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天来的紧张感终于消散,尽管手上有蒙古国王子这张大牌,但牧白慈还是一直提心吊胆。结果在那刻尘埃落定,蒙国皇帝点头答应的时候,有些意料之中,但她仍是畅快地觉得松了口气。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起码骁勇的蒙国能短暂是退让,让眼前不必大动干戈,民生不必在现在离乱。对朝廷来说,这场战争在弹指之间就被化解,国家不会面临存亡的问题,目前的歌舞升平还能继续,帝都蒙依旧繁华下去。五年,好歹朝廷有了足够喘息的机会,也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与此同时,尽管蒙古国有了更长久的准备机会,对朝廷的侵略欲望会更强烈。这一招有些胜之不武,蒙古国只会更耿耿于怀,以后伺机报复。五年,也许让蒙国会蛰伏的更加厉害,下一次便更加汹涌而来。
此时的谈判,终究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表相,所有问题还是完完整整的存在着。
但谈判本身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争取到五年便好,一切胜负都在明天,还未有定论。
夜晚,月光轻洒,墨色的云四散,远处山峦静静矗立。牧白慈和皇甫钧走在路上,都有些沉默。
沉默,却不觉得有尴尬。牧白慈感受得到,连日来皇甫钧身上紧张的气息,也消散了。他应该,也放松下来了吧,对于战争,他们的姿态首先恐怕就不同。
她想到的是黎民,他想到的,会是军队吗?打仗,真刀真枪,死亡近在咫尺,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还能活着回来。将军和士兵在战争面前人人平等,谁都可能一去不返,胜利或失败,永远都要染血几里。
而这是军人的宿命,也是他们的意义。自古而来,最高级的胜便是不站而屈人之兵。军队不打仗,存在便总有些没了使命,可若打仗,军人生死,百姓何辜。
和蒙国打起来,皇甫钧也许就要上战场了吧。
月光下,牧白慈心思辗转,而皇甫钧松了口气,自然的走在她身边。
无论如何,蒙国退兵,他们肩负的已经完成了,幸不辱命。至于五年之后,朝廷自会加紧步伐殷实、积攒实力,他一个武将,保家卫国,若是蒙国再犯,他自倾尽所学带人去战罢了。该当戎马一生的人,在打仗面前,绝不言怕。
可也希望,莫要有这一天,军队的那些儿郎在校场上喊声震天,百姓依然自得的过着日子。外无国来犯,内无人作祟,一个好的武将,最大的期望便是这样了吧。
毕竟家国二字,他们愿意出战,愿意穿着盔甲骑马千里,没有哪个军人内心不渴望棋逢对手酣畅淋漓地打一场,但也没有谁希望是以家国为注。
不战。有了心思,皇甫钧眉头舒展,唇角微勾,看着牧白慈。
牧白慈一晒,淡笑。
“你看我做什么。”
皇甫钧眼神温柔,“自然是你好看。”
牧白慈瞪他一眼,还是红了脸,“你好好说话。”
皇甫钧大笑,“你知,我心中痛快。”
牧白慈翻了个白眼,“是,我知道,所以将军大人,您要去喝两杯吗?”
“自然,庆祝一番嘛。”
“开了女儿红?”
“呵。”皇甫钧轻笑。
牧白慈踢他一脚,这人心情好了,莫名其妙的对自己有着从未有过的宠溺和温柔。
没有走出多远,两个人又并肩往回走,月光下半身影拉长,落在地上,看起来温柔而美好。
喝了几杯,牧白慈便停了杯盏,手拿着酒壶不给皇甫钧,“你少喝一点,还要进宫。”
皇甫钧仰头,手执着被子不过瘾地灌了一杯。“我不会醉的。”
牧白慈懒得理他,“好了好了,我回房了。”拎着酒壶她起身。
“白慈。”身后的皇甫钧突然沉声道:“此事一完,回朝便是嘉奖。”
她没有回头,无声的笑,他在怕什么?她朗声,“赐我什么都好”,她还住在皇甫钧府上,若是皇上赐她府邸。“我觉得你府上,倒是勉强配本姑娘。”
也不管他什么反应,牧白慈吩咐了别给皇甫钧酒水,笑着回了房,随手放下酒壶睡觉歇息。
这些日子以来,终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而皇甫钧,再要酒时被告知牧白慈下了命令。他要便不给,摇着头乐不可支地回去。
皇上欣赏白慈,他明白,未来会给她许多赏赐,他也明白。一路以来,不禁感慨,那时剿匪到如今,当时谁也不曾想到,日后是这番景象吧?
