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看病还是拿药?”那老者见他们进来,搁下手中的笔走出柜台,“可是这位姑娘身体不适?”
赵艳飞点点头,道:“大夫您看出来了吗?我兴许是水土不服的原因,病病歪歪地有好些天了。”
大夫引他们在医案前坐下,也不把脉,直接落笔就要开药方,“听姑娘口音,是从京城过来的吧?”
“大夫,你不号脉便开药方,是何道理?”陆弥皱着眉头道。
那大夫笑笑,“公子莫急。这位姑娘只是长途劳累,体内又有湿毒未有排出,并无大碍。”
陆弥见他说得极有把握,倒也不好再去反驳,只听那老者又道,“这是三天的药量,药到病除。”
艳飞拎着药出了医馆,只冷冷地向陆弥道:“这老大夫也太自傲了点。他的药就算是仙丹,我也不吃了!”说罢将那药掷给陆弥,一个人往前头去了。
“你这是耍什么脾气!”陆弥气得直跳脚,跟在她后头苦口婆心地劝。
两个人到西子湖的时候已是半暮时分,三三两两的游人都收了踏青的步伐往回走。偶尔湖边几处座席上,会有几个儒雅书生坐在一起,烫了半壶酒搁在岸上,几个人聚在宣纸前染文沾墨。艳飞从未见过如此清秀的江南景色,竟也收不住脚步,硬是拉着陆弥上了湖上的一艇小画舫。画舫上尚有其他客人在,他们两人拣了处空位置坐下,跟船小二要了淡淡的米酒对饮。
艳飞斜靠在木栏上朝湖面上望去,闲闲的几艇小舟荡在附近,上面也不知坐了些什么人,远远的琵琶耳语传来,满湖都是若有的西子湖的脂粉香气。岸上早摆开了满路夜市,桔黄的灯光扫在夜色里连成一片,将湖面远远地包围起来。
陆弥看着她一副痴迷的样子,道:“飞儿,我们来杭州可不是来玩的。”
艳飞瞪他一眼,道:“煞风景的话,你就不能等等再说么?”
陆弥无奈地笑笑,道:“我是提醒你、也是提醒我自己。”他将米酒搁在桌上的炉盘上的热水里烫了倒在杯子里,“你这两天要乖乖待在客栈里养身体,我和正会出去找师兄——师兄是在杭州城外不见的,从这里找起肯定没错。”
“我也一起去。”
“我会找个丫头来陪着你,你不用担心——”
“陆弥!”赵艳飞突然大声道。她隐约地知道他应该也是有着固执的一面的,但却没有想到是这般固执,甚至没有和她商量过便已经做好一切安排。
他们回去的时候天上飘着毛毛的雨,已经初夏时分还下这样轻灵的春雨,未免太让人感动失望——这样的雨尝多了,再美也没了感觉。
杭州城的风景由初夏开始,鼎盛时期慢慢到来。待到满城荷花开遍,那便是绝美人间。
城郊地段的景色虽不及城中繁盛,倒也有番别致的小家碧犹豫玉犹在。城郊有处小小的渔村,约摸十来户人家,各家院子稀稀落落地座落在自家的渔塘边上,到处青山绿水流长,渔米所在之乡。
村边上有一栋院子,看样子是新建成没多久。这户院子比其他村民家的院子要大上许多,前院跟后院加起来,足足抵得过五六家村民的院子那样大。院门经常紧紧闭着,偶尔几个村民进出,莫不是进去看病,便是送了谢礼去答谢大夫去的。开门的永远是那个穿了粉色儒裙的丫头,嘴上扬着淡淡的微笑。替大伙儿看病的是丫头家的公子,每回总在隔了薄纱的幕帐后寻病切脉,从未见过他真正的面目。
“我家公子,姓宋。”有一回丫头实在抵不住了,便巧然对过来谢医的村民如是道。
宋公子的医馆里大约也住着他的朋友,经常看见一些人从家他里出入,或是有人会从后山上采药之后将药送过去他的医馆里——医馆里常有苦香的药味飘出来,也经常可以见到他家那个丫头在医馆前面晒药。
有一日,村里吴叔带着自己儿子进了医馆大门,两个人手里都提满了礼物。然而他们却不是谢医。
“梅娘,你怎么看这门亲事?”站在幕帐后的人开口道。
“那么,你是觉得这门亲事可取,所以才问我吗?”原来那每日里为众人引医的丫头,却是梅娘!
摇曳的烛光只将屋子中央照了个清亮,幕帐后的人依旧让人看不清模样。
那人也不避讳,直直地道:“如果你不反对,我倒认为不错!”
梅娘看看屋子里的烛光,突然就想到自己。她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小王爷,你还是在想着她!不然你不会对我如此绝情!”
