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儿没有再哭,只是一夜未眠。
仔细想想,她从来都不知道苏世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五年里陪伴她的从来都是那个关于温柔哥哥的记忆,尽是自己充满温暖的想象,而真实的苏世安是什么样的,她从来都不知道。人心叵测,难以看透,更何况是苏世安那样一个人。
第二天,她和易柳就被带到了将军府,重兵看守的将军府阵阵寒气,已经成了苏世安众多军库中的一个。梦儿和易柳被关进百花园,这里除了杂草横生,和来不及修剪的花枝,看起来还是个很美的园子,几只小小的花蝴蝶从草丛里飞出来,环绕着梦儿。梦儿伸出手来触碰它,它就马上飞得更高一些。
原来蝴蝶真的很美。即便能看见了,梦儿也从没有仔细去看过蝴蝶的样子,准确来说是从未去认真看过周围的模样。此次回来,梦儿竟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易柳走进花阁楼,回头要叫她,却发现她嘴边微弯,露出难得的笑来。原本以为经过昨天的事情,她会很悲伤委屈,却一晚上都没见她落泪,到了这里还十分享受的模样,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说,她真的变得坚强了,不会因为害怕就逃避,只是她昨晚的平静都有点吓到易柳了。
苏世安没有派任何佣人来照顾她们,完全就是把她们锁在园子里。除了没有人照顾以外,园里什么东西都有,一看就是提前派人来匆匆收拾过的。梦儿和易柳在花园里过得很平静,不知不觉六七日就过去了,没事就打理花园,随着春日越来越暖,花园里引来了各式各样的蝴蝶,在阳光下翩翩起舞。梦儿对苏世安的事情只字不提,常常坐在她以前练字的窗台前望着园子发呆、叹气,不知在想什么。一只花纹独特的蝴蝶轻轻停在梦儿的头顶上,易柳望着那样的她,美得有些模糊。蓦地,易柳发现了那蝴蝶的异常,又抬头仔细看了看花园里的蝶。
找借口把她关在这里,却还给她送各地区域的稀有蝴蝶来,苏世安,你这是何必呢?易柳叹息,总觉得这两个人太过倔强,一个倔着不愿意解释一切,一个倔得追问到底,就这么相互折磨着。
是夜,将军府一片骚乱。搬运兵器和众兵调离的声音大得狠,漆黑的夜晚都被火把点亮。梦儿和易柳都被吵醒了,易柳打听回来,说是苏世安在准备商议出征的事,明天一早就会走。梦儿沉思了一会儿,道,“柳医生,你答应我一件事。”看着她坚定的神色,易柳有不好预感。
第二天,易柳起来把枕头盖了盖,装出个人形,换了梦儿的衣服,就往窗台边走,掩着半张脸坐在台前望着花园里飞来飞去的蝴蝶。唉……不知道给她的昏迷药剂和短刀派上了用场没?花阁楼深处,两个被派来看守的人中了易柳的迷香,昏睡到现在都没有醒来,看样子是要睡上一整天了。如果不是因为军备而减少了对百花园的看护,梦儿也一定不会溜得这么轻松。
颠簸路途,梦儿躲进粮车里,看不清外面是黑是白,只知道他们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停下,梦儿蜷在稻草里,一动不敢动,身体僵硬得不得了。车子停了一会儿,梦儿觉得不那么难受了。突然,车边有什么动静,接着车篷一亮,一个重物窜了进来。梦儿惊得一跳,就马上被一只毛茸茸的大脑袋顶住了肚子。
是小白。
梦儿放松喘了一口气,任它像个小孩一样往怀里窜撒娇。没办法,它总是能在第一时间里找到她,而且是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边。有了小白这个大枕头,梦儿的后半路睡得很舒服。到了很久都没醒过来,直到搬粮草的人在车别说话,梦儿才惊醒。
小白低吼着,怒视着随时会被打开的车棚,梦儿仔细听着他们安排,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发现,背后不禁起了一层冷汗。
吱——
车棚被打开,小白嗖的一声往最近的一个人身上扑过去,周围站着的士兵一下子就蒙了,看着银豹把他扑倒外地抓咬,静了几秒后就突然都涌了过去,趁着场面一团糟,梦儿悄悄爬出了粮车,不顾浑身的酸痛弯着腰就往一个地方跑。没跑多远,就撞上了肉墙,梦儿捂着撞得有点蒙的脑袋往后撤,手腕就被一双大手有力的攥住,上身被迫拽起来,还不忘奋力挣扎。
“再闹!”
听到这声音梦儿停下自己的拳打脚踢,抬起头来看到皱紧了眉头的苏世安正握着自己的手腕,黑衣上的土脚印都是自己刚才挣扎的杰作,他黑着脸,看起来非常生气,常生现在他身后,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着梦儿,脸上印着两个硕大的字:胡闹。
梦儿停下来,下意识想逃,缩了缩身子想离他远一点,可手腕还是被他紧紧握住。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她没想过会就这样见到苏世安,窒息,窒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感觉。往身后瞥了一眼小白,一群人把它扑过来扑过去,它玩得不亦乐乎……
“还不把你的小猫叫过来。”苏世安低吼,语气里多了丝难得的无奈。
梦儿唤了声小白,小白就向她跑过来,看到苏世安立马前身低伏,做出警戒的姿势,瞪着苏世安一举一动。
苏世安吩咐了常生什么,就拉着梦儿离开,小白隔着五六步的距离跟了上去。就听着常生在后面大骂蠢货,一群人高声应着。
到了一个大营,苏世安甩手把梦儿推进去,自己挡在门口对上小白愤怒的眼神。小白弓着腰,做着随时攻击的准备。他怒视着它,良久,往前缓缓移了一步。小白低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苏世安又往前了一步,小白又退……几步后,苏世安不再试探,冷哼一声,转身就进了营。无疑,它是猛兽中的佼佼者。而苏世安,则是猛兽的王者。
苏世安一进门,就看到梦儿现在武器架前不知所措的紧捏着衣角,一身墨绿色的布衣沾满了草,扎得高高的丸子头乱糟糟的,装得一副假小子的模样,小嘴紧紧抿起来,灰头灰脸的带着一丝委屈。苏世安瞥了她几眼,便往她一旁的木桌子走过去,若无其事的坐下开始翻报告。
想了无数次他会开口说些什么,自己就这样来了,他却依旧不愿意多说一句话,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一眼,梦儿心里越来越难受,她不该一时冲动就跟他来,明知道他决定的事情不会有改变的,明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反应的,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她不怕他吼她凶她,最怕他的无言,那份埋藏已久的心意就会被他的一言不发打破,摔碎,正如此时,他的冷漠,让梦儿知道自己有多么多余……是不是真的该走了比较好,是不是真的该放弃比较好……梦儿叹息,心里久违的痛起来。
良久,苏世安轻轻叹了口气,冷声道,“去整理自己。”
梦儿缓过神来,注意到自己这身邋遢模样,淡淡哦了声就逃似的出了门。没了昨天的陌生和嘲笑,却更加冷漠,也许,这是他最后的宽容了吧。门口,常生盯着趴在地上伸懒腰的小白一脸怪异,看到梦儿自己走出来就皱着眉头转向了她,没等他开口,梦儿就告诉他,她要换衣服,还拽了拽自己占满了杂草和尘土的长袍。常生皱眉,无奈,带她去了随军女杀手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