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千户
从王府出来,朱贵越想越不对头,这件事情一定和衡州千户所千户将军马俊有关系。
因此朱贵没有回通四海,而是雇了一辆马车,直接出了东门,向衡州千户所走去。
衡州千户所位于衡州城东门外十五里,当初建千户所的时候朝廷划拨了大约三万亩耕地(朱元璋定下来的规矩,每个卫所兵三十亩地。)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耕地还是那些耕地,但是耕地的主人却发生了变化。千户所中的将官们的土地越来越多,十几家人已经占据了衡州千户所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土地,而上千户军户因为土地不够用,不得不沦落为官员们的佣工。
一路走来,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军汉,他们有的穿着便装,有的穿着破旧的军装,三五十人一组,在一个小头目的指挥下劳动,显然不是在自家的土地是耕作。
卫所人口众多,自成一镇,在一座小土坡脚下,建有城墙,炮台,门口还有几个站岗的士兵。距离还有两三里地,朱贵就发现在城中有一座红色的碉楼式建筑,在一群低矮的房屋中间显得特别扎眼。
朱贵估计,这座房屋不是衡州千户所的指挥衙门,就是千户将军的宅邸。
刚到城门口,朱贵的马车就被拦了下来,一个士兵撩开车帘向内看了看,冷漠的说道:“什么人,到什么地方去,干什么的?”
朱贵说道:“衡北所副旗总陈大宝,特来拜会千户将军。”
“副旗总?”卫兵大笑:“哥几个,你们谁听说过副旗总?衡北所有副旗总吗?”
其他几个士兵也哈哈大笑:“没听说过,冒充的吧?”
士兵怒喝一声:“大胆刁民,竟敢冒充军官,下车,搜身,罚款十两银子!”
受了刘耀的影像,朱贵对这个勒索刘耀的千户将军的印象很不好,因此当日拿到副旗总的任命书的时候,朱贵并没有按照正常的程序亲自到衡州千户所拜会千户将军以示感谢。
反正自己这个副旗总是虚衔,来不来都没什么关系。
不来的后果就是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悉,以至于让一个小兵误认为自己是冒充的。
朱贵并不心疼十两银子,但是他害怕搜身。因为在朱贵的腰带上悬挂着四颗手雷,这种东西小兵们可能不认识,万一好好奇拉开一个看看就麻烦了。
朱贵和颜悦色的说道:“小兄弟,我真的是副旗总,不信你带我去千总家里问一问?”
“还敢冒充!”另外几个士兵不干了,骂骂咧咧的走过来,手中的长矛对准朱贵:“下来,否则格杀勿论!”
不检查,不询问,硬扣上一顶冒牌货的大帽子。没有任何条文依据,张嘴就要罚款十两银子。客客气气说话,竟然用武器对准胸膛,还口口声声要格杀勿论。
这个千户所,也太蛮横了吧?
“放肆!”朱贵勃然大怒,伸手拿出朱由榔送他的王府腰牌,在众人面前一晃:“瞎了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再敢阻拦,小心你们吃饭的家伙不保!”对于不讲理的人,朱贵也只能用这种不讲理的方法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朱贵始料不及,那些士兵们并没有像某些影视剧中描写的那样,看到金牌之后跪地叩拜,吓得浑身颤抖,哀求饶命。相反,他们先是一阵哄堂大笑,其中一个眼疾手快的,劈手就把朱贵的腰牌夺了过去。
“我当是什么新式武器呢,原来是块破牌子!”士兵甲翻来倒去看着腰牌,显然不认识上面的文字。
“咦,这是金子的吧?”士兵乙突然欣喜的说道:“上面那些字好像是金子,用刀子刮下来,值不少钱呢!”
一听说有金子,七八个士兵一起围了上来,你抢我夺的,再也不搭理朱贵了。
朱贵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人要倒了霉,喝凉水都塞牙,怎么碰到一群文盲!
因为抢夺太激烈,终于惊动了城门内的一个人,他大声嚷嚷着:“干什么呢?”
几个士兵这才分开,其中士兵甲拿着腰牌跑过去:“孙旗总,抓了一个冒充军官的刁民,他身上有金子,你看还不少呢?”
