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慕菡与顾钧历经一场惊心动魄的听墙根,得知陆琰还活着的消息,同时又打消了对自己爹爹的戒心,听得自己爹爹一番豪言壮语,顿时让慕菡心生崇拜之感。于是乎慕菡颇有些得意忘形的带着顾钧去往城南天府客栈与爹爹汇合。
天色已暗,城中百姓均因陆家庄遭此劫难而人心惶惶,早早的关门歇业,闭户不出,是以路上寂静非常,夜色更浓。乌天黑地,不见星光,难辨方向,慕菡与顾钧感觉走了很长时间,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却是忘了自己身上还穿着崆峒派的衣服。
虽然绕了不少冤枉路,所幸一路无虞,待进得灯火通明的天府客栈大堂,看到蓬莱阁一众弟子斐蓝色的身影时,慕菡才陡然醒悟:这要是让爹爹知道我们偷了崆峒派的衣服,少不了一顿罚。慕菡转向身后的顾钧,指了指衣服,悄声道:“衣服,得把衣服换了。”
顾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心中大惧,害怕因此受到责罚,于是急忙转身向外疾步走去。恰在这时,却被一个眼尖的蓬莱弟子发现并不识好歹的喊了出来:“咦?那不是慕菡小师妹么?小师妹~~这里~~”这一声叫喊之下,蓬莱阁一众弟子的目光全部循声而来,正在与顾政道交谈的慕天泽也望过来。
慕菡心中大惊:“糟糕,爹爹竟然比我先回来了。但是慕菡记挂陆琰安危,对这个不识好歹的师兄甚是恼恨,可是还得先过爹爹这一关,于是面上换做一副嬉笑脸,脚步轻快的凑了过去,道:“各位师兄好~”说着一头扎进慕天泽怀中,娇声道:“爹爹,顾伯伯,菡儿幸不辱命,把顾师弟毫发无伤的带回来了。”
一众弟子听罢眉眼弯弯窃笑不已。顾政道听了慕菡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又见了自己儿子一身崆峒派打扮,心中有气,冲顾钧怒道:“钧儿!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拜见师父,真是越发没有礼数了!”
顾钧尚有些讷讷的不知所措,听父亲呵斥才快步走上前去,行跪拜礼道:“顾钧拜见师父!”又冲顾政道行礼:“钧儿念爹爹安好。”
慕天泽温言笑道:”钧儿快起。数日不见,你爹爹对你甚是挂念。”说着已是轻轻推开慕菡,亲自上前将顾钧扶了起来。
慕菡见状撇了撇嘴,道:“爹爹偏心。女儿在外也是历经艰辛,受尽磨难,爹爹却只想着顾师弟…”
不待慕菡说完,慕天泽佯装恼怒,转过身来冲慕菡轻轻弹了一个脑奔儿,道:“历经艰辛?怎么家信中所书皆是游山玩水啊?我看你是乐不思蜀,何来艰辛?再者钧儿武功在你之上,途中多半是你受钧儿照拂,你又如何幸不辱命啊?整日价不用功,净学些油嘴滑舌的功夫。你先给我说说这一身崆峒派装扮,又是何故啊?几日不见就背弃爹爹改投他派了?”
慕菡眼望慕天泽神色不善,嘴上却难得婆婆妈妈一通训斥,便知爹爹并没有真的动怒,只是摆严父架子罢了,心下好笑,是以也不恼怒,眼中透着笑意,又走上前去揽住慕天泽胳膊,语气娇嗔,谎话张口便来:“爹爹息怒~菡儿所说只是逗大家伙儿一乐~谁成想都叫爹爹你给揭穿了…不过爹爹,有一点女儿可不曾扯谎,这几日来蜀地接连几日大雨,我和顾师弟人在途中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晚上又湿又闷又热,连火都生不起来,着实吃了些苦头呢,这也算是女儿遭遇的小磨难了吧。幸好来得这【成&都】府,碰到崆峒派几位师兄师姐,好心拿了干爽的衣服给我们换上,不然恐怕沾惹上个头疼脑热的病症来,倒图教爹爹您心疼担心了。”
慕天泽眉头一皱,斜眼瞪着这个不让自己省心的女儿,有些不信任的道:“你所言属实?”
