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人们意料之外,朱啸天并没有被调整,而是市长唐良驹迁任南湖市委书记。
公选第二名的段鹏飞也调到了秘书一科,三个公选时的老对手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上演起办公室“三国演义”…
上午九点整,安中市委小礼堂内座无虚席。
与会的除了市级领导外,其余是市直部门和各县区四大班子的头头脑脑。
主席台上只放了三张席卡,居中的席卡上写着“首长”两个字,左边的席卡上写着“唐良驹”,右边的席卡上写着“朱啸天”。
主席台上的人还没到,下面言论纷纷,大家心里都明白,这种只签到不发会议材料的会议很显然与人事变动有关。
陈楚歌在人群中穿梭,帮助史爱玉端茶倒水,因为大家一窝蜂的来了,这项工作显得人手不够。他听到大家话题的焦点在于朱啸天的去向,如果不是提拔,说明省委对安中的工作是不满意的,但安中这几年的发展有目共睹,省委不可能视而不见。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挂省委常委,但安中还不是副省级市,这种情况全国也绝无仅有,作为政治一向保守的江南省高层更不会有如此大动作。在江南省,只有省会南州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连两个计划单列市的书记都不是常委,遑论其他城市了。
柳长江也在人群当中,显得十分精神,正和邻座龙河县的书记开志强高谈阔论。
陈楚歌听到他说“大智不智,大谋不谋,大勇不勇,大利不利。利天下者,天下启之,害天下者,天下闭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感到十分惊讶,古人有智者的风度,柳长江在这个场合谈论此话题就是不智,有借古讽今之嫌,矛头显然是针对朱啸天的,指责他霸道而武断,这要是传到朱啸天的耳朵里,朱啸天风度再好,也会给他小脚鞋穿的。看来柳长江也是人云亦云,认定朱啸天必走无疑了,否则就是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背后议论现任领导,因为你不知道哪些是领导的耳目,只要你说出口,就必定会传到领导的耳朵里。
陈楚歌劝阻已经来不及,便过去给他倒水,利用此打断他。“柳书记,喝口水。”
柳长江回过头来,说:“不用,谢谢!”然后继续扭头过去说话。
陈楚歌又过去给开志强倒茶,开志强说了声“谢谢!”,然后问道:“你就是陈楚歌?”
陈楚歌点了点头。
开志强说:“上次公选,你击败了我们县段总的儿子段鹏飞,当时我就想谁这么厉害,原来就是你呀。”
陈楚歌谦虚地说:“谢谢书记抬爱,我只是运气稍好一点,其实段鹏飞挺优秀的,他也调到我们市委办公室来了。”
开志强说:“这个我知道,是我向书记推荐的。”
陈楚歌心里“咯噔”一下,拿暖瓶的手也情不自禁地抖动了一下。他没想到段鹏飞不仅有巨大的经济实力,背后还有强大的政治势力,有这两种力量在推动着他,替他保驾护航,迟早有一天他会成为自己强劲的对手。
陈楚歌记得有人说过:“没有对手的比赛是乏味和无趣的,没有对手的人生是孤独和寂寞的。从赛场到人生,每个人的一生不可须臾离开对手,对手既是挑战者,又是同行者。如果没有对手,我们就会怠惰;如果没有对手,我们难免放纵;如果没有对手,我们可能成为‘温水中的青蛙’,失去活力与激情,慢慢走向灭亡。”可是官场上不同于体育比赛,体育比赛的规则基本上是透明的,而官场盛行的是“潜规则”, 在这里面大行其道的是钱、权、色,显然段鹏飞的实力要比自己不知强上多少倍。现在小小的秘书一科鱼龙混杂,钱飞算得上是“地头蛇”,而段鹏飞是“强龙”,自己什么都不是,除非腰中揣了组织部那一纸任命作为“护身符”,现在他不仅面对钱飞一个人,还新增了对手段鹏飞,是两面受敌、双线作战。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陈楚歌抬眼朝主席台望去,只见唐良驹和朱啸天簇拥着一个人走上主席台,那个人在中间的“首长”位置坐了下来。
朱啸天轻拍了下话筒,说:“现在开会了。”
人群中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奇的声音,这声音很轻很细,像微风拂过水面,在每个人的心田上荡漾起一丝波澜。确实令人奇怪,如果朱啸天要走,主持的应该是唐良驹,此时他应该充当主人的角色。难道事情不是大家想像的那样,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会场上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响都听得见,人群大气都不敢出,只等朱啸天揭开谜底。
朱啸天继续说:“首先我来介绍一下,今天出席会议的首长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林子达同志,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向他表示欢迎!”
