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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王宏年找陈楚歌“谈话”,变相批评他“仇富”,弄得陈楚歌哭笑不得…

老乡聚会中认识的孙书豪请陈楚歌去野味馆吃饭,向他透露自己是孙梅的父亲,已经要求柳长江翻案,严惩牛大伟。他还许诺只要陈楚歌娶孙梅,愿意将一半家产赠与给他…

太阳依旧每天升起。

这对陈楚歌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他想起无稹的诗《行宫》:“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虽然他和那些个白头宫女一样无奈,但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只要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一切烦恼、忧愁都将会在时间的长河中化作云烟,变成虚无。

然而时间还有一个规律:当人们愉快的时候,它也跑得特别欢快;当人烦恼的时候,它就走得特别慢。“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陈楚歌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当他像往常一样到机关里上班的时候,忽然发现人们看他的眼神全变了。

眼睛是人类心灵的窗户,一个人嘴巴可以说谎,但眼睛却不会说谎,所以一般和人说话的时候,要观察他是不是言由心声,最好的方式就是直视他的眼睛。

大家见到陈楚歌的眼神是躲闪的,仿佛视他为洪水猛兽。确实是这样,在市委办公室这个最呆板、最中规中矩的地方,稍微有一丝僭越,便有被视为大逆不道之嫌。或许在他们的心目中,一个未来的政治明星如同流星一样殒落了。

钱飞昨天晚上回来很迟,表情有些沮丧,头一天晚上的“战斗果实”被他损失殆尽,还倒贴进一些老本。这回是何劲松和史爱玉赢了,段鹏飞保本,唯独他一个人输了钱,输了钱自然不开心,就把责任推到陈楚歌的身上,怪他破坏了他的心情。他说:“机关里都在议论纷纷,说你是市委办公室第一个离婚的人,开创了先河,你说我听了心情能好吗?心情不好手气就跟着不好,输钱是拜你所赐。”

“你不是说史爱玉也离了吗?”

“人家根本就没结婚,虽说也同居了,但没有拿本本就不算有婚姻。程干名声那么臭,人家也没离婚,你倒好,刚来就破纪录。”

陈楚歌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创造了机关的纪录,“我不是在来这里之前就离了吗?又不是到机关后才离婚的?”

“你呀,还强词夺理?档案随着人走,无论你走到哪里,这档案都跟着你,就是你哪一天死了,这档案还在,还有据可查。李白有多少个女人,唐玄宗娶了儿媳,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些都是几百上千年前的人,他们的事我们为什么知道?还不是因为书上都写着。不能因为他们人死了,不光彩的历史就能抹去。”

人是群居的动物,大人物的历史由史学家来记录,而小人物的历史就由周围的人来记录,人是活在大大小小的圈子里,这个圈子就叫社会,从出生到死亡,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留下生命的痕迹,除非刚出世连名字还没取就夭折。

钱飞见陈楚歌默不作声,继续责怪道:“本来这件事我是替你隐瞒的,你倒好,自己大喇叭,现在人尽皆知了。连史爱玉和程干都笑话你,我跟你一个宿舍,也跟着你倒霉,和人见面老是被人提醒,意思是让我别跟你学坏。”

陈楚歌心想他们有什么资格笑话自己,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连钱飞也开始指责他了,真是墙倒众人推,于是说:“那你跟我划清界线好了。”

钱飞生气地说:“你这人怎么听不进去好话?我是为你好才跟你说这么多的。另外,我打入段鹏飞那边,按照战争年代的说法,就叫潜伏在敌人内部,这样才能掌握情报。要不是我,你能知道大家在背后怎么议论你吗?我听段鹏飞问何劲松,当初你是怎么通过组织考察的?他的意思是你政治上有污点,何劲松说还不是看在秘书长的面子上,大家心知肚明,但没人敢提反对意见。本来太平无事,现在你那个前妻把一潭水搅浑了。你想想,你连家庭问题都处理不好,还能处理好一个单位、一个地方的事情?领导就是内心里想给你压担子,也不敢哪。”

“他妈的,说我政治上有污点,我什么时候叛过党叛过国?或者干过违法犯罪的事情?回头我一定找他问清楚。”

钱飞阻止说:“你看,又不冷静了,你去问他不就把我卖了?下回我还敢跟你透露信息吗?你自己还劝我肚子里装饭,也要装气,受这点气就坐不住了?”

办公室里的人上班后在工作之前必做的事是泡茶、聊天,尤其是人多的办公室,大家见面总要找点话题,有的说昨晚酒又喝多了,有的吹嘘昨晚和哪个领导在一起吃饭,有的发布新闻哪里发生了杀人案,还有牌桌上的输赢、股市的涨跌,甚至某某地方的领导出事,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陈楚歌到办公室的时候,段鹏飞和钱飞正在聊昨晚打牌的事,段鹏飞说:“你不是说是麻将九段吗?昨晚怎么遭遇了滑铁卢?”

