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便衣的士兵们将楼阁团团守住,一见到将军就马上为他清理周围的人群。在苏世安的保护下,梦儿一步步走上了楼阁的长梯,费了梦儿许多力气。苏世安看着她有些头疼,明明几步就能跨上来的楼梯,怎么在她那里就要费这么大力气?更何况也不过是刚进入楼阁的一小节楼梯而已,他们的目的地可是在三楼。他无奈,一把把正要接着走的她抱了起来,不由分说的大步往楼上走去。
梦儿来不及掩羞,叫嚷着要他把她放下来,天知道要是别人看在眼里自己会是多么丢人的样子?苏世安不理她,反倒是很欣赏她这幅羞红了的脸面,直到把她抱上了三楼也没有理会她一句。
常生看见他们这样子打闹着上来,先是愣了一下,又立即上前拜了拜。
苏世安不理会他,径直走向楼台的藤椅上把她放了下来。一起身就看到梦儿嘟着嘴巴不高兴的样子,竟让他有些想笑。他忍住了,故意不离她,走到另一边与人吩咐了些什么,就与常生聊了起来。
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常生自然一目了然。可原本的他从不会让别人看出一分一毫,即便是待在他身边最久的自己,也时常猜不透他的心思。女人,就是会在不知不觉中磨平男人原本的锋利和野心。可将军是绝对不能被磨平的。
常生跟他报告了些京城的琐事,和皇帝的情况。苏世安心不在焉的听着,一会儿外面就放起了烟花。
烟花“嗖”的一声上了天,嘭得一声炸了个满天。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梦儿一跳,不会她马上就发现了乐趣。烟花的火光一闪一闪,她能感觉到那些光在她眼前跳动,虽然极快闪现又极快消失,但每一次都是有些许不同的,令她高兴不已。
苏世安觉得带她来是对的,像她这样的花季少女就应该在欢笑中成长,每天都待在屋里摆弄些药草实在是太闷了。即使她看不见这个世界,她还是可以感受的,而且通过这种感受给她带来的快乐更加与众不同。
此时,常生轻声道,仿佛自言自语,“花前月色,美人难归。要想彻彻底底保护一个人并非是将她囚在鸟笼之中,而是要避人眼目,不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不让不该看到的人看到。”说罢,便端起一个墨瓷茶盅,饮了起来。
苏世安当然知道他话中有话,他是个绝不说废话的人,也是个绝不会废话的人。因了他的身份,有多少人想要谋害他,自他生来便从未停止过。少时,手无缚鸡之力,太过轻信他人,才无法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可现在的他早已不同,他想要的谁也夺不去,谁也别想妄想窥伺一眼。
浣锦与霞锦从楼梯上走了过来,向将军和常生分别拜了拜,经过他的默许才缓缓向梦儿走过去。霞锦手中抱着一只雪白球状的小狗,小狗睁着大眼睛四处寻看,一声不吭,乖巧得很。霞锦把它放在了地上,它便摇动着小身子往梦儿那里嗅去。
浣锦与霞锦给梦儿拜了拜,唤了声小姐。没有人玩闹的梦儿听到她们来了分外高兴,起身一把抓住了一个,连连指着窗外要她们看。
“霞锦,你最会说。你快给我说说,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那嘭嘭响还会发光的东西是什么?”梦儿脸上充满了激动。
霞锦和浣锦对视笑了笑,没想到烟花而已,竟把小姐高兴成这样,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姐对药草以外的东西感兴趣到这个样子呢。掩住嘴边的笑意,霞锦道,“小姐,外面的景象可是热闹二字可以说尽的。今晚月亮又大又圆,江边两岸各式各样的灯笼排得又长又满,江水里也飘满了点着蜡烛的莲花状纸灯;水榭楼台,姿态妖娆的女子们在乐师的奏唱下又舞又跳,华城里的老百姓们都聚集在这条祭祀大街上,欢欢笑笑呢!”
“还有呢?还有呢?”
