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永宁有记忆的时候,他的母后就常常在哭泣。苏永宁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要去安慰她,便学着做了许多事。那时的他还是个天真的小孩,从不知欲望的可怕,当母后发现他能做成的时候就对他加倍要求,苏永宁没多想,只觉得要母后开心就可以了。
对于父王,他没有什么印象,只觉得那是一个陌生且冰冷的人。直到他发现父王也会笑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所有的冷漠都只是针对他一人而已。
他觉得累,很累很累,总是做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原本想要母后高兴的想法也改变了,因为母后似乎永远都不会觉得满意,他做的越多,母后也只会越生气越愤怒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停下或者前进似乎都是错的,母后的紧逼让他难以呼吸,他想逃,可等待他的不是自由,是一顿顿的鞭打斥骂。
苏永宁觉得够了,就完全封闭了自己,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自己的一切,只是作为一个叫做苏永宁的人偶活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敢要,他就是傀儡人偶,是母后的苏永宁。
母后疯死的那天,苏永宁的世界瞬间变得一片安静,从未有过的安宁,没有吵闹,没有鞭打,没有斥责。不论他做好做坏,都不会有那个声音围绕在他耳边了。他很安静,很安宁。
长久的习惯一时改变不了,敏感的苏永宁很快就发现了,对他不满意的人仍旧存在。
为什么?
为什么不满意?
为什么总是不满意?
为什么不论做什么都不满意?
为什么不论说什么都会让人不满意?
只因为我是苏永宁而不是苏世安所以才不满意吗?
为什么人心欲望这么大?
为什么做什么都做不到人心里去?
为什么总是多余着?为什么?为什么啊……
可此时的他已经不同了,身坐皇位,虽有诸多不甘,但还是拥有权力的。于是,他便想清楚那些吵耳的声音,让他们像母后一样,永远闭嘴。
苏莺梦是他除掉苏世安时的第一个目标。在城郊草地上发现她时,他就觉得她有些可怕,虽然她柔柔弱弱的,但苏永宁感觉到她的威胁,于是趁苏世安不在时,放了银豹去咬杀她。可惜没有成功。再后来,他就成了她的写字先生。
当她一点点靠近他,叫着他于生烟时,他很快乐,她的声音令他感到莫名的安宁,令他想要带在她身边。可他知道了她的感情,才明白,自己已经掉入了陷阱。她便是陷阱,令他褪去一切假面,赋予真心的陷阱。
梦儿的特别,令他想起母后,他害怕,可还是无法自拔的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
算了,既然无法控制,就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吧。苏永宁如是想。他现在是能够与苏世安相抗衡的人了,一个女人而已,自然也可以简简单单控制在手中。
可是他错了,花了整整五年,都没有得到她的原谅,反而让她过得越来越不开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满意?为什么不能看着我……
在梦儿身上的败落感让他想到了母后,可他不愿意把她与母后相比较,而事实证明,她确实是与母后不同,因为她彻底逃开了他。
梦儿逃离到苏世安那里的消息,让苏永宁彻底疯狂了。
他召集大臣开军议大会,招兵买马,倾尽全力与苏世安一战。可当他在梦儿面前一剑苏世安时,他却感觉自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抓不到……母后熟悉的责骂声又在他耳边响起,支撑已久的假面终于在一瞬间彻底奔溃了。
苏永宁睡了一觉,这一觉很久很久。
一觉醒来,在一旁看守的易柳简单给他查了查,就立刻去通知梦儿。
梦儿与苏世安赶过去,看到他一副清瘦的模样坐在那里喝药,整个人十分安静。易柳说,他一切都很好,只是不记得过去了的所有事情了。梦儿觉得心痛又觉得欣慰,他忘记了那些痛苦,也是好的。看了苏世安一样,他给了默许,梦儿才走进去,到他床边坐下。
他看到梦儿,礼貌的轻轻点头,样子看起来十分青涩。
梦儿觉得他有些太过生疏,想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他却一直盯着梦儿,看得仔仔细细,良久道,“姑娘是谁?看起来这样眼熟,只是我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也记不清姑娘的名字了……”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无力。
梦儿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你叫于生烟,就是蓝天日暖玉生烟的那个于生烟,而我叫苏莺梦,我们是好朋友,你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活下来,就是可惜烧了脑子,所以你才什么都不记得的,不过没关系,以后你会好起来的。”
“于生烟……我的名字?”他喃喃道,似乎有些不相信似的。
梦儿点点头,拉着易柳介绍道,“这是易柳医生,是在昏迷时照顾你的医生,你可睡了好久一觉。”
然后又拉来了不情愿的苏世安,“这是苏世安,是我的郎君,我们快要大婚了。”
苏永宁上下打量了一下苏世安,恭敬的点了点头,似乎一点想起来的迹象都没有,看来他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变成这样的苏永宁,苏世安也不再追究下去,对外宣称苏永宁已死,把他放在一个山好水好的小乡村里养病,还派了易柳和几名变异侍从在村子里假装村民看护他,只不过规定梦儿不能经常出宫去看他。
成为于生烟后,他过得悠闲自在,真正开始了为自己而活。没事钓个鱼,写个字,看个书,生活过得简单有趣,人也逐渐有了精神,想法,只不过现在于生烟与过去不同,真的成为一名小书生了。
一年后,他出去游学,到了许多地方,看了许多风景,听了许多奇闻轶事,还学了不少技艺。但每次还是都会回到京城旁的那个小村庄。
是日,他回京,夏花开得繁盛。
路过小河想要下去钓鱼,就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
是个女孩,她坐在河边,腿被一条水蛇咬住了,吓得不得了。他跑过去赶紧将她抱上岸,接着拿出东西来给她治疗。
被他抱上岸后,女孩也不哭了,睁着大眼睛,望着他每一个动作,问他,“谢谢你,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收拾好东西,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于生烟。”
“玉生烟?于生烟?你的名字真好听!”女孩像银铃一般的笑声响起,让他感到似曾相识,心里一阵莫名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