钱飞说:“谁也不可能是常胜将军的,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晚继续战斗。”

“你总体上应该没输。”

“略有亏损,昨晚我太贪心了,有一牌四个发财,我没胡,想自摸,被你放炮了,否则那一牌胡了,我就可以扳本。”

陈楚歌见他们俩相谈甚欢,看到自己进来后顿时戛然而止了,看文件的看文件,写材料的写材料。

陈楚歌知道这几天是注定不会平静的,暴风雨会轰轰烈烈的到来,但也会悄无声息地过去。

陈楚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来,让自己尽可能地做到心如止水。他打开笔记本,开始撰写调研提纲,这是何劲松布置的工作,何劲松提出在老历年底之前到下面县区走一趟,了解一下各县区招商引资工作情况,为全市召开推进招商引资工作大会提供决策参考。陈楚歌心知肚明,春节前下去,怎么得也有“收账”之嫌,礼金不一定有,土特产肯定很丰富。

何劲松进来了,对陈楚歌说:“王主任让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段鹏飞和钱飞几乎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他。

陈楚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决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王宏年完全可以交待给何劲松,再由何劲松交待给他。看来在这上面,段鹏飞和钱飞也是这样想的,否则他们不可能有那样奇怪而复杂的眼神。

看来一定是汪芳告到王宏年那里去了,这个女人突然驾临安中,定是来者不善。

陈楚歌硬着头皮来到王宏年办公室,王宏年热情地招呼他坐。这种看似过份的热情让陈楚歌如坐针毡,他知道领导们都喜欢运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先是打你一个耳光,然后又摸你一下。王宏年先喂他胡萝卜,然后才是大棒,恐怕与他即将离开市委办公室有关,这年头,官员们精得跟鬼似的,谁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人,他找自己谈话一定也是情非得已。陈楚歌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汪芳,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驰一些。

“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心。”王宏年坐到陈楚歌对面,和颜悦色地说。

其实领导跟下级谈心也就是“谈话”,是带有一种警告和提醒的意味,就像纪检干部约谈有腐败危险的官员,美其名曰“喝咖啡”“喝茶”一样,这是我们党的一种创造,是利用党内约束机制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陈楚歌不知道王宏年这个老中医会给自己开出什么样的处方,便点了点头。

“最近机关里在传你离婚了,我想亲口听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王主任,这是我个人的隐私,组织上也管吗?”

王宏年拉下脸,说:“是你的个人隐私固然不错,但你人是党办的人,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党办的形象,再说你也是一名共产党员,向组织上报告个人重大事项是有制度规定的。”

陈楚歌不知道是否有这规定,反正王宏年说有它就有,即便没有他也可以规定。陈楚歌只得将详细经过说了,宛如揭开陈年的裹脚布,再一次置于它的臭味之下。

王宏年听完,一脸严肃地说:“坊间有一句流行语叫‘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红旗代表老婆,彩旗代表情人、二奶之类的,这个我不说恐怕你也明白。我的理解是红旗代表社会主义的生活方式,彩旗代表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我们有些人身在社会主义国家,心里却向往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想过资产阶级的享乐生活。你倒好,红旗也不扛了,刚结婚就离婚,你让大家怎么看你?”

陈楚歌心想这根本是两码事,不能类比的。可是王宏年就这么比喻了,争辩无益,自己只得跟着他的思路转,于是说:“主任,我是拥护党的领导、拥护社会主义路线,绝不向往资本主义生活方式的,这一点我可以拿自己的党性作保证。”

王宏年说:“我并不是说你党性不纯,而是告诫你自身存在这样的问题,就不能怕人家议论,连书记、秘书长这样完美无缺的人,下面都有人议论,何况是你?遇事沉不住气,跟同事搞不好关系,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陈楚歌知道一定是有人背后捣鬼,看来那天的事情责任全在自己身上了,什么叫与同事搞不好关系?就是自己想和段鹏飞搞好关系,他愿意吗?毛主席说过“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陈楚歌做人有自己的底线,不会主动攻击别人,但也不希望别人攻击他。但是这件事情彻头彻尾,他都是受害者,钱飞和段鹏飞之间的矛盾爆发,现在他们俩握手言和,自己这个拉架的倒成了始作俑者。于是说:“主任,我是冤枉的,您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王宏年大怒,说:“我怎么就不实事求是了?刚才还说你沉不住气,一说就跳,现在我是亲眼见识了。同事之间一点小矛盾就上纲上线,你倒说说谁是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那是司法机关办案的原则,我只是跟你谈心,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陈楚歌暗暗骂自己嘴笨,老古话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真不假,王宏年可以类比,自己就不行。到底谁沉不住气、一说就跳,还不是显而易见?可是这些话他能说吗?看到王宏年盛怒的样子,他吓得屁都不敢放了。