掌声四起,林子达站起来向大家致意。
其实除了陈楚歌等少数人不认识林子达外,其余大多数人都认识他,县处级干部市委主管,但要报省委组织部备案,省委组织部专门设了个县干处,行使的就是这块的职能;至于副厅级、正厅级干部则由省委组织部主管。因此,当林子达出现的时候,人们几乎都知道了今天会议的内容,无外乎主要领导工作的调整。
朱啸天又介绍了今天参加会议的人员构成,然后说:“请林部长宣读省委的决定并发表重要讲话,大家欢迎!”
林子达待掌声平息之后,开始宣读省委的决定,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唐良驹升任南湖市委委员、书记。
陈楚歌看了一眼柳长江,只见他耷拉着脑袋,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心想他恐怕做梦也没想到是唐良驹走。柳长江为什么希望朱啸天走呢?昨天晚上,陈楚歌琢磨了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朱啸天在龙山开发区受惊的事,让两人之间心生芥蒂?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从柳长江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玄机,他和朱啸天之间的关系不融洽,这让他对前途感到悲观失望。
对于陈楚歌来说,无论是朱啸天走还是唐良驹走,对他无甚要紧,毕竟他离他们太远了,从副科级到正厅级还有很多级台阶要爬,而且越往上爬一级难度也越来越大,因为这是一个金字塔形的结构,越往上人数越少,按人口的比例来说,副科的分母是百,正科的分母就是千,副处的分母是万,正处的分母是十万,厅级的分母是百万,省级的分母是千万,国字号的分母接近亿了。
林子达宣读完决定后,接下来他肯定了安中这几年发展的成绩,说这是啸天书记和良驹市长团结奋斗的结果,也是全市干群共同努力的结果,省委是充分肯定的。安中发展的经验启示我们:一个地方发展得快与慢,关键在班子;班子有没有凝聚力、战斗力?关键在党政主要领导。在这方面,安中的党政领导是敢闯敢试、敢为人先的,所以,省委很重视从安中选拔干部委以重任,寄希望安中干部能自己的能力和经验带动其他落后地区的发展,实现全省共同发展。
最后是唐良驹发表离任感言。他首先感谢省委对他的信任,其次感谢啸天书记和全体同志对他过去工作的支持与帮助,最后希望安中全体干部群众在啸天书记为核心的市委领导下,同心同德、再接再励、再创辉煌!
陈楚歌知道和获奖感言差不多,无非是心情激动,要感谢一些人,只不过离任感言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套路化也更明显。他记得黄建功在离开龙山时讲了三句话,让他至今印象深刻:第一句叫眷念龙山,第二句叫感谢龙山,第三句叫祝愿龙山,这三句话既言简意赅,又表达出他对龙山的深厚感情。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但在人们心头造成的震憾却是一时难以消除的。许多人临到散会还停留在惊讶之中,不相信升迁的是唐良驹,而不是朱啸天。
陈楚歌通过观察,发现参会人员的脸上带着富于变化的表情,有人欢喜,有人沮丧,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这让他想起在乡里工作时的情景,郝正仁把宝押在张扬身上,没想到最后张扬没当上书记,他的希望落空了。现在柳长江也是这样,他怕朱啸天对开发区爆炸那件事耿耿于怀,对自己继任书记不利,也一定寄希望于朱啸天挪位,唐良驹上位,这样阻力会小一点。
