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芝趴在一团白云上,她觉得这团云轻柔、冰爽,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突然,一声犹如烧开的水壶的尖锐声音,将云层刺得到处乱散,叶芝从云上坠落,惊醒之时,她躺在床上,身边半岁大的儿子奇奇因为刚刚睡醒,哭闹不止。
叶芝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傍晚,奇奇就是挂在她身边的闹铃,而且是那种不给奶吃,不肯罢休的闹铃,叶芝只能撩开衣服喂奶,先把奇奇哄平静了,再去泡奶给他喝,一者是给自己的精神一个缓冲的时间,二者也让自己不至于在奇奇的哭闹声中手忙脚乱。
老公这个月出差在张家界,叶芝自己一个人照顾奇奇,总是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奇奇正好又到了长牙期,叶芝若不陪睡,奇奇就会大哭大闹,为此,叶芝觉得自己已经集幻听、神经衰弱、疲乏等症状于一身,看着奇奇闭眼满足吸吮的表情时,叶芝五味杂陈,想起两年前她和老公决定要孩子的心情。
自病毒爆发之日起,全国便禁止了生育,可就在禁育令实施到第十二个年头时,一种取材自西藏蜜湖白莲花的抗生素,莲花菌素,开始在医院销售,据说,想要怀孕的妇女只要在备孕期间以及怀孕期间连续服用莲花菌素,配合叶酸,就能排出体内的伊斯佛森病毒的病原体,为胚胎的脑部发育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叶芝和老公也购买了莲花菌素来吃,结果竟然真的怀孕了,可怀孕毕竟是一件危险的事,之前的十年里,但凡怀孕的妇女,母子无一能幸免,即便政府力推莲花菌素,但没有成功的先例,叶芝依然忐忑不安。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叶芝诞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她觉得这简直是个奇迹,于是将孩子取名奇奇。叶芝一直以为怀孕是最折磨人的事,只要孩子出生,一切就会更加美好,可如今她时常觉得自己被孩子束缚住,奇奇对她的需求大得超过了她的想象,这总让她陷入疲惫不堪的状态中。
奇奇终于安静下来了,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世界,所以每次睡醒总是下意识抗拒性地大哭,然后才能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看看面前这个衣发凌乱的妈妈,随即啪地翻过身去,双脚欢态地蹬着床单,高兴地发出咕咕咯咯的叫声。
叶芝赶忙起身去泡牛奶、泡米糊,她知道自己的奶水不足以让奇奇支撑太久,她要在奇奇再次发飙前为他准备好早餐。正当叶芝手忙脚乱之时,一通电话响起,叶芝知道是她老公的电话,她没准备接,因为他无非是问问宝宝的情况,表达一下自己力所不及的关心,但这次的铃声却响得有点久,而且一通响完后又是一通,直到奇奇也暴躁发怒了,叶芝抓起奶瓶和手机坐到奇奇床边,一手喂奶,一手点开电话的扩音器,不耐烦地问道,“你干嘛打个不停?奇奇都被你吵哭了,我好不容易…!”
叶芝还没说完话,却听电话那头的老公焦急地说,“我跟你说,你从今天开始,千万!千万不要出门!”
“为什么?!”叶芝把眼睛瞪得老大。
“你没看新闻吗?武京南城城门破了,丧尸都挤进城去了!现在武京不安全,你千万不要出门知道吗!”
“啊…?”叶芝哪里有时间看新闻,她连上超市买东西的时间都没有,家里已经没剩多少吃的了,她原本还打算今天把奇奇哄开心了,抱着他出去采购点东西回家,她可是万万没想到武京也沦陷了,百感交集下,叶芝问道,“那你回不来了…?”
“你放心,我会回去的,我可能这两天内就会到家,等我回家了,我们再做打算。”
“两天…我这三天也没去买菜,家里都没什么东西可吃了…”
电话那头叹了一声又道,“老婆,我会从张家界这里带一些吃的回去,你最多再将就两天吧,如果真没东西吃了,奇奇那不是有很多婴儿食品嘛,你就拿来先充饥!”
“好吧…那你要小心啊…”
“我知道!”电话挂上了,剩下一串让人无所适从的嘟嘟声。
怀里的奇奇喝奶喝到又睡着了,叶芝将奇奇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走到客厅,地上一堆上星期才快递到家的婴儿食品,有牛奶、米糊、磨牙饼干、肉泥等,都还没拆封,叶芝摇了摇头,没想到自己要沦落到和儿子抢吃的。
她又走到床边,拉开窗帘,楼外总是不乏热闹,可叶芝从没在意过那些人在闹腾些什么,事不关己,但如今不同了,叶芝仔细往楼下瞧去,只见几个魂不守舍的人走在街头,那些估计是丧尸,边上有几个胆大的开着表灯飞速逃窜着,看来武京失守是真的,叶芝站在窗边陷入沉思。
在得知武京沦陷后的两天中,叶芝吃光了家里囤的半袋粉丝和四片午餐肉,就连奇奇的东西她都吃了一点了,可老公依旧不见回来,这天早上,叶芝拨打了老公的电话,电话有响,却无人接听,她连打了五通都没有下落,这下她真的慌了。
老公会回家吗?
叶芝想着,万一回不来了呢…她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她要吃东西,儿子也要吃东西,她必须为了糊口出去闯一闯,现在是白天,街上还算安全,她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可儿子就这么放在家里吗?还是带着一起走?