王宏年许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脸色缓和一些,说:“小陈,秘书长对你是很关心的,时常问我你表现怎么样?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敢对他说吗?咱们在一起共事的时间不多了,临行前我有一句话要送给你,就是要搞好团结,拿我们党办来说,团结出智慧、出活力,团结出人才、出干部,我们一定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来维护我们的团结。同志之间要相互信任、推心置腹、真心相处,这是衡量良好政治生态的重要标志。一个搞内耗、不团结的地方,是干不出好成绩的,也是出不了干部的。同志之间要善于合作,最重要的是相互尊重和善于沟通,尊重令人亲切,能够拉近心理、增进友爱、温暖人心;沟通可以增进理解、减少摩擦、化解矛盾、形成共识、加深友谊,往往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作用都是很大的。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比如对待段鹏飞这样的,你就不能歧视人家,现在不是讲究根正苗红的年代了,民营企业家也不是资本家,他们对社会同样是有贡献的,都是社会主义大家庭的一员。我们不能因为人家通过勤劳致富就犯红眼病,对人家看不惯,这是不对的。你是副科长,更不应该有小农意识,要有全局眼光,带头争当维护团结的表率。今天我说得够多的了,回去你慢慢消化吧。”

这真是猪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本来就是段华茂父子俩想收买他,被他拒绝了,现在倒成了他的问题。这年头,想洁身自好真他妈难!他想当初要是不自作聪明退给段鹏飞钱,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贫下中农在文革中间红火了一阵,可那是个不正常的年代。现在谁还屌穷人?你一身寒酸出现在大酒店,人家保安都不会让你进去,就像欧?亨利小说《警察与赞美诗》中的索比一样,混进去吃了一餐饭,最后被人扔到街上暴打一顿。倒是富人,吃有山珍海味,穿有名牌服饰,住有高楼大厦,出有名车,伴有美女,哪个敢歧视富人?现在的富人都成了各级领导干部的座上宾,领导干部唯恐慢待,倘若不在你这里投资,你的政绩从何来?不送你好处,难道指望穷人给你送?穷人拿什么送?只有富人有歧视穷人的本钱,穷人哪有歧视富人的资格?除非是仇富。陈楚歌豁然开朗,原来王宏年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却是变相批评他仇富。

陈楚歌知道任何时代任何民族,对财富的眼红都是一种普遍的社会心态,比如中国的“杀富济贫”、西方的“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在当今社会,西方的穷人和富人之间很难形成敌对情绪,主在是因为在完善的社会公平机制下,造就一个百万富翁,需要几十年、上百年,甚至是几代人的努力,富裕的机会成本比较昂贵,普通人只有通过踏踏实实的努力来改变和成就自己。而中国与此相反,一些富豪,尤其是一夜暴富的富豪,比如媒老板,他们为成为富豪而付出的成本异常的低廉,往往伴随着腐败与不公。另外,西方的富豪在富起来之后首先要通过乐善好施和厉行节约来改变自己的政治地位和获取社会的尊重,社会捐款争先恐后,甚至将财产全部捐给慈善机构。相反,中国的富人在富起来之后,首先是通过摆阔斗富来获取世人的艳羡,甚至借助财富带来的便利对穷人进行直接或者变相的欺压。老百姓骂他们“一阔脸就变”。他们许多人认为自己的财富是老天给的,宁愿进庙烧香还愿,以祈求神灵保佑来求得内心的平静,也不愿意为穷人做点善事。随着贫富差距急剧扩大,仇富心理也就膨胀起来。

陈楚歌认为自己并不仇富,否则对待杨燕就不是现在的态度,有钱人的二奶向他投怀送抱,他要是恨哪怕是嫉妒都会捡这个便宜,给张福来戴顶绿帽子,也算是替穷人出口恶气。倒是钱飞身上有这种表现,但现在看来,恐怕也只是在他面前过过嘴瘾罢了。

陈楚歌走上工作岗位的第一天起,父亲陈保国就告诫他:“楚娃子,你现在是公家的人了,吃了‘皇粮’,就得一心一意为公家办事。”

在陈楚歌眼里,富人不是特权阶层,他是公家的人,不可能只为富人办事,也要为穷人办事,作为穷人出身,他更应该关注自己的同类。毕竟他们是弱势群体,占有社会的绝大多数,历朝历代的起义都是农民率先揭竿而起的,所以说农民稳,天下稳。现在多了下岗工人,而且农民中也有富人,因此,只能说穷人稳,天下稳。因为富人是既得利益集团,他们当然想保持现状了,不会对社会稳定造成冲击。

这天晚上,牛大伟突然来了,打电话给陈楚歌,说他人在市委宿舍大门口。

陈楚歌出来,上了牛大伟的车,他们开车来到迎江茶楼。

牛大伟选择一处偏僻的小包间,要了一壶铁观音,然后关上包厢的门,说:“柳长江动手了。”

陈楚歌吃了一惊,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开了常委会,一直开到晚上八点钟才结束,就在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有人告诉我会上研究了人事,残联的书记到龄退休,调我过去当书记了。当时我很气愤,心情也不太好,所以你让我去给甘小剑传话,我就没有答应,老大主要考虑脸面挂不住,你不要怪老大啊。”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没告诉我?”