押错宝和站错队一样危险。陈楚歌听魏大名提到过这样一件事:张扬走后,郝正仁在一次饭局上骂妈,意思这几年的“投资”血本无归。陈楚歌说凭郝正仁那样抠门的人,他对张扬顶多是“感情投资”。魏大名说如果是“感情投资”,郝正仁不会肉痛,那天晚上他痛哭流涕,说几年来的工资都“孝敬”掉了,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魏大名相信这是真的,他说赦正仁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不管三七二十一会将全部家当押上去作最后一搏。陈楚歌见过这样的赌博场面,那是摇色子,将麻将的两个色子置于碗中,再拿一个小一号的碗倒扣在上面,由庄家上下晃动三次,其他的人下注,猜色子之和的单双,猜中根据下注的大小赔付。牛大伟先拿一百下双,结果是单,第二把他拿二百赌双,还是单,第三把拿三百仍下双,又是单,他就不信不会出双,仍然下双,接连几次都是单,牛大伟输了几千块钱,到第七回还是单,他气得差点砸了场子,被张福来劝走了。那天晚上连续出了十三次单,如果按牛大伟的赌法,他就倾家荡产了。所以赌博在很大程度有运气成份,而运气往往是一顺百顺,运来门板挡不住;而运气背时,兵败如山倒,祸不单行,放屁都会砸脚后跟。
陈楚歌知道中国的官僚文化盛行押宝之类的人身依附产物,古代叫门生,现在叫站队,实质上就是找靠山。官场中,最忌讳的就是扛错旗、站错队、跟错人。跟领导也就像买股票一样,跟上一位优秀的领导,就像买了一只绩优股,一路跟着飙升;如果跟上一个窝囊废领导,就像买了一只垃圾股,实如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物,把你死死套住,年年有希望年年却失望,猛然回首时,已经错过了大好年华。
陈楚歌自忖也算选了个好股,自从跟上黄建功后,他是一路上扬,大有涨停之势,黄建功突然调走,他就回落了,后来在黄建功的帮助下,他公选当上了市委办公室秘书一科的副科长,这整个是一个涨停。现在他是横盘整理,酝酿上攻的机会。
段鹏飞正式上班,王宏年亲自领着他来到秘书一科。
陈楚歌看见钱飞的脸色苍白,正在等着王宏年宣判他死刑一样。
王宏年说话了:“经过书记同意,你们科里增加一个人,就是段鹏飞同志,他原来在镇里面当团委书记,这次参加公选总分第二名,书记考虑人才难得,就把他调过来了。段鹏飞同志也是副科级干部,现在你们三个人旗鼓相当,要发挥你追我赶的精神,共同把秘书一科的工作做好。”
钱飞松了一口气,这相当于判了他死缓,至少目前没有出局的危险。但他的脸色白得更吓人了,这回不是怕出局,而是听说段鹏飞是副科级干部。三个人中,他是最先到市委办公室的,现在排名老末,能不叫他急火攻心吗?
陈楚歌对段鹏飞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倒是对他成了副科级干部惊讶。很可能在他调动之前,就在县里突击提拔了。
陈楚歌想起刚才会场上开志强对他说过的话,段鹏飞是他向书记推荐的,既然他能出面推荐,提拔段鹏飞为副科级干部更是小菜一碟。按说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人家走了,顺手人情为什么不能送?陈楚歌记得黄建功在离开龙山之前,县政府办公室有一个人调动到外地,黄建功得知消息后连夜召开常委会,给那个人解决了一个副主任科员的身份。黄建功还说:“不要小家子气,更不能目光短浅,他在政府办公室干了几年,本来就应该解决副科,现在关键时刻替他解决了,算是一个顺手人情,但对于他来说,一定会感念家乡的好,日后能够发达,也不会忘了龙山。我希望龙山的干部都能出去,把外面的位子占得越多越好,如果能出几个大官,那龙山的发展就更有希望了。”
何劲松说:“你们四个人在一间办公室有些挤,这样,小史搬到我办公室去办公。”
史爱玉正愁着这事,听何劲松这样一说,求之不得,连忙说:“谢谢科长!”
钱飞说:“也好,现在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办公室抽烟罗!”
何劲松说:“我不反对你抽烟,但抽多了有害健康,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你还是少抽点好。”
钱飞苦笑着说:“这哪行啊?烟是我的笔,没有它,我写不出文章来。为了尽忠报国,我只有牺牲自己的健康了。”
何劲松皱了下眉头,说:“你耍嘴皮子的毛病老是改不了,我看你上厕所时也是手不离烟,难道也是在写文章?”
