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雨很大,雨声掩去了屋中人痛苦的shenyin。
一直假装熟睡的长歌突然蹙眉神色痛苦,终于缓缓睁眸,看着身旁的他痛苦的神情,却是释怀的微微一笑。
姬无尘愣住了,她的笑让他后悔了!原来,这是她故意的……颤抖着把匕首从她心口拔开,血溅了两人一身。看着她越来越深的笑容,他突然就慌了,不知所措的捂住不断流血的伤口。
她虚软无力的话有些缥缈,“你终究还是……选择了她……”
曾心里幻想过千百遍现在的情景,但也只是幻想,她始终从心底相信他,以为这一天不会来,至少他不会为了那个女子而狠心这么对她!然而……
她推开了他的手,笑得淡然,“拿着我的血,去救你的妻子吧!”
他惊愕,原来,她都知道的……明明知道,还故意这么做,这个傻丫头……“为什么?”
“为什么?”她呢喃着摇头,她也不知道,或许是他曾给了她短暂的一场爱情美梦,这是她唯一能给他的回礼……
血已经渐渐止住,姬无尘紧张的给她把脉,却霎时错愕,看向她满是不可思议。长歌笑,“对,我们已经有孩子了……只是恐怕等不到……”
“不!不会!”他摇头,“你们都会平安的!”
“你走吧!”
长歌赶走了他,他要去救人,她也不想他见到如此狼狈的她。用天蛇杖设下结界,把他隔离了在外,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她也疲惫的闭上了眼,只是恍惚间好似看到了那个白衣男子的身影,还有一个,很熟悉,却记不起是谁……只是似听见了那温润好听的声音说了句“这丫头分明就是想自毁!如此虚弱也不肯用灵力恢复身子!若再晚点这胎儿就真的没了!”
脑里似乎有很多嘈杂的声音,唯独这句听得很清楚,也渐渐找回清明。孩子!她差点忘了腹中的孩子!这是姬无尘给她唯一的念想,孩子不能有事……
长歌想释放灵力来恢复,但是想想又放弃了,她不能使用灵力,会被族人发现的……
只能虚弱的伸出手拉住床沿的一只手,重复呢喃着一句“救救孩子……拜托!”
夏去秋来,转眼几个月,长歌安然的诞下了一位女儿,她叫轩辕嬅儿,而乳名叫楚玥。同月,陈王轩辕敖再次纳妃,长歌一跃成了一国王妃,膝下幺女也被封为郡主。
姬无尘站在昭示前,久久不曾挪动,叶梦跟在他身后同样沉思。自治好她之后,再未见过他真实的笑颜,也从没有人能让他如此失魂落魄,现却对着一张纸告失神。
每次当叶梦问他怎么了,他都是勉强的笑着没有说话。
回去的途中,一个白衣男子闯入了他们的视线,他说他找姬无尘。
姬无尘单独与君子玉谈话,君子玉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他一把匕首。他看着那匕首愣住,正是那天他刺入她胸口的那把。
君子玉说,“这是你落下的,她让我还给你!”
接过刀,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那天,她……”
“那天是我救了她与孩子,是轩辕敖把她带回了王宫,娶她为妃,为的只是维护她的名节,让她安然产子,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君子玉打断了他的话,不冷不淡道。“以后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你只需知道,她现在很好,也请你不要再去打扰她。”
看着他沉默,君子玉也不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只是偶然一瞥看见了后方不知何时过来的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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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陈国王宫传来消息,王妃去世长眠——
长歌因那次耗损了元气,自生下楚玥后身子便一直很虚弱。女娲后人拥有长生之寿,但若生育后,长生之力会自行转到后代身上,同凡人一般受生老病死的折磨。身子的虚弱加上心中的郁结,让她从此一病不愈,即使连君子玉也无法。她始终不肯释放自身的灵力,还把楚玥的女娲气息很好的掩去,她不想被族人发现她们!她曾那么任性的丢下所有责任跑了出来,如今如此模样也是无颜面对族中的子民!而楚玥,她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回去那个十里岛,那里除了爱戴她的子民之外,只有无尽的孤独与寂寞做伴,她自己就是因为这份寂寞而落得如此下场,被一个‘情’字折磨着身心!她不希望她的女儿也步入她的后尘……
长歌一生唯一的错就是对姬无尘动了真心,而后果便是因情而抑郁而终。在最终弥留之际,她把天蛇杖给了君子玉带回十里岛,把玥儿托付给了她。历任灵女会在长眠之前把毕生灵力注入天蛇杖让后人世代相传,而长歌却把灵力全部注入了还是幼童的楚玥身上封印住……
同年,药圣姬无尘之妻也长逝而去——
当年长歌的血并没有解除巫咒,只是暂时把它压制住了,原本至少可以推延十几年不会发作,但也许是叶梦的命数已尽,终是在这年再次发作,最后不治而终。
一年之内,姬无尘永远的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悲痛欲绝之际甚至想过要轻生,是君子玉拦下了他——
轩辕敖托君子玉带着两岁的楚玥去见姬无尘,而楚玥成了他唯一支撑下去的希望。她小小的脸颜有几分像他,更像她的娘亲,那一声软绵绵的“姬伯伯”融化了他的心,开心并痛苦着,他的孩子,只能唤他为‘伯伯’……
后来,为了能让姬无尘名正言顺的去看楚玥,君子玉从此做了他唯一的弟子,这是后话。
后来,为了缅怀长歌,轩辕敖为她修建了一座女娲庙,把她的尸骨安于庙堂之下。
姬无尘从此归隐天水涧的药斋里,君子玉带着天蛇杖回了十里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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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停止了,又变回了一缕烟息,随之逐渐变淡缓缓消散于风雪间。
君子玉复杂的看着身前呆愣的人已经红了眼眶,轻微叹息。拥她入怀,轻柔的抚着她轻颤的肩。“这里只有我,没人会看到,所以难受就哭出来吧!”