“一来你自己焦头烂额,我不想再雪上加霜;二来文件还没有出门,我必须确认以后再告诉你。今天上午,组织部找我谈了话,说残联的工作很重要,让我到新的岗位上再接再励,做出更大的成绩。妈的个巴子,只是党组书记,连理事长都不是,想吃餐饭还得看别人的脸色,其实就是一个大闲人。这是组织部的文件。”

陈楚歌接过来一看,标题写着:“关于牛大伟同志工作的通知。”内容是任命牛大伟为龙山县残联党组成员、书记。

牛大伟继续说道:“我拿到文件后就马不停蹄来到安中,到市政府找罗市长,碰巧他在开会,中间他出来上洗手间,我把情况对他汇报了,并给他看了文件,他说柳长江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还说我的事包在他身上,不在年底就在明年开春,让我安心等待。”

陈楚歌想起王宏年说和他在一起共事的时间不多了,明白他的事铁板钉钉了,便说:“王主任去龙山当书记,已经定下来了。”

“我知道,罗市长对我说了。恐怕柳长江也知道了,才这样迫不及待地对我下手。”

“这不正好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

牛大伟连忙说:“不能这样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计划。但越到最后,风险越大,这最后一步有可能是我的青云梯,也有可能是我的滑铁卢,全在朱啸天一念之间。所以不到组织考察那天,决不敢掉以轻心;即便就是考察了,文件没下来也有可能不算数的。”

“有罗常委力保你,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愿吧。最近他在活动当常务副市长。”

唐良驹升迁以后,市长缺位,常务副市长曾超主持市政府工作。陈楚歌听说朱啸天顶住上面压力,坚持在安中现有班子里面提拔,常务副市长曾超和副书记梅保平是最有力的竞争人选。如果梅保平任市长,曾超就有可能当副书记,即便是曾超任市长,常务副市长都会缺位,罗广材既是常委、又是副市长,就成了这个位子的不二人选。

陈楚歌喝了一口茶,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听从安排吗?”

牛大伟说:“张总安排我出去一趟,散散心,让我不要接受这么个破书记的位子,依老大的脾气,也打算不去上班的。但老大仔细一想,目前还真不能跟他们对着干,越是关键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如果不去上班,就落人口实。所以我打算明天就去上班,而且比以往更积极。中央不是提倡干部能上能下么?我现在就下给他们看看,证明我牛大伟是个好同志,不计较个人得失,等到哪天突然上了,他们也不至于太过惊讶,因为我这个好同志升迁是应该的,说明组织上用人是英明无比的。”

陈楚歌不得不佩服牛大伟有当官的天赋,每临大事有静气,考虑问题很全面,不像有些官员碰到这种情况,“一哭二闹三上吊”,和组织上搞对抗。还是黄建功当书记那阵子,建设局长和班子成员搞不好团结,干部群众纷纷写信给县委反映他作风霸道、独断专行。黄建功调整他当粮食局长,他拒不去上任,还让老婆跑到县委哭闹,缠着黄建功。黄建功十分震怒,心想这还得了,我不撤换算是对得起你了,你还挑肥拣瘦,如果你要当县委书记,我还得让位给你吗?黄建功打通他的电话,对他说:“限你半个小时到县委把你老婆领回去,如果再纵容她闹事,我马上召开常委会,就地免职。”那个局长吓得屁滚尿流地来了,解释说他不知情,都是女人不知天高地厚,请求黄建功原谅。黄建功心里明镜似地,懒得理会他。后来他乖乖地去粮食局上任了。

牛大伟喝了一口茶,问道:“你和秘书长还一起跑步吗?”

陈楚歌记得和他没说过这事,便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牛大伟说:“你们在龙山的时候,每天早上一起跑步,现在你们又在一起了,所以我就这样想了,难道不是吗?”

陈楚歌说:“跑过两个早上,后来他刻意回避我,说影响不好,怕人说闲话。”

“你毕竟不是他的秘书了,他这样考虑是有道理的。但你不能和他断了联系,趁没人的时候去他家里。感情是要维系的,一旦疏远再想补救就难上加难了。”

连续两天晚上,钱飞都没有去打牌。

陈楚歌本想将那箱法国红酒给黄建功送去,怎奈钱飞一直形影不离,找不到机会。

“最近两天怎么不打牌了?是不是钱输光了?”陈楚歌终于忍不住问道。

钱飞骂道:“乌鸦嘴!我怎么可能输钱?那天晚上小败一场之后,第二天我就把本扳回来了,还略有赢余。这两天段鹏飞有事,听说去约会了。”

“那你们摊子不是散了?”

