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陈希……”林萧熙的手慢慢地随着新生入学名单一排一排地向下滑,终于从头看到了尾,“没有?”
“没有什么?”林萧熙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语句末尾带着很有诱惑力的扬声。
“欧阳风?”林萧熙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紧张地转过身来。旋即,她发现欧阳风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没什么。”林萧熙转过头去,不再看着他,“不用你管。”说着,她转过身去,径直走开了。
“晚上来我家吧!”欧阳风大声道,“奶奶请你吃饭!”
“不用啦!”林萧熙白了他一眼,“改天我去看老人家。”看着林萧熙远去的背影,欧阳风微微地偏了一下头,嘴角不易察觉地笑了笑,然而眼角却带着些无奈和自嘲。
四年前,夜,有雨。
“喂,爸。”欧阳风有些不满拿着手机,“你说的人还没到啊!这趟车都往下一站去了!什么?不来了?!怎么不早说?我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回去。”挂断电话,欧阳风有些赌气地对司机说:“回奶奶那里!”随即赌气地望向窗外。
这一望,不知牵动了多少命运的线。
他看见了一个女孩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一只手拖着一个巨大的旅行箱,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旅行包。看得出来包很沉,她偏着身体,走几步就换一次手,慢吞吞地往前挪动。蒙蒙细雨中,她的头发、衣服和行李全都被打湿了。她腾不出手来擦擦脸上的雨水,只好不停地甩甩头发。
“等一下,停车停车!”欧阳风突然伸出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看见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没有?靠过去停车!司机猛然挑头,车子停在了女孩身边。欧阳风打开车门,也不管雨水淋湿了自己和车座,做了个彬彬有礼的邀请仪态:“这位美女,请问我可以带你一程吗?”“……”女孩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径直朝车尾走过去了。
欧阳风赶紧走向车尾,打开了后备箱。然而女孩根本没看他,一摇一晃地走到了路边,把旅行包放在箱子上,伸手去拦出租车了。欧阳风不禁有些尴尬。然而他没有动,就在雨中站着,开着后备箱,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这个女孩子。
出租车倒是有,但是一辆都没停。开玩笑,这女孩旁边停着一辆开着后备箱的宾利雅致,还有一个穿得非常考究的男孩陪着淋雨,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把人拉走了,说不定会惹上些无妄之灾。开出租车的司机又不傻,谁都不肯停车载客。一连几辆都是如此,女孩似乎是明白过来了。她不满地看了欧阳风一眼,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脸上写了两个字:“走开”。然而欧阳风只是看着她笑笑,假装不懂。
女孩甩过头,又拎起了旅行袋,穿过人行道,去街对面打车了。这次很快就有一辆车停了下来,女孩开始吃力地把行李装车。欧阳风关上了后备箱,跳进车里,关上车门。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司机说:“跟上那辆车,千万别跟丢了。”
欧阳风的司机技术很好,车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出租车后面,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而,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几次转弯之后,车子开进了老城区的小巷,一转眼就不见了。欧阳风大怒,让司机转了几圈,始终都没找到那辆车。
“小老板,”司机无奈道,“真是跟丢了。刚才那车转弯太突然了,转向灯都没开,要是有交警,都得罚款的。”“那怎么办!”欧阳风急问道。“真没办法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司机说,“这地方离老夫人那里不远,要不咱们回去吧,能赶在她老人家睡着之前把您送回去。”“你!”欧阳风不禁气结,“算了算了,回去吧!”
为了赶在欧阳风的奶奶睡下之前回到她的住处,司机不惜违章,抄了几次近道。欧阳风气呼呼地砸着坐垫和靠背,司机也不敢说什么,只好默不作声地开车。不过十几分钟,他们就回到了欧阳风奶奶的院子。
“小老板,”司机为欧阳风打开了院子大门,“我去烘干坐垫,明天您要用车,就给我打电话。”“知道了。”欧阳风还是一脸不满的样子,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就在这时,院子外的路上,突然又过来了一辆车。车子停稳,欧阳风微微皱眉,他看见了车牌号,这就是刚才他们跟踪的那辆出租车。他佯作不知,启动了车子就走了。欧阳风也没有在意,他立刻冲出院子,来到那辆车旁边。这时候,出租车司机已经帮女孩把旅行箱搬进对门的院子了。女孩一只手提着旅行袋,一只手拿着给司机的车费。
“我来帮你吧,这位……”欧阳风说着走上前去,准备帮女孩拎一下旅行袋。然而他慢了一步,女孩似乎是故意的,也似乎真没注意他。她转过身,在欧阳风离她只有几步远的时候,把院子门关上了。欧阳风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愠怒。他索性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用力甩上了大门。
“风风,回来啦?”欧阳风的奶奶走到了屋子门口,发现外面在下雨,“怎么淋着雨回来了?你爸爸给你配的那车呢?”