他真想一辈子,把她圈在自己府上。分离,他想也不要想。
一夜好眠,翌日便班师回朝。果然被召,牧白慈和皇甫钧一路说说笑笑,时辰飞过,转眼便到了殿外。
已是下午了,牧白慈和皇甫钧经得皇上身边太监通传,入殿。
一番畅谈,至天色有些黑了,皇上方意犹未尽道:“谈判一事,你们做的不错。”
牧白慈皇甫钧相视一笑,纷纷答:“幸不辜负使命。”
赏了许多黄金白银,还赐了牧白慈锦衣绸缎、名贵首饰。当然,重头戏还是来了,皇上摸着下巴眼中精光四射,“朕的人修缮,将前朝柳丞相的府邸,给你住吧。”他看着牧白慈说。
牧白慈不慌不忙,她一直住在皇甫钧那儿,皇上会赏她府邸,不难想到。她屈膝一跪,叩了个头。“谢皇上,但将军府住惯了,便不必麻烦了吧。再者,柳丞相昔日住所,还是给更合适的人住吧。”
皇上摸摸下巴,看着眼前二人,笑着说:“好,你真不要,朕便不硬塞给你了,不然就不能称为赏赐了。”他眼中闪过玩味,“那你便好好住在皇甫爱卿府上吧,缺什么就跟朕讲。皇甫,你可要好生待着她。”
牧白慈朗声道谢,皇甫钧也叩头谢过恩。
“臣定不辜负圣上所托。”皇甫钧不卑不亢答。
两人出了宫门,皇甫钧还在笑,“果然想赐你宅子。”
“我都说了会拒绝的,从正常角度来看,皇上都会想给我地方住的。”
牧白慈斜着眼,“怎么的?你一直提,是很遗憾我不走,想变着法的提醒我吗?”
皇甫钧呵呵的笑,“怎么会,怎么会,你走了我如何能独活?”说着就想伸手。
牧白慈打掉他的爪子,“我看你也能活的更好,少动手动脚的!”
五年,刚揭幕。
皇甫钧去了校场,牧白慈醒来一个人吃了早饭,在府里闲闲地逛,一边感叹自己越发像个深闺妇人,一边无聊地回到自己院子树下,搬个椅子躺着。
“哎。”她叹一声。
“哎。”半个小时,第十六声。
牧白慈恨恨起身,回房抽了本杂谈看。
到天有些暗了,外面有风隐约,牧白慈一手拿着书,一手吃着婢女送来的水果。
啃苹果正香的时候,头发又被人揉乱了。
“皇甫钧!”牧白慈炸毛了。
“呵呵。”
一切都没有变化,草还是长着,花还是开着,牧白慈还在皇甫钧的府上滋润地晃荡着。
吃了晚饭,两个人窝在皇甫钧的书房。
皇甫钧在看书,牧白慈磕着瓜子。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皇甫钧忍无可忍。
牧白慈乖乖点头,安分了。
没过一会儿,细碎的声音又开始响,一片寂静里格外清晰。皇甫钧险些摔书,“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牧白慈眨巴眼睛在笑。
皇甫钧饮恨。
牧白慈端着小半盘子瓜子仁,“别这么小气嘛,来分你一点,不要太感谢我。”
皇甫钧看她半晌,伸手抢过。
“哦嘿嘿。”牧白慈哼着小曲儿躺在床榻上。
“吃完了,来舞剑。”她颐指气使。
天刚黑,牧白慈就被赶走了。
如此这般,逗逗皇甫钧,反被逗逗,闲适的日子日复一日。
不知不觉已有几个月,牧白慈久在庭院,已经不知道今夕几何,全赖天气有些变了,估摸几个月已经偷偷走了。
披着衣服半夜坐在院子里看月亮,她只是有些睡不着,晚上吃太多了。
厨子做了各种--鸡、鸭、鱼,荤菜满盆,她大杀四方到满嘴流油,生生把皇甫钧从饭桌上逼走。
“平日饭菜是多亏待了你?”这是皇甫钧拂袖而去的最后一句话。
其实只是,她出去梅林骑马玩了一天,太饿了……
“你还没睡?”有人从屋檐上轻飘飘的落下来。
“你,你,你,你每天就这样偷窥我吗!”牧白慈咬牙切齿。
皇甫钧把她的衣服拢一拢,“别这么说嘛,我今夜也是碰巧过来的。”要不是她吃了那么多,他能过来不放心的看看吗?可说了某人又要炸毛了。
“呵呵?”牧白慈伸手直拳。
皇甫钧捉腕,没用大力道地把人拉进怀里抱着。“来,继续看月亮。”
“谁看的下去啊!”