“也不能天天晚上打呀,何科长说了偶尔娱乐一下还说得过去,毕竟进步事大。最近组织部就要过来考察他的事,你别傻乎乎地说他晚上赌博,只有他上位了,咱们才能跟着前进一步。”

“那你想弄个什么位子?”

“当然是你递补当科长,我和段鹏飞当副科长,史爱玉当副主任科员。”

“你以为你是党办主任呀?”

“当然是不可能一步到位的,只要何科长上了,大家就都有机会了。”

陈楚歌知道秘书一科是朱啸天的嫡系,党办在安排本单位指标的时候,总是优先考虑这里,钱飞的话不无道理,只要在这里面呆着,提拔的机会总会有的,而且相比其他科室来说,只会早不会迟。

钱飞问道:“你那个调研提纲弄好了吗?”

“快弄完了。”

“我的名单可在里面?”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当然我提交的只是初步意见,最终人选由何科长定。”

“这还差不多,只要你把我名单放进去就行,成不成不怪你。”

“你为什么要参加呢?”

“我傻呀?看着你们过年大把的年货提回家,我就愿意两手空空?”

两人正说着话,陈楚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一看是张福来打来的,连忙接通:“张总,你好。”

钱飞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两只耳朵竖了起来。

张福来说:“陈科长,我在市委宿舍里面,你住几号楼?我想上门拜访你一下,顺便邀请你参加营销部的揭牌仪式。”

陈楚歌告诉他自己住几号楼,连忙下去迎接他。

张福来和杨燕来了,陈楚歌迎进屋内,又介绍他们和钱飞认识。

钱飞屁颠屁颠地忙着端茶倒水。

张福来又连忙补写了一张请柬,希望钱飞一道参加营销部的揭牌仪式,钱飞求之不得,愉快地答应了。

杨燕始终不苟言笑,保持着一种职业女性的矜持。

陈楚歌注意到钱飞的眼睛不时瞟向杨燕,每次都像X光机将她全身扫描一遍,来来回回,不知扫描过多少遍了。

张福来坐了一会,问了些情况,和杨燕告辞的时候,再三请他们务必要赏脸。

陈楚歌说:“张总的大喜事,我们一定前去捧场。”

他们前脚刚走,钱飞后脚就缠着陈楚歌打听杨燕的事。“那个杨经理,你熟悉吗?”

陈楚歌当然熟悉了,不过,他不想和她再有任何瓜葛,甚至将她列入了朋友类里的黑名单,在他看来,这个女人有些不正经。他想如果自己说“不熟悉”,往后钱飞要是问起她来,就会穿帮,于是说:“公开场合见过两次面,怎么,你对她感兴趣?”

“这么漂亮的女人,没有人见了不动心的。你看她那小蛮腰,走起路来像风摆杨柳似的,楚楚动人,又像一根橡皮筋,是男人都想在它上面勒死,除非你不是男人?”

“你别管我是不是男人,但不至于像你这样见着美女迈不动腿。”

“你没听人说过美女也是一种稀缺资源?遇见美女,身体各部位器官都受到良性的刺激,新陈代谢加快,其实就是力比多分泌加大,让人产生兴奋、愉悦的感觉。”

“在我眼里,也就是个花瓶。”

“你这是审美疲劳。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黄金屋代表金钱,颜如玉代表美女。所以,读书人的追求,无非是两个方面:一是金钱,二是美女。”

陈楚歌自从和钱飞认识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像今天两眼放光、精神抖擞的样子,于是笑着问:“这么说你是看上她了?”

钱飞说:“远航的船舶,总要停泊;高翔的飞鸟,总要栖息;鲜活的生命,总要归宿。在生活中挣扎的男人,总要寻找一片生命的绿洲,喘息一下疲惫的灵魂。”

陈楚歌明白了,这家伙动心了,也被杨燕迷住了,于是说:“你不坚持‘三项指标’了?她不是行政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只是一个民营企业的行管人员,也就是说饭碗是泥巴做的。”

钱飞说:“我现在想通了,人没有完美,幸福没有一百分。”

“看来你是一见钟情?”

“风情万种的女人是打火机,不解风情的女人是灭火器。杨燕对我来说就是打火机,一下子点燃我内心的激情,让我看到美好生活的希望;而那个徐丽丽,条件固然不错,可是她满脑子虚荣和势利,和她在一起,我心里刚钻出一丝火苗,就被她冰冷的言语给浇灭了。”

陈楚歌见他热情高涨,丧失了理智,劝说道:“你还不知道杨燕的底细,就这么敢肯定她是你理想的归宿?”

