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过来找苏世安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他路过长廊看到梦儿抱着一个包裹睡在走廊上的时候,放缓了脚步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常生微弯着腰打量着梦儿,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她的模样。可苏世安平时不都不愿意让她出百花园的么,怎么这次……哦?是偷偷跑出来见苏世安的么。常生嘴角微微一弯,起身往书房走去,像是从未看见过什么似的。
站在书房外的下人们都已经立了一上午了,个个都在强打精神,常生招呼他们可以下去了,今日除他以后不会再来客人了。说罢便推开了门往里走去。
“说。”苏世安在批改着军中文件,听见了开门声,就知道是常生来了,头也不抬,便道。
常生关了门,瞄了一眼外面只剩下的霞锦一人,转过了身,直奔主题,“程副将、冷副将携大军百万从京出发,华城中二十万大军已整装待发,明日一早,军令一下,便可出发。留下看守华城的是李副将,看守京城的仍是赵副将。”
“嗯。”苏世安头也不抬的应声道,扫了一眼放在一旁大臣们趁上来的密折,“今晚把这些折子派人送到皇帝那儿去,再吩咐人传话给侯大臣,说我苏某仅是区区一名将军,管不了国家大事,他呈上来的折子应该由皇帝亲看。”
“是。”常生浅笑,“恕在下直言,侯大臣的做法是有意让您窜权夺位,不光是侯大臣,朝廷之内,有多少人与侯大臣有着共同心思,将军应当一目了然。他们早就看透了那文弱皇帝,比起他,他们想要侍奉的王,是您。”
听到这番话,苏世安合起折子,缓缓抬起了头,“常军师,你脑袋何时也会犯糊涂了?你早知我心不在此。下去吧,我要休息。”
常生拜了拜,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将军,有一话,在下不知当不当说。”
苏世安望着他,默许了。
“以五年前便与你一同共生死的朋友身份来说,苏世安,你注定是个不能有任何软肋的男人。”一旦有了弱点,再坚硬的堡垒也会被击溃,不堪一击。
苏世安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恍惚看见以前曾经立下誓约的自己,明白常生是在一再提醒自己。不能有软肋么?如果我足够强大,又怎么会怕有人来侵犯我的软肋?
推开门走出去,便看到霞锦倚在门柱上。她是梦儿的贴身侍女,怎么会在这里?苏世安四处环看,果然看到了在窗户下睡着了的梦儿。苏世安轻皱着眉头走过去,看到她贴着木栏睡得小脸通红的样子有些无奈,弯腰动作小心的把她抱了起来,一起身,便有个东西掉了下去。苏世安伸手一勾,便拿在手里。
百草药丸?是为了专程给我来送这个才在这里等的么?这个傻丫头,从几时开始等的?不会找人来汇报我一声么?还是说,是怕打扰我才刻意在外面等着我的?我可是从天未亮就开始忙了……苏世安抱着她,走进书房里,把她放到长椅上,盖了个毯子,仔细望着她每一寸熟睡的模样。
软肋么……
不只过了多久,梦儿醒来了,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刚想要动一动就被苏世安厉声喊住,“别乱动,你想要滚下来么。”
梦儿只觉得周围昏暗,只有一点白光,看来是到了晚上了。摸索着,找到了放在身边的药包,便小心翼翼的坐了起来,两脚轻轻晃动着,“哥哥,你终于忙完了?”
“军务是忙完了,现在开始要忙家务了。”
“忙家务?”
“有个不听话的下人,胆敢传假话,以下欺上。”苏世安语气微重,听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一样。
梦儿一听就知道在说霞锦的事,连忙请罪,“哥哥误会了,那是,那是梦儿要霞锦做的,哥哥你不要惩罚她……”
苏世安沉默许久,望着她焦急的表情,问,“为什么?”
“梦儿只是想要在哥哥临行前见哥哥一面而已,梦儿没有什么能为哥哥做的事情,只有这个药丸,希望能让哥哥带着,以解不时之需。”说着,梦儿捧起药包,双手紧握着,看起来有些紧张。
她以为他真的忍心责备她么?
苏世安起身走到她面前,无声轻抚她细软的黑发,良久,低声道,“等着我回来。”
梦儿愣了一下,马上又笑了起来,使劲点了点头,“我等着哥哥回来。”
一起用了晚饭,苏世安允许梦儿暂时不回百花园,留在书房里。梦儿坐在苏世安旁边,听着他翻动折子,写字的声音,模样很认真。
“梦儿,想学写字么?”
“想是想,可我写出来的我自己也不认得啊……”梦儿歪了歪头,仔细想了一下,写字和看书不一样,如果看不到的话就很难做到。
“既然有盲人也能看懂的书,就有能使你写字的办法,我找人来教你,有空就写信给我,会有人快马加鞭将信捎给我的。”苏世安放在手中的笔,轻拂衣袖,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梦儿想,一定要在百花园里种这种花,这样就算他不在身边,也会有他的气味了。
听到这话,梦儿不禁有些担心,“哥哥这次要去很久吗?”
“对方是较棘手的大国,此去应会有一场大战。”苏世安直言,还是第一次对梦儿说起这件事。
梦儿沉默,越来越担心他。
苏世安注意到她心情低沉,便转移了话题,“神祈之国是个物资丰厚的大国,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只要哥哥……”梦儿轻声道。苏世安是她唯一的寄托和依靠,不论他是将军还是王爷,对她来说都只有一个苏世安,他与她就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敢想象再次失去亲人的感觉。
虽知道她并非是他想到的那个意思,苏世安还是震惊了一下,“梦儿,这种话,不许在第二个男人面前说起。”
梦儿点了点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对他造成了多大的波动。
“嗯,我会回来的。”苏世安觉得她就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在身边的时候肆无忌惮,一旦邀离开了就依依不舍,他也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只是两人并非都是同一种缘由,这让他稍微感到有些可惜。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七巧节,听霞锦说,今晚的喜鹊都回去天空架桥,为了牛郎和织女相见。不知道现在天空上会有多美。”
“你会看到的,只可惜,要等来年了。”
梦儿笑起来,“那梦儿到时候要和哥哥一起看。”
“好。”苏世安微微笑起来,不知道到时候她是否会因为看不到鹊桥而觉得惋惜,毕竟那只是故事里的景象。伸手拿笔又批了些公文折子,翻看起来,一直到了很晚,梦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依靠在他身边睡着了。
苏世安抱起她,把她送回百花园。撇了一眼站在外面站了一天一夜的霞锦,令人释放了她。安顿好了一切,苏世安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手轻抚着玻璃瓶装的百草药丸,将它放在里自己枕头边,听着微风吹过挂在帷帐上的桃核铃铛的声音,缓缓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