从未离开儿子超过一小时的叶芝决定,趁着儿子睡觉之时去对面的那间母婴店求点东西,现在她不能只考虑自己吃什么,但凡儿子能吃的,她都能吃,母婴店肯定是她的首选。她抱起奇奇左摇右晃,二十分钟后,奇奇睡着了。
叶芝将家里所有可能打扰到儿子睡觉的发声物件全都关闭,在客厅放上轻柔的催眠曲,从厨房拿上锅盖和水果刀踱步到门边,她打开木门,站在防盗门边往楼道看,对面的那户人家是关着门的,左边的楼梯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唯独侧面的两户人家和电梯只能开了门才知道情况,叶芝握紧把手,颤抖地呼了一口气,小心打开门。
最显眼的是靠近电梯的那户人家,他们这层四户人家只有那间大门是打开的,电梯停在11楼,叶芝在犹豫中走出防盗门,并将木门关上,她先站在楼梯拐角向上向下看,直到确定通道无人后,才轻轻走到开着门的那户人家门前。她往里看,大厅和厨房是没看到人,但两个卧室都在深处,她不敢再往里面走,叶芝发现厨房的刀具都不见了,她怀疑主人家可能逃难去了,于是轻轻带上木门,又关上自己家的防盗门,她想,这样做的话,就算那里面有丧尸,也应该开不了木门吧,丧尸还没有那么聪明吧。怀着忐忑的心,叶芝按下了下楼的电梯按键。
电梯在16楼缓缓打开了,叶芝下意识举起锅盖护身,刀尖向外立着,电梯里没人,叶芝稍稍放下心走进去,按了1楼。
往常16楼到1楼间,总会被按停几次,叶芝总觉得这就是住在高层的痛苦,可今天不一样,她特别希望有人按停电梯,起码她能有个伴能一起行动,但无人按停,电梯顺利地抵达1楼。
电梯开门的那一刻,两只丧尸就站在楼道上,正要出门的叶芝吓得又躲进电梯,慌忙乱按着关门的按钮,好在她没有尖叫,否则那两只丧尸势必守在电梯门边等着她,叶芝的手指死死钉在关门键上,只觉得自己那样做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又重新调整了状态打开电梯。
女人的脚步就是轻,叶芝走了五六步,那丧尸依然没有发现她,直到靠近了,其中一只丧尸才像嗅到了猎物的味道突然转身,叶芝看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了,那丧尸的脸开始萎缩,眼球有些突出,脸上的皮肤像老旧的墙纸一样有些脱落,最可怕的是喉咙上有一口极深的咬痕,血肉模糊,已经看不见边缘了,却能看见裸露的半截喉骨。
丧尸向她扑来,叶芝拼命挥着锅盖不断后退,最让她无助的是,她看见另一只丧尸也正向她走来。最靠近她的丧尸瞬间抓住她的小臂,受到惊吓的叶芝用刀猛戳他的手臂和肩膀,但无效,他的血口已经向她迫近,叶芝用锅盖护住自己,一边又使劲踹他的脚,试图将他踹倒,可惜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倒地后的丧尸依然抓着她的手不放,叶芝坐起身,狠地将水果刀插入丧尸脑门,丧尸的手放开了。有那么一刻,叶芝感觉有点慌张和罪恶,但手感确实挺像在切橙子的,好吧,就当是刺破了一颗橙子!叶芝奋而起身,在另一只丧尸攻击她之前高举水果刀,猛然一刺,那丧尸也随即倒下。
叶芝扶墙喘息,她看了一眼这两只丧尸,其中一只是大楼保安,另一只不知是谁,内心尚未平静之余,她开始庆幸大楼有门禁,否则她需要面对的就不只是两只丧尸那么简单了。叶芝突然觉得手腕有点疼,她赶紧挽起衣袖,好在现在是冬天,衣服的遮蔽不至于让自己的手腕被丧尸抓破,叶芝意识到自己就这样出去未免有点草率,于是想起厨房里几个备用水管,赶忙又坐电梯回家将自己重新武装好。
上午9点20分,叶芝出现在楼外的街上,她的手臂、小脚上都套着水管,为防水管从手上脱落,她将水管塞进衣服里,又戴上打扫卫生用的白手套,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奇怪,但这样起码安全一点。室外的温度已经38度,那些晃荡着的丧尸也无暇顾及叶芝,叶芝跑到母婴店门前,卷帘门关着,叶芝觉得此时敲门也没用了,于是蹲下身子使劲撬门,但撬门是件技术活,一者她不是专业的,二者她没有工具,撬了半天,叶芝觉得自己的刀都要断了,那门岿然不动,叶芝坐在门边捋了捋又湿又乱的头发,突然感觉天色昏暗得很快,一抬头,天上的太阳都要被遮住了,她猛地向四周看去,丧尸正一只只从各个街口走出来,路上没有活人,只有她,叶芝觉得自己即将成为丧尸们的口中之餐,她大叫了一声…
“啊——-!”这叫声竟然将自己吵醒,叶芝醒来,原来是个梦,可这梦如此真实,它在寓意着什么吗?
床头桌边的电子表显示着2792年7月23日,叶芝喝下那杯放在电子表边上的水,走到窗边,庄园草坪上,几个修草坪的工人在忙碌着,优美的教堂音乐从圣安东尼奥的西班牙老教堂里传来,隐隐约约,令叶芝陷入沉思,她点上一根烟,细细回顾着梦境,默念道,“2805年的武京…?丧尸?蜜湖?…这些真的和我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