钱飞说:“我相信直觉。”

“直觉往往是靠不住的。”

钱飞见陈楚歌打击自己,生气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见我对杨燕有好感,你心里吃醋?我可告诉你,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只是在这件事情上面你不准跟我竞争,否则我不认你这个朋友,也会恨你的。”

陈楚歌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没想到你如此重色轻友。”

钱飞有些不放心,进一步说:“你现在向我保证。”

陈楚歌哭笑不得地说:“我保证。”

钱飞欢呼雀跃,一把将陈楚歌抱了起来,说:“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周末召开学习例会的时候,增加了一项内容,民主推荐干部,市委办公室拟提拔一名副主任。

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拨提拔的对象非何劲松莫属。

组织部来的干部科长介绍了推荐的条件,而这些条件都是为何劲松量身定做的,推荐其他人没用,虽然你可以不写他的名字,但你这张推荐票只能算是废票。

陈楚歌知道王宏年是平级交流,不算提拔,市委可以直接决定,一般采用组织推荐的方式。但何劲松不同,按照干部选拔任用工作的要求,必须走民主推荐、考察、酝酿、讨论决定、任职等基本程序。

会议投票推荐以后,是个别谈话,一般谈话的对象是各科室的负责人,陈楚歌作为秘书一科的副科长参与了谈话,主要是向他了解何劲松的为人、工作情况,有没有缺点之类的。陈楚歌当然拣好的方面说,至于缺点方面他说自己刚来,还没有发现。

陈楚歌进去之前,何劲松满面堆笑地说:“陈科长,你最沾光,刚来就捡了个大漏。”

陈楚歌不解,问:“这是你的大喜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劲松说:“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上去了,这秘书一科的科长不就是你的了?”

陈楚歌说:“这事可说不准,比我能干的人多着呢。”

何劲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我会向主任推荐你当科长的。等会找你谈话,你也要捡好的说。”

陈楚歌谈完话出来,还没到办公室,就听见史爱玉说:“陈科长,有人找你。”

陈楚歌心里一惊,本不灵光的大脑此刻转得飞快,难道是汪芳找上门来了?这几天她一直没露面,张春江也没有打电话来说她回去。现在对于他来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如果这个汪芳再来闹腾一次,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在这里再呆下去。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既然人家找上门来了,不见是不行的。陈楚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胆颤心惊地来到办公室门口,只见一个男人正和何劲松聊天。

那男人看见了他,起身说:“陈科长,还记得我吗?”

陈楚歌觉得他很面熟,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情急想不起来。那男人笑着说:“贵人多忘事,我是孙书豪啊,那天晚上咱们在一起吃过饭。”

陈楚歌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光顾着和王士贵拼酒,把他冷落了,连忙说:“是孙总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孙书豪说:“我来看看你,晚上请何科长和你在一起坐坐。”

何劲松马上说:“谢谢孙总,今天晚上我真不行,组织部那班人肯定要在这吃饭的,我得陪一下他们,本来陈科长也要参加的,既然孙总来邀请,还是陈科长去吧,再说我不在,你们老乡在一起交流也自在些。”

孙书豪说:“既然何科长有事,我也就不勉强了,改日再来请你,陈科长,咱们走吧。”

陈楚歌知道史爱玉不在外面吃饭,跟她说也没用,想起钱飞曾经说过有什么好事也不叫他一下,便谎称到办公室拿东西,其实顺便喊上他。

孙书豪说他在外面等。

办公室里空空如也,陈楚歌打通钱飞的手机,问他在哪里?钱飞说在外面,问他有什么事?陈楚歌说一起出去吃个饭。钱飞说他已经有安排了。

孙书豪开了一辆宝马,颜色是银白色的,本来陈楚歌不认识这种车,但他见这辆车的标志和文倩的车一模一样,只不过文倩的车是红色的。那天,他和汪芬准备打的,听见汪芬说还是坐文姐的宝马吧,他不知是什么意思?后来文倩开了车过来,他才知道宝马是车名,便记下了那个标志。

陈楚歌在县里坐的车大多是桑塔娜牌的,当上“一秘”以后,也经常坐上黄建功的红旗牌轿车,当时他感到风光无比,认为这是全县最好的车。当然,除去权力光环的笼照,这台车也确实是全县公务配置最高档的车。那天坐上文倩的宝马车之后,感觉与以前坐的车大不一样,不仅舒适,动力很强,驶在路上,给他的感觉真像一匹飞奔的千里马。这之后他还坐过王蓉的路虎,感觉外形有点像牛大伟当初开的吉普车,粗犷剽悍,和王蓉很不相配。他记得当时问过她怎么喜欢开吉普车,王蓉说这是路虎,开在路上招风。果然这个大家伙上路后,一些车纷纷让路,唯恐避之不及。在陈楚歌的意识里,段鹏飞的车应该是他见过所有车中最好的车,因为朱啸天的座驾跟他的车一模一样,都是奥迪A6。

现在陈楚歌又坐上宝马了,思绪再一次驰骋起来。想到文倩,觉得她像谜一样,那天他听汪芬说她的车要几十万时,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他想文倩大小只是个科级干部,工资也就两千不到,她怎么买得起这样的豪车?难道她平时走穴赚些外快?这种情况是存在的,还有像徐丽丽那样敛财?从文倩又联想到汪芬,也不知她怎么样了?汪芳一定是来找她的,恐怕还是为她和自己交往的事,也不知她们是怎么谈的,吵架了没有?还是不欢而散?这丫头和文倩比较,显得朴实一些,但又比潘冬香活泼。陈楚歌想起钱飞对女人的评价,按照他的理论,文倩算是打火机,潘冬香只能是灭火器,那么,汪芬介于两者之间,应该算什么呢?