孙旗总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穿这一套崭新的军服,腰里别着腰刀,闻言之后接过腰牌一看。立刻,孙旗总的脸色就变了,劈手打了士兵甲一个耳光:“混蛋,你瞎了眼了,这是王府的腰牌!”
朱贵暗道侥幸,终于有识字的人了。
孙旗总快步走到马车前,双手捧着腰牌递给朱贵:“在下衡州千户所第三旗旗总孙连奎,不知大人是王府的人,手下冒犯了大人,还请恕罪!”
朱贵不是来闹事的,既然人家已经道歉了,也就不再追究,接过腰牌,拱手说道:“多谢孙旗总,在下陈大宝,有要事想要拜谒千户将军,不知能否劳请旗总大人帮助引见一下?”
“陈大宝?”孙连奎一愣,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神色:“你就是那个神医陈大宝?”
没想到自己还名声在外了,朱贵笑道:“什么神医,只是碰巧治好了两个人而已。”
“原来真的是你啊!”孙连奎哈哈大笑:“跟我来吧,将军大人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马俊在等着自己?朱贵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剿匪这件事情一定和马俊有关系。
既然身份已经得到核实,进城自然没有任何障碍。孙连奎领着朱贵,直奔城中最高大的那片宅院走去。在路上,孙连奎告诉朱贵,刚才马千户找过他,让他到城内通四海给自己捎个口信,让自己率领所部南下桂阳,剿灭土匪撕破天。
朱贵猜测,孙连奎之所以大笑,是因为他也觉得这个命令十分滑稽。
首先卫所兵的主要任务是防御,剿匪并不是卫所兵的职责,而是当地官府的职责。即便是卫所兵偶尔也参与剿匪行动,但也不是朱贵这个领虚衔的人可以胜任的。而所谓的率领所部人马,简直就是一句空话,因为谁都知道朱贵一个兵都没有。
更重要的一点,剿匪是军事行动,有一定的程序,捎个口信算什么?
朱贵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两个错误,第一,应该穿着军服来,第二,应该给马俊买些礼品。官服在通四海,回去拿肯定来不及了,唯一能挽救的是礼物。朱贵虽然没有买什么东西,但是他口袋里面还有两万多两银子的钱票。朱贵决定,拿出一千两,给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做见面礼。
这个临时决定,帮了朱贵的大忙。衡州所千户马俊本来板着脸,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是看到钱票之后立刻笑逐颜开,不但热情的请朱贵坐下来喝茶,还改口称呼朱贵为大宝兄弟。
马俊四十来岁,生的人高马大,说话瓮声瓮气,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粗犷的人。
“千总大人?”简单寒暄几句,朱贵直接切入正题:“下官这次来,主要是有一事不明,还请千总大人明示?”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马俊微笑着说道:“大宝兄弟,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实情,但是今日你我一见如故,哥哥我觉得你是一个人才,说了也无妨。”
什么一见如故,分明是见到钱票才改变主意的。
马俊问道:“大宝兄弟,你说咱们当兵的,到底是为了谁当兵?”
“自然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朱贵立刻回答,但是想了想,又补充道:“为了朝廷,为了皇上呗。”
马俊哈哈大笑:“不错,是块做官的料,你这些话要是让皇上听到了,一定会龙颜大悦。可惜啊,你说的不对,或者说你说的太不现实,不着边际。”马俊摸了摸腰包,里面有朱贵给他的那张钱票:“当兵嘛,当然是为自己当兵,为自己的家人当兵。当得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家里人也跟着沾光。当不好身首异处,老婆孩子流落街头。因此当兵第一要务就是顾家,只有家照顾好了,才可以无牵无挂的去顾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千总大人高见。”朱贵说道:“可是,这和王爷让我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是脑袋不开窍。”马俊说道:“你想想看,咱们是谁的兵?自然是皇上的兵。王爷是什么人?他可是皇上的亲戚啊!因此咱们也是王爷的兵。皇上在北京,咱们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巴结皇上,也就只能巴结巴结王爷了。王爷要是高了兴,和皇上说上那么两三句话,咱们的荣华富贵不就来了吗?”
被当作讨好朱由榔的筹码,朱贵心中不快:“千总大人的意思是,为了让王爷开心,就让我……”
马俊哈哈大笑:“玩玩嘛,又不是当真的。”
“玩玩?”朱贵傻眼了,怎么马俊也和朱由榔玩起了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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