“你看,今夜的月亮多么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牧白慈认命,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皇甫钧,睡意渐渐上涌,她嘟囔着说完,头无意识地蹭了蹭,慢慢睡过去了。
醒来被脱了外衣裹在被子里,天光微亮,白茫茫的,听得到隔壁呼呼的剑声。
牧白慈起来也没洗漱就往皇甫钧那儿溜。
“姑娘,您不洗吗……”
牧白慈挠头,“洗什么啊,等会儿他完了吃早饭就走了!”说着穿过婢女,偷偷摸摸的躲在树下。
空地上银光飞舞,白剑上下纷飞,皇甫钧身姿矫健游刃有余,看来无比赏心悦目。
“好”舞罢,牧白慈忍不住鼓掌叫好。
“你刚进来,我差点一剑扔过去。”皇甫钧擦着额头的汗剑扔给小厮。
“不是没扔吗……”他练剑的时候好像是不让外人观看来着。她一般起的迟,皇甫钧都走了,早一点也快走了,她也难得有机会。牧白慈讨好的笑。
皇甫钧看她一眼,眼神无奈而宠溺。“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呆着。”
牧白慈哼哼唧唧,“咳。”抬头看了皇甫钧一眼又低头,“我以后不敢了,咳。”
一看就没往心里去,皇甫钧摇摇头,她一进来,他其实就察觉了,只是,没有发觉来人是她。
“难得你今日能陪我吃早饭。”
“对啊!我专门一起来就过来陪你的!”
“都没刷牙吗?回去刷了再来吃。”皇甫钧忍着拍她的头的念头,默默一个人去吃早饭。她经常大清早起来不洗漱这个习惯到底是哪儿来的?
牧白慈悻悻回去洗漱。
一天就这么愉快的开始了。
春夏秋冬,树上的桂花开了又落,身上的衣减了又添。
“今年冬天真冷啊。”转眼已是一年多,牧白慈穿了几层还是冷,缩在暖炉旁边抱着手炉团成一团。
皇甫钧失笑,捞过那一团抱着。“这样暖些了吧。”
而到牧白慈点名的古代火锅上场,她就噌的从皇甫钧怀里跳出去,趴到桌子旁眼巴巴地看着。
怀里一空,皇甫钧摇着头,无奈的跟着某吃货坐过去,他其实对火锅没什么兴趣,他更想吃的是眼前的人儿。
整个冬天,牧白慈没事就窝在了皇甫钧那儿,夜里自己爬回去,有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被抱回去。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个人真是太冷了……
可第二年的冬天还是很冷。
第三年的夏天,倒是不多热,牧白慈缠着皇甫钧带她去了几次校场围观。
第四年的秋天,牧白慈因为吃多了橘子上火嘴上长了好长时间的泡。
转眼,五年居然都已经过去了。夜里,牧白慈眯着眼睛躺在床上,她都已经青春不再了啊。
“时间过的,真是太快了。”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
外面传来悠悠的声音,“闭嘴!”
“这样都听得到?”牧白慈翻身乖乖睡觉。
五年谈笑间便过,天下,还能太平吗?她的小幸福,还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翘首以待吗?
睡觉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