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安走了。
他走之后,梦儿真的再也没有出过百花园一步。连每日来做定时检查的易柳都发现了,梦儿的心情一日比一日低沉。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没有那么大的变化,但她的笑脸确实少了许多,连平日里与张承之的斗嘴都少了许多。恋爱中的少女啊,唉……
梦儿现在每日早上听张承之讲书,中午与易柳做检查,下午则与新来的写字先生一起练字,每天的日程都满当当的。新来的写字先生虽不是苏世安亲自带进来的,但也经过了重重排查,不光带着苏世安的亲笔书信,还由两名专人看护,跟在他身边从进将军府开始到离开结束,寸步不离。这不足为奇,苏世安离开后的将军府加大了警惕,百花园周围也安置了几名杀手看护。李副将忠厚老实,对于将军吩咐的事面面俱到。
新来的写字先生是个游历数国的年轻书生,见多识广,姓于名生烟。从于生烟的脚步声判断,他定是个柔弱的男子。在苏世安离开十天后,比预定时间迟到了三天的于生烟带着一个小箱子慌慌张张的进了百花园,听跟在他后面人的脚步声,他应该是被“请”来的。
他拜了拜身穿浅橘色纱裙的梦儿,顺了顺气,便开始介绍自己。他的声音很好听,浑身上下透露着温柔气息,与苏世安天生难以接近的冷漠气息完全不同。
“温柔如玉,玉生烟,于生烟,真是个好名字!”梦儿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不知不觉就听了他讲了一下午的异国故事,以至于都忘记了要写字这件事。
不过临走时,于生烟留了一样东西给梦儿,细细长长的,像是笔,但他并没有告诉梦儿要怎么使用,只是要她自己去发现。于生烟入府的时间有着严格的限制,只有下午两个时辰,一到点不论讲没讲完都要“请离开”,对此梦儿也很无奈。听霞锦说,跟着于生烟的两个侍从,虽然样貌是女人,但却凶狠得厉害,身体也很强壮,看起来像是强力的杀手,也难怪于生烟那样柔弱的书生会害怕她们。
第二天于生烟来时,易柳正在给梦儿检查眼睛,几个月下来的汤药并没有太大的效用,只是让梦儿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了些。就算是易柳这样见多识广的医生,也对梦儿的眼疾束手无策。几个月观察下来,易柳发现梦儿的眼疾并非是天生,更像是在婴儿成长时期少了些东西造成的,对此,梦儿完全没有印象,易柳也就无法继续下去了。她走时,与于生烟擦肩而过,她发现这个书生并非霞锦说的那样柔弱,也许是医生的职业病,她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身体很强壮的人,虽穿得多也挡不住身体肌肉的线条,可他为什么要装得很柔弱呢?
容不得她多想,就走出了花阁楼,回首一瞥,于生烟正抱着一堆书本歪歪扭扭的放到桌子上,整个过程看起来异常费力,惹得霞锦和浣锦在一旁偷笑。以他的体格,再有那样五六摞的书抱起来也是轻而易举。易柳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可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就径自走向了药房。
于生烟带来的是一打纸和一盒墨,放下了之后就一边擦汗一边询问,“小姐,昨日给你的东西,已经知道怎么使用了吗?”
梦儿坐在桌子的另一端,拿出那只奇怪的笔来,在纸上画了两道,又等了一会儿才伸手轻触刚才写过的字迹,果然能感觉到手下有明显的凸痕,那就是刚刚写下的东西。只是这凸痕要比昨天写下的摸起来更小了些。
“不愧是小姐,只是一晚而已,便知道如何使用了。”
“嗯,这个的原理和盲人书很像,都是通过凸出来的痕迹来识字的。虽然,我看不见,但还是能感觉出来的,我写的字,丑得很……”梦儿微微皱了皱眉。虽然早已知道字的一笔一划如何书写,可写出来的字却不尽人意,这样下去可怎么敢给哥哥看?
“呵呵,小姐不必着急,我会教小姐如何写出一手好字的。”于生烟轻笑,翻了翻拿来的纸,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推到梦儿面前,再给笔重新加了墨,叮嘱道,“这笔的墨不是沾着使用的,而是要事先装进笔筒里,就像这样。”他动作轻柔,演示给浣锦和霞锦看。浣锦和霞锦哪见过这样的东西,眼神里都充满了惊奇。
“小姐只要在每次用之前装满墨,就可以随时使用了。好了,现在小姐从面前这样大小的纸上写一个字试试看。”于生烟把笔放到梦儿手边。
梦儿摸了摸手边的方块纸,仅有手心大小,“这么小……”
“小姐只要能在这纸上写出不超过纸张的规规矩矩的字来,就可以在正常大小的信纸上写字了,只是小姐写的字势必是要比平常人大些的,小姐不必介意这些。”
梦儿点点头,开始下笔。
于生烟仔细叮嘱着她每一笔,像是在教导一个四五岁的孩童练字一般,梦儿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会问他几句。梦儿学得很快,在他的指点下,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于生烟给她留下了些书法大家的古文字帖来练习,要她从中挑选自己喜欢的字体来模仿,这样写出来的字就会越来越有模有样,梦儿听了之后很有干劲,每天于生烟走后都还要练许久的字。
苏世安走后已有半月,他并没有派人捎什么消息回来。偶尔遇到李副将,他也只是程式化的告诉梦儿将军一切很好,并不透露其他的一星半点。虽然梦儿也明白军中机密不可多问,可还是多少觉得有些落寞。不过还好,只要他健健康康的没有出任何问题就好了,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梦儿想着要给苏世安寄信,每日练字的劲头就更加足了。连张承之都感叹自己失败,教了梦儿那么久的书从未看到过她这样有兴趣的样子。
梦儿与于生烟相处了有八九天,发现他是个比张承之老先生还要有趣的先生后,就对他百般敬仰。与古板的张承之不同,于生烟总是会给她讲许多异国道理,虽同样是大道理,明显于生烟口中出来的要自由得多,每当他讲在西国时的经历时,梦儿都听得很认真。他的故事中,让她发现了与这个世界完全不相同的世界,自由,欢乐,幸福,是每个人心中的理想国。虽然,那个世界虽然离自己很遥远,但梦儿无比憧憬。
于生烟打量着着梦儿练好的字,轻轻颔首,“小姐进步很快,字虽然青涩但很美,也可以再尝试写小一些。只是……”于生烟看了一眼还剩下一点的墨水盒,心想小姐真是心切,这种昂贵的墨水可不是随便就可以买到的,原本预计使用一个月的分量,还不过十天,就已经用到底了。
“嗯?怎么了,先生?”听不到于生烟说下去,梦儿有些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