“那是在打腹稿。”
“这么用心,也没见文章写得多么好啊?我还有事,不跟你罗嗦了。”
何劲松走了,钱飞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说:“既然是毛病,当然不容易改了,否则也不叫毛病了。”
史爱玉也收拾好东西搬过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个大男人。
陈楚歌琢磨着王宏年的话,所谓发挥你追我赶的精神,谁追谁?谁赶谁?这不是挑动窝里斗吗?他记得魏大名在手抄本里提到过领导的驭人之术,好的领导永远让下属保持互相争斗,哪一边力量弱一点就支持哪一边一点,使他们势均力敌,保持制衡。比如乾隆皇帝用和绅,另外又支持纪晓岚,使他们成了斗得难分难解的冤家,皇帝通过居中操控,大局就稳了。千万不要信领导嘴上说的要保持团结,如果下属们都团结成铁板一块,万一他们抱成团共同反对领导,领导的话还有谁听吗?他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现在三个人处在同一起跑线上,大家都想上位,免不了要争得头破血流。这或许就是办公室里的“三国演义”。
陈楚歌心想自己是副科长,有组织部的红头文件,应该算是“刘皇叔”,出身正统,但自幼家贫,卖草鞋度日,没后台没背景,靠的是仁义立世。段鹏飞应该是“曹操”,财大气粗,有政治后台,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以调动的资源很多。钱飞应该是“孙权”,占有地利之便,先入山门至少混了个脸熟。
历史上“孙刘联盟”抵抗强大的曹操,终于三分天下。现在陈楚歌面对咄咄逼人的段鹏飞,他想未来即便自己不联合钱飞,钱飞也会联合自己来共同应对。
钱飞出去送文件了,临出门时哼起了小调:“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是猎枪…”
陈楚歌见钱飞一时半会回不来,将准备好的二千五百元钱用信封装好,扔给段鹏飞。
段鹏飞打开一看,见里面是钱,连忙问:“陈科长,这是怎么回事?”
“你爸太客气了,给我捎了东西,我无功不受禄,就折现成钱了,你代我还给他。”
段鹏飞感到诧异,说:“这算什么呀?你也太当回事了吧?”
陈楚歌记得爸对他说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要想保持人格的独立,就得不受嗟来之食。于是说:“你不当回事可以,但我却无法做到。每个人都有做人的原则,我信奉的原则是朋友之交淡如水,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段鹏飞心里暗喜,看来传言陈楚歌是个傻子还真不虚,这种人在这个社会上怎么能混得开呢?在段鹏飞的词典里,管它是嗟来之食,还是抢来之食,先把自己喂饱养肥再说。官场上要想保持独立的人格是不可能的,厚黑学教主李宗吾曾作系统解读:“一部二十四史,一言以蔽之,厚脸皮,黑心肠而已”,“喜怒哀乐皆不发谓之厚,发而无顾忌,谓之黑,厚也者天下之本也,黑也者天下之大道也。至厚黑,天下畏焉,鬼神惧焉,昏君奸臣无一不厚不黑,即使名君贤臣也未必又薄又白”。段鹏飞最近潜心钻研《厚黑学》,认为求官做官者,必须有强烈的权势欲,而且要善于投机钻营,损公肥私。要不惜降低人格,卑躬屈膝,会胁肩谄笑,溜须拍马;要敢于欺下瞒上,不择手段;要能装聋作哑,难得糊涂。办事不但不需要有责任,有担待,而且为了个人利益还要会吹嘘,善推诿,甚至要敢于把事情办坏,而且敢于不负责任。
“依陈科长之见,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你当回事,我也就不勉强了。”段鹏飞说完,将信封揣进口袋里。在他看来,陈楚歌对自己根本不是威胁,也算不上是对手。真不知道秘书长是怎么看上他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会写点文章?只怕陈楚歌是“成了萧何,败也萧何”,一辈子在这里写下去,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钱飞回来了,问道:“你们俩在谈什么呢?”
段鹏飞抢先答道:“没说什么。”
陈楚歌埋头看起了文件。
钱飞朝陈楚歌瞪了下眼睛,然后回到座位上抽起烟来。
三个人各怀着心事,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谁也不率先打破平静。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段鹏飞说话了,要请他们俩人在外面吃饭。
这回钱飞抢先说了:“我没时间。”
陈楚歌见钱飞正拿眼睛看着自己,知道他在等自己的态度,刚才段鹏飞的话一定让他产生了误会,以为自己和段鹏飞联合起来对付他。便说:“我也有事,你请何科长他们吧。”
段鹏飞说:“我的意思是咱们三个人一个办公室的,应该成为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就想请请你们。”
陈楚歌说:“钱飞没有时间,等他有时间的时候再说吧。”
段鹏飞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有钱就了不起啊?还不是仗着一个有钱的爸?”钱飞冲着段鹏飞离去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陈楚歌说:“人家命好,有个好爸。”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还不知道钱的来路是否正当呢?我最瞧不起这种人,想用一餐饭来收买我?没门!”