“小姐您别急,那嘭嘭炸开的,是开在天上的火花,五颜六色,又大又亮,那可是将军专门为您准备的……”霞锦话还没说完,梦儿就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原来是小狗嗅了嗅她的脚边。
“小姐别怕,您大可碰碰它,就知道它是什么了。”浣锦提示道。
梦儿大致能猜出来,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总让她又惊又喜。在村子里时,她就因为好奇心去摸李婶的大公鸡,结果反倒是被狠狠的啄了几下,自此以后她就开始害怕这些小动物了。这只小狗似乎知道梦儿在怕它,又上前蹭了蹭她,梦儿才缓缓蹲下身来,向它伸出手去。小狗像是得到了允许,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她。
梦儿被这突如其来的舌头吓了一跳,往后一仰直接坐在了地上。
苏世安把这一切从头到尾收尽了眼底,此时竟不知该笑还是该生气。
见她坐了下来,小狗直接在她腿上找了个地方趴了下来,期间还不停的舔着梦儿的手。梦儿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动也不敢动一下,表情无奈又有些害怕。惹得霞锦不敢笑又憋得难受极了。
浣锦不忍心了,就上前把小狗给抱了起来,霞锦马上去扶梦儿起来。
“小姐,这小狗乖得很,可是将军命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名犬,不会伤害小姐的。”边说着,霞锦忍不住笑了起来。
梦儿羞红了脸,“好好好,你们都护着它。可有一天等你们被大公鸡啄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什么?小姐还被大公鸡啄过?怪不得……哈哈哈……”霞锦再也忍不住了,也不顾一旁还有将军和军事在,就笑了起来。
“被啄了你就不笑了。那东西会飞,嘴巴尖尖的,扑上你就不停的啄,啄啄啄……”说着,梦儿形象生动的用手摆出鸡嘴状一下一下的去戳笑个不停的霞锦,两人一时竟玩了起来。
“春宵一刻值千金,只可惜时间不停留啊不停留……”不知何时,常生的杯中早已换成了酒,望着楼台内外的欢声笑语,一时竟有些醉了。
第二天,苏世安又去百花园,竟看到梦儿用头顶着昨晚她还怯怯生生不敢碰的小狗在开满了淡粉色的扶桑花间转悠,嘴里还说着些什么。
“小白,你快帮我看看,这儿是不是有只蝴蝶停着?”梦儿站直了身子,两只手扶着趴在她头顶上包成一团的小狗,生怕它掉下来。
还好这狗还小不重,顶在头上也不难受,可她没事顶着只狗做什么?狗又不能给她捉蝴蝶,我给她这只狗,可不是让它骑在她头上的。苏世安往她身边走去,没几步就被她发现了,她小心翼翼的转动着身子回过了头,望着苏世安的方向笑起来,“这次发现哥哥了!”
苏世安停下,才发现是腰间的桃核铃铛给她通了风报了信。这是他更完衣后自己拴上的,原本只是个几文钱的小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分外喜欢这个小东西。
“昨日还怕得发抖,今天怎么就好得这么快了?”他问的是小狗的事。
“我们现在可是好伙伴!浣锦说,它身上的颜色和我能看到的颜色是一种,都是白白的,所以我就顶着它,让它来做我的眼睛,这样我就能去任何地方了。谢谢哥哥把小白送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说着,她把它抱了下来,在怀中搂了搂。
苏世安把她从花中拉了出来,撇了浣锦一眼要她把小白抱走,他可不想让一只小畜生耽误了他的时间。然后就带着梦儿往水池旁的秋千上那儿走。
“想要它做你的眼睛?怎么不想直接治好自己的眼睛呢?”
梦儿眨了眨眼,回,“我的眼睛是治不好了,很多医生都看过了,这是不治之症,我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说起这个话题,梦儿还是难免有些低沉。
苏世安马上转移话题,“要是你能看见了,你会高兴么?”
“……”梦儿愣了一下,难道这个人又要为她的眼睛做些什么了?不,不行,他不能总是对自己付出这么多,否则她只会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了。
“告诉我,梦儿,你能看见了,第一个想看到的是什么?”
梦儿顿了顿,回道,“……是哥哥……”这不是假话,她想要看见他,想要看看这个凶恶又温柔的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别人都说他长相俊美气宇轩昂,她也在心中多次想象过他的样子,但始终少了一点。
苏世安嘴角弯了起来,“梦儿,你记住,这世间所有的力不从心,都是无能为力的借口。天下之大,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除非你放弃了。”
“可是哥哥……”梦儿真的不敢想,因为她真的早已放弃了“看见”这件事。
“梦儿,不要质疑我说的任何话。”苏世安一再强调,每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意味着再违抗他就会不高兴了,梦儿不再说下去,抿着嘴点了点头。如果,如果自己真的能够看见的话,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这般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