他话一落,怀中的人立即咽唔的哭了起来,极力的隐忍着不敢发出太大声,身子抑不住的颤抖。看着她泣不成声,君子玉心疼得恨不能替她伤心才好!
过了良久,许久哭累了,她也渐渐停了下来,眼睛一下干涩得有些疼,声音也嘶哑无力,“为什么……姬伯……他不自己告诉我?为什么就这么撇下我走了?”
君子玉安抚着她的情绪,道:“当初你娘亲和你差点因为他而永远离去,后来你娘又因为他郁郁而终,他怕你怪他、恨他,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告诉你只会给你增添烦恼负担……”
她哽咽的呢喃着,“我怎么会恨他!他是我血脉的亲人!我还没有叫他一声爹他就离开了……”
君子玉不知该如何安抚他,只能给予她无声的陪伴。
翌日一早,楚玥便盯着个红肿的眼出了门,她想出去走一走。
来到景州城,看着街上到处小摊摆着的红联鞭炮,她才恍然想起又快到除夕夜了!时间过得真快,一年又快过去了。
正寻思感叹着,前方拐角处突然急急奔来一匹黑马,马背的人大声叫喊着“快闪开!”街上的人们都吓得纷纷躲开两旁,唯独路中央还没反应过来的楚玥愣愣的看着那马离自己越来越近。马上的人勒马不及,眼看马儿就要踏她而过,周围的人都心惊胆颤的倒吸一口气,人群里突然急急越过一抹蓝影,不待他们看清,路中央的人已经被拉开,马一路无阻的奔走了。
猛不其然的被一拉,楚玥猝不及防的差点摔了个跟头,直接撞入他人的怀里,她不悦的蹙眉。还没来得及抬头,响在耳畔的声音让她身形一僵——“你方才怎么了?怎么不闪开?”
抬眸愣然的看着他担忧的模样,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轩辕宇,那时候的他总是为不懂事的她担心生气,可偏偏又无法责骂她……
苏宇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心中一悸,不自然的松开了抱着她的手。楚玥也随之回神,只是轻摇摇头没有回答他。
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楚玥随口问他,“你怎么也在这里?”
苏宇看了看她红肿的眼与略有些苍白的脸色,抿唇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出来处理点事,恰好碰到了你。”
他没告诉她,其实他一直跟在她身后。她出门的时候他恰好遇见,看她脸色不佳担心出什么事才跟了上来。
“哦。”楚玥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她也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但是她没去深究,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了。
苏宇见她有些冷淡的反应,神色不免暗淡了几分。若是以前,即使再小的事情她都一定会对他打破沙锅问到底才罢休,有些无赖的性子总是让人又爱又恨,可如今,她连多问一句都没有,他们之间还是生份了……
往回走的路上,沉默的两人突然同时看向对方开口,彼此一愣,尴尬的笑了笑,又同时道:“你先说。”
来了这么一出,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楚玥撇开目光浅笑着,这时恰好走到了弯桥上,看着空中飘下的鹅毛雪落入桥下的各种融化不见。她停下了脚步,回头直视他的眼,淡淡开口:“哥哥,其实……你是恢复了记忆的,对吗?”
她的话语让身前的人脸色微僵,一时竟忘了该怎么回答。
他的反应无疑是默认了她的问话,楚玥垂低了眼眸,掩去那蔓延的苦涩,出口的话语都带着哀凉。“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我们并不是亲兄妹,对不对?”
“可是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
“玥儿……”苏宇只觉喉间似乎被东西堵住了,说话都有些艰难。身前的人又抬眸直直看着他,那红肿的眼里竟泛着泪光,让他的心猛然收紧。原来,她都知道……
她弯起的眉眼与唇角,明明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她的一字一句都扎疼了他的身心——“哥哥你知道吗?你的一句‘只能是终身兄妹’让我有难受吗?我明明那么爱你,却又不能告诉你!我也知道这要不得,也想要放弃,把你从心里剔去,可我还是身不由己的败给了爱你的那颗心,我越压制那爱来得越汹!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到最后自嘲的冷笑着,她想,自己还真是失败……
愣愣的看着她不受控制的落泪,那哀凉的神色让他的心疼得无以复加,伸手为她抹去不断落下的泪,抚过她略微苍白的唇,终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悸动吻了下去。
楚玥呆愣了片刻,任他把她越抱越紧,手紧抓着他的裳,缓缓闭上了眼眸沉沦在越来越深的拥吻里。
这个吻夹着泪,又咸又涩。他极力隐忍着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略嘶哑的声音满含苦涩。
“你以为,我就不是吗?”他苦笑,“明明知道你不是我妹妹,可我只能是你的哥哥,连爱你的权利都不能有!明明想拥有你的念头那么强烈,可却又不得不警戒自己的心,逼着自己远离你……最痛苦的是明明知道你的爱,可我却不能告诉你我也爱你!”
“曾经父王就告诉过我,你是女娲的后人,我怕……怕说出来后我们连兄妹都做不了……我怕我说了,便是毁了你……”
楚玥无言的闭上了眼,靠在他的怀里,十指紧紧相扣,贪婪的不想离开。
“哥哥,让我多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这是最后一次,什么也不想去想,就让她放纵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