“别想得太多,同事之间吃餐饭也是正常的,非弄得上纲上线干什么?”
“你想简单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吃了他的饭,就得回请他,否则就被他轻视。其实吃餐饭也实在算不得什么事,但关键是我瞧不上他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
陈楚歌知道钱飞口是心非,他一定是因为段鹏飞提了副科,排在了他的前面,心中不服。现在两人之间的“战火”点燃了,他想自己应该保持中立,这样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关系,如果他加入哪一方,必然使局势失衡。
陈楚歌正要说些什么,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他一看号码是老村长家的,连忙接通了,父亲的声音传来:“楚娃子,不好了。老校长被停职了。”
“为什么?”
“听说是得罪了县上的大老爷,坏了他的彩头。老校长人不错,和你既有师生之份,又曾经是你领导,这回你一定要出面说情。”
陈楚歌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天在靠山中学,厕所脏点还交待得过去,柳长江也不至于大动干戈,只是老校长说了一句“县里拖欠教师工资”的话,这句话非同小可,当时在场有不少人都愣住了,陈楚歌注意到柳长江脸色变得铁青。他想柳长江一定恨得牙痒痒地,老校长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敢当着他的面向书记告他的状?现在他不能收拾,等书记走了他一定会慢慢收拾这个老家伙。如果柳长江能顺利升任书记,他一时高兴兴许会忘了这事,现在他遭遇滑铁卢,一定会翻老账,果不其然,现在他动手“修理”老校长了。
“你以为你儿子是市委书记呀?”
“狗日的,六亲不认了,连你老子的话都不买账了?”
“爸,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还是别趟这浑水。”陈楚歌这句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陈楚歌开始担心牛大伟,柳长江一定不会放过他,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老大,还好吗?”
“还是那样,你怎么突然问起这话来了?”
陈楚歌放心了,说:“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
“过几天我去安中看你。”
“好,到时见面再聊。”
上班的时间,陈楚歌瞄了眼窗外,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进院内,车前的标志是四个环,他知道这车叫“奥迪”。
朱啸天坐的就是“奥迪”。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下车的不是朱啸天,而是段鹏飞。他是从驾驶室的位置下来的,显然是开车来上班。
钱飞也看见了,点着一支烟,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段鹏飞进来,扔给他们俩人一盒中华香烟,说:“自己动手,免得我散给你们麻烦。”
钱飞将烟掷还给他,说:“我这人嘴巴贱,抽烟认牌子,只抽红塔山,谢谢啊!”
陈楚歌也将烟还给他,说:“我不会抽烟。”
段鹏飞弄了个没趣,说:“我也是抽着玩的,没有瘾,还是不抽的好。”
钱飞说:“我这是坏毛病,你们可别学坏了。既然你们都不抽烟,我保证今后不在办公室抽烟,免得你们被动吸烟。”
陈楚歌说:“说话要算数啊。”
钱飞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一段小插曲之后,大家又各忙各的了,办公室里又陷入了平静。
还没到十分钟,钱飞出去了,陈楚歌知道他烟瘾又犯了,一定是到卫生间里抽烟去了。
段鹏飞扭头说:“陈科长,我爸夸你不错,让我向你学习。”
陈楚歌说:“你爸太抬举我了。”
“我爸给我买了一套大房子,一百四十平方,四室两厅,我一个人住太大了,我爸让我请你搬过去住,这样我也可以早晚向你请教。”
“你爸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陈楚歌心想自己住在公寓里,虽说是和钱飞合住,但毕竟是公家分给自己的,有一个私密的空间,虽说你那里房子大,但毕竟是你的,我才不想寄人篱下呢。于是说:“谢谢你,也谢谢你爸,我在这里习惯了,不想再换环境。”
钱飞回来了,段鹏飞听见脚步声,迅速回过头去,看起杂志来。
陈楚歌问:“一支烟抽完了?”