“我早跟你说过,小王爷在那场大火里已经死了!”幕帐后的人凛了声音,道。
“如果他死了,那么当初救我出火海的人是谁?”梅娘哭着质问他,“如果他死了,这一处庭院是谁跟村子买下来的地建起来?再不然,这些天一直跟我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人,是谁?”就算你看不到我千万般好,最起码不该一决否认我所有为你的心。
“梅娘,你竟然已经痴迷到这种程度吗?”那人叹气道:“在一起这么多天,你竟然没有发现丝毫的不对?”幕帐掀动,他从帐后步出来,走到梅娘面前站下。
梅娘看着他,粗布的长袍她再熟悉不过——刚到这里时她甚至连自己梳头都不会,但这件衣衫,从第一次她笨手笨脚地洗,到现在那衣衫上除了他的味道,怕就是她的了。他身形高挑风liu,如他一般,但那张面容却不是他!
梅娘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是世熙旧友。”他道,“救你时你已经半昏迷状态,未必有看清我的面容。救你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世熙,世熙在那场大火里已经丧生。。。。。。是你自己不肯相信。”
梅娘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流,“不可能的、这不可能。。。。。。小王爷他是会功夫的人,你连我都救得出,为何救不出他。。。。。。”她低低呓语着,像是说给他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人命由天。”那人向她道,“现在我已经告诉你一切,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你往后的人生。你们两个,是他对不住你罢。既然是错了,就不要一路错到底。。。。。。”他说完就往门外头走去。
“你去哪里?”
“我是江湖中人,待在这里无非是想要看着你能够平静点接受事实。现在该走了。”他走到院子中间忽然又回头向她道:“你不会想不开的,是吧?”
梅娘静静看着他并不答话。。。。。。他的衣衫在月光底下轻轻飘摆着——原来她的爱在半路已经迷了路,找不回来。
她走到之前她从未涉足的后院去。她以为那里曾经出现过的人,没有出现过。空荡荡的大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轻响。
她想,待到三十芳华,她的容颜定是四十岁的样子了,而心态,必是六十花甲无疑。。。。。。因为在她二十岁的时候,太过倾尽全力去忘记他。
那个曾经让她的爱迷了方向的粗布衫当真没有再出现过,她以为自己这一世只有自己跟自己对望到老,一个不肯变的自己被一个妄想求变的自己互相折磨。
朝廷开始在大规模地搜寻升平侯的下落。官府的人带着画像找上梅娘的时候,她犹豫着摇摇头。现在她再不是小王爷身边那个梅夫人,她只是个寻常百姓,对于庙堂之事,她应该毫无观点可言,只要安安分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陆弥和张寺正跟在官府后面行动。他们也实在是毫无章法了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来。
梅娘并未有见过他们,但是他们手中拿着的宇乔的画像。
“这位姑娘,你见过画里这个人吗?”张寺正提醒失了神的梅娘。
梅娘敞开门请他们进去坐,他们两人对看一眼,开始觉得有点蹊跷。
“我只在京城见过他一次。”那次是宇乔带着庄岚出府,她躲在旁边看到他们一行人由世熙送出府去。
“姑娘是哪位府上?”张寺正开口道:“缘何认识我师兄?”
梅娘苦笑道:“或许,你们可以带我走吧?他们两个都不见了,许是在一起进行什么呢?找到其中一个,定可以找到另外一个了,是吧?”
陆弥看她语气慌张,悄悄向张寺正道:“师兄,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张寺正走过去叫道:“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是赵世熙的侧妃!世熙定是和侯爷在一起呢!他骗我!”梅娘倏地跪在地上求他们,“你们带我走吧!我帮你们一起去找他们,何如?”
这两个人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宇乔没找到便也罢了,生生地又牵进来了弱小女子,还自称是已故小王爷的侧妃!
赵艳飞看到梅娘时候大大吃了一惊,“梅姐姐!”
“艳飞!”梅娘这时候已经渐渐从迷乱状态里清醒过来,她道:“怎么你在这里?”
两人不免感叹一番。艳飞将梅娘的心情全部听进耳朵里,很是替她不平!
“那个小王爷,不喜欢你为什么当初硬要娶你!你们是皇上下旨指的婚呢!”她气呼呼地道:“还有庄家那两姊妹,真是两个都坏透了!为什么要跑去勾引他!”
张寺正和陆弥在旁边听着,对于女人的世界,他们插不上话。但是如果这个真的是小王爷的侧妃,没有理由她可以逃出火海,而身为习武之人的小王爷不可以!
两个人在一起商量许久,最终决定从庄家姐妹身上下手——或许这是唯一可以解决他们当前盲目状况的唯一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