慕菡重重点了点头:“当然属实。女儿什么时候骗过爹爹…”顺口说出这句话来,慕菡也觉得不甚有底气,又忙道:“不信,您可以问顾师弟。”接着又给顾钧使了个眼色。
顾钧虽为人老实木讷,却也晓得明哲保身,看慕天泽和慕菡父女俩都望着自己,便接过话头道:“禀师父,师姐所言句句属实。”
顾钧面相斯文,向来言行有矩,品性忠厚,言辞切切之下,慕天泽就信了八分,轻轻哼了一声:“胡闹!又没有人催着,路上赶那么急作甚。这里比不得家里,淋坏了身子可没有…”话未说完,慕天泽似是恍然想到了慕菡急着赶来的由头,向四周望了望,觉得人多口杂,便又转了话头:“罢了。爹爹就不追究你这一次。你们一路也乏了,让店家备水,你们浴下身子,吃点饭菜。饭后来爹的房间。爹有话问你。”说罢便率先抬脚往客栈二楼走去,慕菡在他身后悄悄朝顾钧眨了眨眼,施施然跟了上去。
待过得爹爹这一关,慕菡回到自己的客房,却再也不像方才那般轻松。回想起诺大的陆家庄被火付之一炬的破败模样和焦糊中夹杂着的丝丝血腥气;想起脸色晦暗不明,行色匆匆的各门派的弟子们;想起三五成群的路人讳莫如深般的窃窃私语,慕菡原本得知陆琰还活着的喜悦又重新被对陆琰安危的担忧所代替。慕菡心思机敏,只是尚未经世事磨练,蓦然碰上这种事情,心头便乱了:“听爹爹与张真人的交谈,那伙贼子是为了夺取叫作【御世经】的事物。但是他们为何要大张旗鼓的杀死那么多人呢?暗偷难道不比明抢更容易些?陆家大公子逃走了,陆大哥却被擒了。擒而不杀,要么是他们想从陆大哥口中知道些什么,要么是想以陆大哥为人质,从陆家大公子口中知道些什么。如此说来,陆大哥应当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以陆大哥的心性,身负血海深仇,必然什么都不会说,恐怕难免会受皮肉之苦,若是不堪其辱,陆大哥会不会…”想到这里,慕菡再也沉不住气,起身便欲往爹爹房中走去。
这时却响起了敲门声,慕菡犯了脾气,脸色不善的猛将门拉开来,却见店家小二一脸错愕的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抬着冒着热气的浴桶。那店小二跑堂多年,吃的便是这察言观色,能说会道的饭,是以反应也极为机敏,才只愣了一下,便换了笑脸,陪着小心道:“叨扰姑娘了。浴汤已经备好了,小的让人抬到姑娘屋里?”慕菡见门外是不想干的人,问的又是女儿家羞于启齿之事,倒也不好发作,只是“嗯”了一声,便向旁让了一下。店小二得到示意,忙招呼伙计将浴桶抬了进去,便口中催促着,边抬眼小心观察慕菡的脸色,放好浴桶后,也不说话,只是笑着作了个揖,小心翼翼地将门带上,退了出去。
慕菡瞧着店小二诚惶诚恐的模样,心中愤懑,低声言语道:“我有这般可怖么?”说着抬手揉了揉脸,缓步朝浴桶走去,弯腰张望,待看到浴汤倒映下自己的面庞,不觉心头一震,自己容貌未改,稚气犹在,可是微锁的眉头,分明让自己平添了一丝戾气。慕菡赌气地撩起浴桶里的水,往自己脸上扑了几下,轻轻抚平了眉心的隆起,复又向浴桶中望去。浴汤表面的波纹尚未散去,透过蒙蒙雾气,慕菡看不清自己的容颜,却恍然间看到了陆琰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正微笑着凝望自己,慕菡不由得看痴了。等到水面波纹消失,清晰地倒映出自己嫣红的面庞时,慕菡方才反应过来,轻叫了一声,忙直起身子,双手捂着因心跳加速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久久未能平息......
却说在客栈的另一间房内,慕天泽忧心忡忡的坐在桌前,手持杯盏,蹙眉沉思,时而扶额低叹,时而发出“啧啧”的焦虑声。如此过了半晌,慕天泽抬手将茶盏送向嘴边,却发现茶盏早已空了,于是轻叹一声,却并未从沉思中抽离出来,拿着杯盏的手下意识地就要将杯盏放在桌上,哪知心不在焉之下,杯盏却落了空,直朝地上摔去。就在杯盏落地的一霎那,一只脚迅速地伸了过来,轻轻在杯盏上一托,杯盏顺势而起恰好落在了那只脚的主人手上。
慕天泽被这小小的意外打破了沉思,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叹笑道:“顾兄,请坐。叫你见笑了。”
来人正是顾钧的父亲顾政道,他将杯盏放在桌上,就势坐下,笑道:“慕兄,方才在大堂你是担忧菡儿安危,如今菡儿和钧儿都毫发无伤的回来了,怎么你还是板着脸啊?你该当高兴才是,一直板着脸,难免叫父女之间变得生分。”
慕天泽摇头道:“顾兄你误会了。菡儿平安归来,我自然高兴。只是我所忧虑之事与菡儿无关。”
顾政道诧异道:“哦?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