正在陈楚歌胡思乱想之际,车子停了下来,孙书豪说:“陈科长,到了,下车吧。”

这里是一处野味馆,招牌很不起眼,顾客也不多。

老板热情地迎了出来,说:“孙总,接到你的电话后,我就安排好了,有野生甲鱼、山鸡、狗獾,还有穿山甲。”

孙书豪点点头,说:“上菜吧。”

陈楚歌知道孙书豪是这里的熟客,他听见老板一下子报出好几道野味,其中还有穿山甲,这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看来也只有这种不起眼的小店才敢偷偷摸摸地做。

陈楚歌跟着孙书豪进了包间,发觉里面并没有人,于是问:“你还有客人呢?”

“没有其他人,就我们两个。”

“那你点许多菜干什么?”

“吃不了就剩嘛,我们这些人在外面请客要想不浪废是不可能的。”

服务员很快将菜端上来了,香气扑鼻。

孙书豪打开一瓶茅台,陈楚歌下车的时候看见他从车子后备厢里拿的,那里面塞满了中华烟茅台酒。

陈楚歌说:“孙总,我还以为是老乡聚会,没想到你专请我一个人,让你这么破费,实在不好意思。”

孙书豪说:“都是老乡,就不要说客套话了,平时我们几个老乡聚在一起,每顿饭没有万儿八千的都不好意思说是请客,跟那相比,这算是小打小闹的了。来,喝酒。”

陈楚歌听了有些咋舌,一顿饭就是他大半年的收入了,这些有钱人真奢侈。他想起一句顺口溜:“富人一餐饭,穷人数年粮;富人一包烟,穷人忙十天;富人一瓶酒,穷人半年酬;富人一栋楼,穷人百年愁。”跟这些富人在一起吃饭,陈楚歌感觉精神上有负担,不能老是吃人家的,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可是要回请他们,他又没有那个能力。他想以后孙书豪再请他时,他一定找理由推辞。

孙书豪不停地劝菜,并向他介绍每道菜的特点,言外之意自己是个美食家。这让陈楚歌想起李刚,那天在他那里大开了眼界,如果要给他冠名的话,什么收藏家、艺术家之类的名头都可以列上。这是有钱人的排场,把自己包装出很有品位的样子,以显示他们比普通人聪明,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掩盖财富来源的不合法性。

“我在这家店里吃饭有十来个年头,这里的野味最正宗,不是那种人工养殖的。”

陈楚歌之前唯独吃过野猪肉,山里野猪祸害玉米地,老村长在地里放了铁夹子,有一次居然夹住了一头小野猪,分了一斤多肉给他们家。陈保国让老伴做了一道野猪肉烧萝卜,陈楚歌吃了,虽然肉比较难咀嚼,但又鲜又香。现在吃着这些野味,感觉鲜香无比,情不自禁赞道:“真香!口感也好,一点腥膻味都没有。”

孙书豪说:“是啊,正宗野味的特点,就是鲜香。”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孙书豪突然问道:“陈科长,你还记得一个叫孙梅的女子吗?”

陈楚歌没有多想,不假思索地说:“当然记得啊,她是我以前的同事,只可惜她突然辞职,现在杳无音信了。”

“我是她父亲。”

陈楚歌目瞪口呆,说:“怪不得我觉得你很面熟呢。”

孙书豪苦笑了笑,说:“女儿像父亲的多。”

陈楚歌记得杨燕和他说过,孙梅的父亲在安中生意做得很大,现在看来果然如此。想到孙梅遭遇的不幸,陈楚歌心里陡然生起了对这个男人的憎恨,问道:“你为什么要抛弃她们?”

孙书豪表情很痛苦,说:“我也是有苦衷的。”然后他告诉陈楚歌自己的故事:孙梅两岁多的时候,他妻子检查出了卵巢肿瘤,医生建议做切除手术,但她必须接受一个可怕的结果:就是以后不能再生育了。那时候孙书豪的父母都还健在,两位老人的香火观念很重,重男轻女,说他生意做得好有什么用?没有儿子来继承产业,逼迫他和妻子离婚。孙书豪生在农村、长在农村,那时候在农村养了儿子的家庭是趾高气扬的,而生了女儿的家庭是被人瞧不起的,因为在农村人的观念中,女儿是别人家的人,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从小在那种环境中耳濡目染的他,自然把生儿子传宗接代当作天大的事,可是他又撕不破脸面和妻子离婚。有一年春节,他回家陪老人,闲暇之余和几个小时候的玩伴打麻将,那天他的手气特别背,输了钱,一个玩伴说了一句“你的钱日后都是别人的,赞助几个给我们穷哥们理所当然”,这句话刺激了他,让他觉得虽然他们比自己穷,可他们都养了儿子,自己在这群发小面前抬不起头来。自此以后,孙书豪在外面有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很快就挺起了肚子,当她将医院的B超检验单扔在他面前,提出要他妻子还是要她时,孙书豪得知她肚子里是儿子,喜出望外,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提出和妻子离婚,并要求抚养孙梅。妻子生怕他夺走女儿,提出自行抚养孙梅,不分割他的财产也不要他支付抚养费,孙书豪洋洋得意,两人在法官的主持下,达成了调解离婚协议。

