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议事时间,比想象中还要长。等到近乎夜晚,易月曜才使人来问,今天夏瑾是否有准备到食疗。
夏瑾捧着银杏红枣糯米粥和一些点心匆匆走进书房。只见易月曜低垂眼脸,静坐于书房中央,脸上毫无表情,手指有节奏的敲打,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
另一人,修长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站,总是温和的眼神今天却并没温度,正是楚煜。他轮廓深了,肤色暗了,也更显男性的魅力。
经过素儿事先的提点,夏瑾也不敢造次,轻轻向二人屈膝问好,然后就乖巧的站在一旁不敢言语。她眼睛斜瞄楚煜,挤眉弄眼的想和他打个招呼,却见他神情淡淡并不理会,和事先想象的兄妹聚首商谈甚欢的预想相差甚远。
“瑾儿,今天给我做了什么吃的?”先开口的是易月曜,语气倒是少有的亲切。他不是一向叫她丫头吗,何时改叫瑾儿了?
“银杏红枣糯米粥,温热好,应是刚好适合吃的。”
易月曜微笑接过夏瑾递过来的银杏红枣糯米粥,吹口气,喝了起来:“味道甚好,这粥我爱吃。”
莫名的赞赏与温柔反而让夏瑾心头一凉,每次他莫名的温柔都没有好事的。
“说来,还要感谢楚煜,如不是你上山修行前把瑾儿托付给我照顾,我还吃不上这美味的粥。”
“你现在都不用银针试毒就吃起粥来,看来这丫头倒是挺快就得到你信任。”楚煜冷冷淡淡,依旧没有看夏瑾一眼。
夏瑾这才留意到,易月曜今天没叫人来试毒。
“瑾儿,你原本就是青竹阁的丫头,如果楚煜叫你回去伺候,你觉得如何?”
易月曜眼带笑意但却给人莫名的压迫感。她原本那句干脆的“好啊”却无法说出口。
夏瑾唯有微微的和楚煜打眼色,希望以他们的默契程度,他会帮自己答话。
“听说一月前,王府发生命案,月曜为证明你这丫头的清白,在动物尸体旁干等了一夜,等什么尸斑的证据,看来你们主仆已经培养起深厚的感情。我又如何能抢人所爱,把这丫头要回来呢。时间已经不早,我回来就一直在书房,现在想回去歇息。”楚煜语罢,也不等他们反应便大步走出了书房。
夏瑾站在那里干着急,忍不住便道,“易少爷,我觉得自己还是跟着楚少爷,比较……比较好。”
易月曜不知何时已站在窗外,似乎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夏瑾看他心不在焉的,估计他应该在担心敏妃事宜,却是不敢再多言。
过了很久才听到易月曜低语,“丫头,你陪我出去走走,梅花应该开了。”
走出屋外,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向他们袭来,小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月园内错落着数株老梅绽放了粉嫩的梅花,混杂着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易月曜背对着夏瑾,一动不动的站在梅花树旁。他袍服雪白,一尘不染,寒风间广袖飘举,背影清绝,像极了苦寒中的梅花,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咳咳……咳咳……”
夏瑾皱了皱眉,连忙为他披上狐裘御寒,随之撑起伞,“少爷,天气寒冷,你的身体对花香敏感,还是进去吧。”
易月曜摆了摆手,道:“就让我站一会。”
看着在寒风里轻轻摇曳的梅花,易月曜突然有感而发,不由自主地低吟,“丫头,知道吗,我姐姐最喜欢的便是这里的梅花。”
他冰冷寒冽的双眸泛起一丝暖意,语气中的怀念如此明显。
夏瑾内心一震,想不到他会提起敏妃。
易王妃所生三子一女,由四亲兄弟姐妹相亲相爱,到两姐弟双依为命,过程中必经历常人不知的痛苦与煎熬。现在连唯一的亲姐姐都在宫中深陷泥泞,易月曜内心孤苦可想而知。夏瑾认识易月曜这么久,他从不会提起家人,这是夏瑾第一次感受到他的真切情感。
“易少爷,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敏妃坚强聪慧,还有你这样关心她的弟弟为她筹谋,很快会雨过天晴的。”
易月曜胸口蓦的一热,转身望向夏瑾,只觉她容颜如雪,眸中那一抹透彻真诚的光,耀得人不能直视,能令天地万物都黯哑下去。
良久,他才回道,“你总会有最动人的句子安慰我。”
男子没有笑,但他清澈的眼睛却在温柔的微笑着。一身雪狐轻裘,衬得他越发映得雍容出尘。
“丫头,可以拿洛琴来为了弹奏一曲吗?姐姐总爱在梅花下弹奏。”
夏瑾急忙点头,从书房拿出洛琴,这个时候,若能为他做点什么,她是一切都愿意做的。放下洛琴,她弹起了《画堂春》。
琴声悠扬清澈,易月曜侧耳倾听一阵,随之拿起手上玉笛,跟节拍而至,凝神吹起笛来。
月光如银似水的倾射,在他的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夜风微微,衣和发都随风飘动,衬托一朵朵泛红的梅花挂在枝头,雪花柔柔缭绕在雪衣男子身旁,竟似是有生命的,雪映人,人拥雪,整个人就犹如嫡尘仙子。
或是当时乐韵飘扬犹如身于梦幻之中,或是那天他剪影的轮廓甚是好看,总之这样的画面深深的印在夏瑾的脑海里,数十年后,每每想起画面依旧清晰……
夏瑾离开易月曜,从书房回到自己房中,便已夜深。
梳洗后,上床歇息,却不知为何辗转反侧,寝不成寐。
即是睡不着,她便披起外袍,走出屋内,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今天的月亮与往常不同,显得格外明亮,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
突然,夏瑾觉得眼前一花,两个黑色身影在远方一闪而过,正是书房方向。谁这么晚还在外面呢?行踪如此诡异。
没有过多的思考,夏瑾便往书房方向走了过去。
还未来得及叫侍卫,夏瑾突觉一道劲风身边而至,身体已被一粗壮的男子臂弯抱住,人在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