,笑也随你们,打也随你们,睡也随你们。陈大学士红肿着眼睛,咬着牙说:“你怎么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怎么会?怎么会啊?”
我眨眨眼睛,不知道他这唱的是哪一出。他紧紧地攥着我的肩膀,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疼,我尽力保持微笑,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陈大学士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立刻放松力道,然后他颤声说:“卿官,你不认得我了吗?是我迷茫地把目光调向他,”荷官,荷官?他眼含热泪急切地点头。
脑子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隐隐地浮了上来。那是半空里一个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只听她高声呼喊:“卿少爷,荷少爷,你们两个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恼了!”
然后似乎在一个假山的洞中,有两个锦衣的男孩在探头探脑。其中一个说:“糟糕了,簪瑛生气了,我们还是赶紧出来吧。”另一个怒道:“你就是个笨蛋,说好的不出去就不出去。我们和少嫱她们约好了要在这里过三更的。不然她们怎么会把‘献芝’让给我们?!”那个被称为笨蛋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可是,可是……簪瑛生起气来是很凶的!”另一个轻声说:“这回你可不用怕,有我呢。”第一个下定决心一样地说:“好,我们不出去。”两个男孩相视一笑,继续躲在山洞里不出来。那少女又喊了一阵,喃喃地说:“这下可糟糕了。这可得惊动老爷、太太、老太爷了,了不得了。怎么办啊?这两天京城里闹妖怪,有个蝙蝠精专门抓特别干净漂亮的小男孩去吃,我们家少爷又聪明、又漂亮,正是蝙蝠精最喜欢的类型。太太明明叮嘱过我,让我看好少爷们,可是,可是……天哪,天哪,那蝙蝠精长了大大的翅膀、红红的眼睛、湿淋淋的长嘴,专门咬小孩子身上最细的肉,哎呀,我的少爷呀……”
那两个男孩对视了一眼,同时发现对方眼中的恐惧,就在此时,头上不知道有什么扑喇喇飞过,两个人尖叫一声,一起往外跑去。“簪瑛,簪瑛……”那少女微笑着搂住两个男孩,慢慢地拍着他们的后背。其中一个闷声问:
“簪瑛,蝙蝠精来了怎么办?”那少女说:“荷官少爷请放心,有无敌的簪瑛看着你们,什么蝙蝠精我们也不怕。”
簪瑛笑微微地看着那个少年:“哟,这个不是卿官少爷么?怎么我方才唤你不答应啊?”那个男孩立时因为这句话眼含热泪,悄悄捅一捅另一个。另一个拿眼睛悄悄瞄了一下眉目灵动的少女,轻轻一扭头,不做声。这个见了,整张脸憋得通红,拿不准主意是立时哇哇大哭,还是暂时强自硬撑。
簪瑛却放低了声音:“好了好了。我的好少爷们,蝙蝠精最害怕灯火通明的地方,我们回到屋子里,让簪瑛给你们讲刑天大战蝙蝠精的故事好不好?”两个小家伙扯开喉咙大大地答了一声:“好!”呵呵,我的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还是小孩子最好骗,簪瑛啊簪瑛,你对付顽皮的孩子最有一手了。那是什么?那么刺目、那么鲜明,我微微眯起眼睛。华荫如盖,翠绿的大树如一顶硕大的阳伞遮盖着阳光,只有间隙里落下一斑一斑的花纹在树下少年的脸上。他焦急地大叫:“荷官!你倒给我扔下些尝尝,怎么就顾着自己吃!”树上一个蓝衫少年骑在树杈上,下摆倒翻着掖在腰间,听了这话,故意把手中的果子塞到嘴里大声咀嚼起来:“好吃,好吃。你想吃,自己上来拿。”树下的少年急得围了树转了几圈,伸起腿恨恨地踹了树几脚:“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爬树的!”
树上的少年听了这话儿,怪笑一声,用一个倒挂金勾的姿势大头朝下地做着鬼脸:“不会爬树?卿官,才两年没见,你怎么乖的和个娘们一样。连树都不会爬,你怎么好算个男人?!”
树下的少年闻听此言脸色数变,然后猛地把下摆如那少年一般掖到腰间。抱着大数开始往上爬。树上的少年连忙坐正,连声指点这个少年:“小心抓牢了,左脚踩那里,对对,右脚勾稳了,就是这样,好极了,就这样……”
第二个少年越爬越高,脸上渐渐地渗出汗珠,慢慢接近树的顶端。忽然,正在爬树的少年猛地发现自己手边有一条巨大的毛虫正在耸动,一惊之下,立刻抽手,然后整个人就向后摔去。等到那个摔到地上的少年悠悠醒转后,眼前看到的就是另一个少年苍白忧虑焦急的脸:“卿官,卿官你别吓我,你没事儿吧?你没事儿吧……”那张脸渐渐地和眼前的这张脸重叠起来,同样的焦急,同样的心痛,同样的担心与苍白。然后,记忆和现实,过去和现在,一点一滴融聚在一起。我眨巴眨巴眼睛,终于喊出一声:“荷官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