陈楚歌心想父亲也和他一样,当年为了生儿子参加了“超生游击队”,可是回过头来一想,要是没有父亲当年的坚持,也就没有他了。“你做得也太绝了,一点财产不给她们,你让她们怎么生活?”

孙书豪说:“这就是我良心欠下的债,当我意识到这点时,为时已晚了,她说什么也不要我的救济,我跟她解释这是当年她应得的一份财产,可她说当时放弃了,就不是她的了,让我不要去打扰她们平静的生活。我就想从孙梅入手,哪知她的脾气跟她母亲一个样,在学校门口当众将我给她买的东西扔在地上。这么多年来,我想尽一切办法补偿她们,可每次都徒劳无功。”

陈楚歌记得古人说过“哀莫大于心死”,在她们的心目中,一定当他死了或者不存在了,可见当年他伤害她们有多深,而她们每一次苦难的生活经历都加深了这种伤害。“你请我来吃饭,就是要对我说这些吗?”

孙书豪说:“你听我说完,那天在饭桌上,我听说你在靠山乡工作过,就想起孙梅也在那里工作过,你们一定认识。那天你和王士贵斗酒,我一直找不着机会和你交谈。但见了你之后,给了我一个启发,第二天,我去了趟靠山乡,目的是打听孙梅辞职出走的原因,找到党政办主任郝正仁,也是孙梅的上司,是他告诉了我真相,让我大吃一惊,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催促她到安中来发展把她逼急了,带着她妈一道走了,原来不是这么回事,都是牛大伟那个畜生害的。我已经要求柳县长重新彻查此事,一定要把他打倒,撤职还不解恨,不把他‘双开’我绝不会善罢干休。”

这回轮到陈楚歌吃惊了,牛大伟一定不知道自己坐在火山口上。他想牛大伟虽然做得不道德,但这件事孙梅自己也有责任。“孙梅一定不希望你这样做,再说家丑不可外传,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兴师动众,不就弄得天下皆知了吗?”

孙书豪说:“我知道牛大伟对你有恩,你为他背了黑锅,现在又在为他说好话,但这是我和牛大伟之间的私人恩怨,你就不要插手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感谢你,帮我女儿挽回了一点颜面。”

陈楚歌心想他要是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也不至于弄成如今的局面,说:“你现在整这些还有益吗?孙梅在逃避这个世界,你做得再多,她也不会知道的。”

“我一定要让她知道的,而且我已经打听到她人在南州,和她妈开了一家小饭馆,从靠山乡回来后我就去了趟南州,虽然没有在她们面前露面,但她们的情况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小饭馆的生意不怎么好,我找了附近几家公司,跟他们谈妥了,他们在小饭馆吃饭,我报销一半的费用,凭孙梅的记账单结算。”

陈楚歌心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的忏悔已经感动到他了,人不可能不犯错误,但知错能改还是应该肯定的。“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只要你改正,什么时候都不会晚的,相信孙梅有一天会接纳你的。”

孙书豪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以前我一心想生儿子,后来这个女人一下子给我生了三个,现在这三个儿子都长大了,一个个不学无术,都想靠我的财产混日子。我思前想后,觉得指望他们不上,还得靠孙梅这个女儿老来照应我。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陈楚歌心想这就是报应,按照他父亲的理论,一定是老天派这三个儿子来败他的家的。他见孙书豪吞吞吐吐地,便问:“我能帮上什么忙?”

孙书豪说:“我想让你娶了孙梅,但是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只要你答应,我马上把我名下的财产分出一半给你,而且现在这辆宝马车你就可以开走。”

陈楚歌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只要他点一下头,就唾手可得了,而且孙梅长得也不赖,人财兼得,世上哪里找到这样的好事?就是睡着也会笑醒的。可是陈楚歌的思维和旁人的思维不一样,他人生的信条是自己有才算真有,一切靠自己奋斗,从不奢望不义之财,于是说:“婚姻不是一种交易,你应该尊重孙梅的意见。”

孙书豪以为陈楚歌担心孙梅不同意,便说:“她的工作我来做,我也不苛求你现在就答复我,你回去仔细考虑一下,我等你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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