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盖扑扑作响,水开了。子弹将满载而归的盆放置妥当,撕拉桶面,“吃点?”
听到吃,肠胃顿时起反应,大幅度痉挛。酸液冲到喉咙,我紧抿嘴,倒要看看,能否凭依顽强意志,镇回去。
“要不要去医院做个b超?”子弹酸溜溜地问。“忘了告诉你,不是你酒量牛逼,是洋酒后返劲。”
愈压制,胸口愈是犹如八月份的钱塘江大潮,波澜壮阔。“猛然喝酒一”想作呕。
“呐呐,”子弹触目惊心地以超过侍应的速度,仍给我一个垃圾桶,“不要污染了我的猪圈。”
我捂着嘴,摆摆手,让他拿走。
“呕吐物很臭的!”
“我装的。”咽掉酸液,我就这点酒,表现出小ks的不屑样。哇哇狂吐多栽面儿呀,万一子弹替我通告全世界,以后还怎么混?
“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要面子。”说着递给我一热气腾腾的纸杯,“接着喝。自从上次喝到沟里,”他扯开包装料,“哥对臭泥起誓,再喝,就跺手指头!”
“喝酒关手指头哪门子事?”我哆着茶水,大口呼吸潮而粘的空气,舒缓多了。
“喝酒要不要骤起杯子?”
“有道理。”我放下纸杯,风驰电掣地抽出菜刀,“剁!你破戒了。”
它似乎来得有些意外,也有些生猛。“不着急。”石化的子弹噔棱开口,拎着刀把,插回老窝,“什么没有,时间不有的是。”
“不错,还会泡面。”
他瞅瞅我:“我咋听着不像好话呢。”
“干嘛不煮着吃?”
“那样吃不饱。”
“面一泡就粗了,影响口味。”
“粗了才能吃饱。而且这样省得刷锅。”
“还不用刷碗。”我戏虐。
“就是!真不来点?”
“撑的要爆炸。”虽然近日滴米未沾,只靠水维持能量,可却无丝毫饥饿感。相反,胃里仿佛塞满东西,说不出的膨胀。
“自己下厨,还是外卖?”子弹问,拉开小冰箱,取出一罐冰啤,和一包榨菜。
“大虾得空,我们就能省出外卖钱了。不过等他开锅,似乎不太明智,他那工作没时间点。”
“大虾选择跟你们合租,更不明智。”
“没办法。”我歪进理发椅,一条腿耷拉在扶手上,“现在的姑娘,哪个不享福?”
子弹皱巴着脸,一手托桶面,一手夹罐啤,坐到沙发上:“照你这么说,男人就该苦逼?累一天,回到家里,等待他的却是两张嗷嗷待哺的嘴。”
“我只会汤圆,水饺,方便面。知了或许比我会的多一厚颜无耻撒谎的情况下。”
“汤圆,水饺,方便面……够了。”
“哪里够。”
“已经很多了。”
我数指头:“多么?”
“超出我的想象了。”子弹用力地说。拔出塑料叉,大口吸溜,“你们三个一直住一块?”
“一人一个房间。”
“我不傻。”
“怎么样,这一天天?”我微晃着转椅问。
“天天收麦。”子弹吞着泡面含糊地说。
“天天大丰收?”
“收麦。”他加重线。
“理发行业还有黑话呢?”
“跟大户人家每个月都娶媳妇似的,明白?”
我的眼睛开得跟啤酒瓶底似的:“你每个月都娶媳妇啊?”
“大户人家纳妾,要不要张罗操办?小麦成熟,到了收获的季节,要不要前前后后?忙呀!”
“直说忙不得了。又收麦,又娶媳妇,你咋不说猪八戒背媳妇,老师给个音乐,我要扭秧歌了?”我狂轰乱炸。
“真漂亮的一首诗啊,”子弹揩脸,清扫唾沫星子,“就是不知乱七八糟收不收录?”
“忙出什么没?”
“万恶的人生!”
我像看弱势群体一样看着他:“表示同情。”其实我想说,子弹,你让我倍感亲切。忙活四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没关系,有人给你垫底。
“哥用不着你可怜。”子弹一瞥报以冷眼。他悠哉地挑起一根泡面,“我的快乐是细心品味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你以前可没这么随遇而安。”
子弹似笑非笑地笑了一下:“欲望减去现实,等于痛苦程度。为什么不换种开心的方式呢?忙碌一天,过去’夜色’闲里偷乐,小酌怡情……快意恩仇!”
“没白走遍五大洲,”我出声地咂嘴,“大受洗礼啊!”
“你这台快乐的机器,别成天为钱捐躯。”子弹摇摆着塑料叉说,“哥在路上认识一哥们,白手起家,有房有车,不过三十,坐拥千万。我老羡慕他了,忒他妈有安全感了!哥们呵呵一笑,’我用所谓的安全感,交换健康,干?’本来我想颔首,但转念一想,这玩意也没法交换啊,算了。三十岁的人,累成八十岁的身体,应酬酒喝的性无能,连锁反应,心理也出问题了。当我听了他的故事,顿感,我没什么好羡慕他的。”
“太悲惨了。”我喜滋滋。苦逼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跟你一起苦逼。“一晚上交了两个小伙伴……”
“什么?”
“别夸大其词啊,”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八十岁的身体。”
“老人都不定一身病!年纪轻轻,哎。”
“我怎么听出了同病相怜的味道。你也?”
“哈?”子弹的肩膀随着声调往上一提。
“他连性无能都跟你讲?”
“哦,”他倏然一放,“喝多了,说话不走脑。”
“那样了,还喝?”
“反正都已经无能了。”子弹表情夸张地说,额面沁着的豆大汗珠跟着眉飞色舞。“套用那哥们的话,被钱这一毒品坑的惨惨滴。为了融入大紫禁城,不把自个当人。达到了想要的,可欲望这玩意是个无底洞啊,终于……”
“你在给我上课?”
“只是跟你分享一哈,”他一幅臭过来人样,“善待自己很重要。等落下病根,晚了!”
“放心,我不会性无能。”再说,也没什么需要我累,饭碗都他妈没了。
“那是。你要性无能,我的三观就颠覆了。”
我翻他一眼。
“没留那哥们号码?没准日后能帮到你。”
“海边篝火,光听他长篇了!”他赶紧天灵灵,地灵灵,叩拜各路神仙,“上帝阿门保佑,能再次相见。”
这家伙,简直是个逗比,兼无穷二。我笑躺在椅子上,“洒家都有点怀念在路上的时光了。”我仰望天花板,咧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