“……”欧阳风没说话,他一声不吭地走向了自己的屋子。“洗个热水澡吧!不然容易着凉!”奶奶的声音从欧阳风身后传了过来,可是回应她老人家的,只有一声关门的“砰”。“这孩子,”老太太摇了摇头,“没法说他。”
欧阳风还是洗了个澡。洗完了澡本打算躺下睡觉。可是窗外的雨渐渐变大了。雨声淅沥,伴随着一阵阵风的声音,欧阳风的心里也痒痒的。他总是能想起,那个住在对门的倔强女孩。她生气时皱起的眉毛,还有她微微撅起的嘴唇,都是那么调皮可爱。欧阳风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产生这样的感觉。那个落雨的夜晚,他始终睡不着,直到很晚很晚。他的眼中始终浮现出一个朦胧的白色背影。终于,在东方的天空现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他终于睡着了。他做了来到清溪镇以来的第一个梦。梦中,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像天边的白光,朦胧却又清晰。那光明明就在眼前,可是当他伸出手的时候,却又消失在了眼中。
夏秋之交,天亮的时间还是比较早的。尽管欧阳风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第二天却早早就醒了。醒来以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跑到院子里,看看对面有没有人。果然,那不是梦。
才刚刚打开院子的大门,欧阳风就看到那个让他魂牵梦绕了一整夜的身影。女孩儿提着一份早点,刚刚回到那所房子。她有些好奇地看了欧阳风一眼,就又把门关上了。
十二个个小时之内连吃了两次闭门羹,而且只有闭门没有羹,欧阳风也没脾气,只好笑笑。整个清溪镇只有一个卖早点的摊子,欧阳风没走多远就找到了那里。卖早点的大婶热情得很,笑呵呵地和客人们说着话。欧阳风不太喜欢这样的早点,可是他还是买了一碗豆浆,坐在一张小桌子边慢慢地喝,一边似是无心地说着些家常话。
很快他就问清楚了。那姑娘果然挡不住大婶的热情,几句话就说了不少事情。欧阳风心机很深,直接就问清楚了名字,还有一些简单的背景。这个姑娘叫林萧熙,家住在外地,这次到清溪镇来,似乎是家里出了些状况。到这个地方是打算长住,不再远行了。打探明白的欧阳风心情大好,付钱的时候特意不让大婶找零钱。大婶一直不肯收,后来拗不过,就送了欧阳风一些别的东西。
“奶奶,”拎着一袋早点,欧阳风回到了院子里,“我给您买糖饼了。”
“风风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啊?”奶奶慈祥地问道。
“碰巧睡醒了。咱们对门搬过来一个新邻居,您去看看吗?”
“是嘛……清溪镇有好多年都没搬进来人了,倒是不少像你爸爸和你这样的年轻人,一门心思地往外跑。都说外面好,我看未必。”奶奶接过糖饼说。
“谁说的,奶奶,我就想留下来呢。”欧阳风道。
“风风,你还是回去吧,你家在市区,上学方便。”奶奶说。
“谁说的,我在这儿挺好,不过多坐一会儿车嘛。”
“哈哈,好好,乖孙儿。那个新搬来的邻居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一共几口人啊?”奶奶笑眯眯地道。
“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欧阳风撒娇道。
吃过早餐,林萧熙的心情好了许多。清溪镇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石头垒成的院墙,带着青苔的痕迹。道路都由石板铺成,点缀着些许树叶。石缝间带着些柔嫩的小草,在温暖的阳光下,闪烁着可爱的光。路旁偶尔有一些灌木,有的院子里也有一些乔木,风穿过石砌的街道,穿过这些树木的枝条,仿佛也变得软绵绵的。
夏秋之交,风中本该带着点凉意,可在清溪镇,仿佛就连夏天也沉醉于这种安静祥和的气氛,流连于此,不愿意离开。清溪镇依旧带着夏天的余韵,温暖而悠长。
早上的时候,林萧熙去买早点,就感受到了。这个地方的人,就像这个地方一样,生活在安静祥和的氛围中。热情的卖早点大婶,和善的路人,都给这个初来乍到的女孩以极大的温暖。看着这些人的样子,林萧熙不由地想起了小时候的时光。再看着这个地方,林萧熙总觉得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属于清溪镇和她童年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