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让人身体内壁被齿咬的口苦婆心的叮嘱,我擦着顾客的肩膀,晃晃悠悠走进犹如雪域光芒的理发店,眼睛被白光刺的微皱起来。
子弹没有表情的扫了我一眼:“来啦。”他摁响墙上的开关板,夺目的白光被柔和的红光替代,我的眼睛和心情一瞬间舒服多了。
“来啦。”我说。
“我不喝酒。”子弹阴沉沉地说,声音有一丝嘶哑。他抓起晾衣架上的白毛巾,掸掉理发椅上的发渣。
“那天我走后,你……”我斟酌着遣词用字,“还好吧?”
“没事啊。”子弹耸耸肩,手臂一挥,毛巾重新缠绕回晾衣架上。他行至玻璃门后,提起一把张牙舞爪的破扫帚,表情跟扫帚一样横眉冷对,“勤劳致富嘛,哥一不小心跃升到福布斯排行榜了。”
“啊呀呀,这是什么?”我拎起他结实的左臂,化身马屁精,“这不是肌肉吗?哥哥你好酷啊。”
子弹一瞥报以冷眼:“嗯,鸡肉。”
“男人别那么小气。”
“哪个告诉你我是男人一我生气了?”
“你看上去要气死了。”
他撂掉扫帚,走到镜前,双手拄着台面,镜子里浮现出一张灭绝师太脸。
“不只是看上去。”子弹说,口气带着小脾气。
“你已经很迷人了。”我昧着良心道,“何必再假装严肃,提升魅力。”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我告诉你,真会!”
我的笑点触发位登时被挑起。似乎每次一不痛快,在子弹这里,总能自然而然的开朗起来。
他跟着我干巴巴地“呵,呵”两声,捡起扫帚,开扫。聚拢的头发堆被移入垃圾桶,子弹竖回扫帚,用香皂细腻地清除手上的细菌。
“忙完没有?”等他擦干手背,我问。扫了眼墙上的挂钟,九点二十。
“什么叫忙不忙完?累了就休息,不累就忙呗。”
“没有一个期限么,几点开工,几点收工?”
“自己给自己打工,定什么时。”
“老板!”我把戏。
子弹苦哈哈地掏出一支烟,点上。
“凑合饿不死。”
“生意不好?”
“后面又开了一家。”
“敢跟你竞争。”我推他到门口,“揍他!”
子弹脚底生风地拐回来:“看在同行的份上,我饶了他!”
“钱这玩意儿死不带去,要那么多干嘛?累赘一收垃圾了!”我大声吆喝,捧着双手眼巴巴的望着子弹。
他像避开手榴弹一样麻溜地闪身躲过。“说得对!”我身后传来姜文式的激情,“钱这玩意儿就那么回事!我只希望有生之年,给老妈留一笔孝敬养育之恩!要有余,就翘辫子前,一股脑糟蹋掉,一毛不留,让我儿子自个奋斗!不行,好歹肉连着肉,心连着心,得留点起家资本一一张够了!”
“这么早立遗嘱,提醒我什么?”我强劲地扭动腰肢,一个箭步来到子弹跟前,诚恳地说,“身患绝症,千万别瞒着哥们儿,要肝要肾您一句话。”
“少跟这献殷勤。我这是有感而发。”
“贴切地说,是一个屌丝的自我安慰。”
“算是吧。”子弹说,声音夹着微微的沙哑。哈欠打到一半,他的身体立刻起了剧烈的反应,“怎么说话呢?”
“你的快乐是细心品味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忙说,“钱无所谓啦。”
“那你还让我勤劳致富,一不小心跑到福布斯排行榜上!”
“不是已经原谅我了么。”我面露委屈,“你说话不算数。”
“你把我的猪圈搞的像战后灾区,ok,可以,没问题,我原谅你!但你把我睡觉的铺盖泡了,知道我那晚怎么过来的?”
“不知道。”
子弹狠抽一口烟,吐出。弹掉烟蒂,踩熄。眼睛始终像狼一样逼视着我,“我坐着坐着,睡着了。”
“不挺好么。”
“听出我声音有什么变化没?”
“……有点沙,有点哑。”
子弹哈地一声笑,笑地有点惨:“我怎了?”
“轻微感冒?”我不确定地问。
“我谢谢你!”子弹狠劲道,唾沫星子激情四射。
我的手自额头一气流注到下巴:“不用谢。”
“给你个杆,还真不客气往上爬。”
“多好。”我说,“感冒,排毒,就像一个月一次。我已经收到了你的谢谢,不用重复感恩我让你拿到了女人的资格证。”
仿佛有一面哈哈镜立在我和他之间,子弹的五官被夸张的拉开:“我告诉你,本来我已经戒酒了。”
“嗯。然后呢?”
“你告诉我,有什么比酒更能解心头之怒?”
我咕噜眼珠:“没了。”
“没了吗?”
“没了。”
沉吟片刻,子弹说:“喝点?”
“要我作陪?”
“不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