钱飞说:“抽完了,我还不是照顾你们。”
陈楚歌说:“谢谢!等年终的时候,我建议给你发一个道德风尚奖。”
钱飞说:“我不介意啊,这种‘糖果纸’多多益善,回家哄老人开心。”
陈楚歌知道坊间戏称“精神奖励”为“糖果纸”,“果实”被人吃去了,只剩一层包装好看的纸。陈楚歌陪黄建功去龙山县公安局调研,该局有一位老民警,几十年如一日,工作兢兢业业,立功受奖无数,还获得过“全国优秀人民警察”称号,可是级别还是普通科员。一些从来没有获过奖励的却坐上了副局长、科长、队长的位子,将“果实”吃了,把“糖果纸”给他了。黄建功听说后当场发了脾气,中央一再要求关注老实人现象,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必须将“糖果”整个给人家,既给“面子”也要给“里子”,否则只给“糖果纸”,让人家心寒啊。
这次调研后不久,黄建功在常委会上说:“老民警的现象应当引起我们高度重视,我们常常说‘有为才有位’,他这么大的作为,我们给他位子了吗?那位子都被什么人占去了呢?我敢断定不排除其中有一些投机取巧者,我们不能因为他老实、不向组织提要求,就视而不见,否则我们的干部人事制度还有什么公信力?我们还怎么取信于民?我们声称的要把那些业绩突出、德才兼备的干部使用上来就会成为一句空话。事业兴衰,关键在人,干部的问题不解决好,我们的执政就很危险,同志们一定要三思啊。”陈楚歌特地注意了一下胡松林,只见他低头在笔记本上认真记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胡松林挨了黄建功不点名的批评,会后到黄建功办公室叫屈,说全国不少县级地方用人都是书记点名后组织部门才去考察的,这是书记的权力。
黄建功说这是少数人搞不正之风,党中央民主集中制是好的,不发扬民主只会偏听偏信,什么事情都是书记一个人说了算,那你组织部门是吃干饭的,还要你们这些人做什么?
老民警落实了政治待遇,陈楚歌感到很欣慰,但他想要不是黄建功,这种事情可能吗?全国还有多少像老民警这样的无名英雄,正在不计个人得失地默默奉献着,他们是我们国家的脊梁。
有一次,黄建功问陈楚歌怎么看这个问题?陈楚歌说关键是这些人不向组织提要求,组织部门就发现不了他们。话虽是这么说,但他想可能吗?如果都提要求,组织部门能满足他们吗?
黄建功却是一语中的,现在不少干部的任用是单位推荐、组织考察,问题就出在推荐这个环节上,如果这个环节不民主,公平公正就大打折扣。权力掌握在单位领导手里,少数单位领导凭自己喜好用人,对那些听话的、又跑又送、溜须拍马的提拔使用,对那些说真话、反对自己的予以弹压,组织部门考察也是在单位的安排下,很难发现问题,于是就产生了用人上的偏差。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落实领导用人责任制,中央抓省里,省里抓市里,市里抓县里,县里抓乡里,一级抓一级,采用人盯人的战略,谁出事就要追究领导责任,这样才能保证使用上来的干部忠诚可靠、公正无私、敢于担当。
陈楚歌上了一趟卫生间,钱飞的烟味还停留在那狭小的空间内。回来途径何劲松办公室时,听见史爱玉在里面叫他。
陈楚歌进去,见桌上放着一些五颜六色的文件夹。
“何科长呢?”
“林部长还没走,书记和秘书长在陪着他,王主任和何科长跟在后面搞服务。”
“有事吗?”
“秘书长批评我文件处理比较乱,说你在这上面很有经验,让我向你请教。”
黄建功说得没错,陈楚歌在这上面确实有些心得,他想领导每天要批阅大量的文件,作为秘书,一股脑儿地把所有文件给领导送去显然是不当之举,必须经过整理、排序、分清轻重缓急,再放置领导案头才是得力之为。
陈楚歌告诉史爱玉自己的方法:用一些不同颜色的文件夹代表不同类型的文件,红色最醒目,所以红夹子装的都是需要马上处理的“急件”;黄色明亮,所以黄夹子装的是那些领导已经批示,经相关部门办理后需要审阅办理结果的;蓝色宁静,所以蓝夹子里装的是那些不是特别急的、与日常工作流传和领导分管工作相关的文件,即所谓的“平件”;绿色代表希望,所以绿夹子里装的一般是群众的来信来函,即“访件”;黑色庄严肃穆,所以宜放密级的文件,即“密件”。另外,如何将不同颜色的文件夹放置在领导案头也是一门学问。日常工作中,要按照“先急后平”、“先快后慢”、“先重后轻”、“先早后晚”的原则对文件进行摆放。“先急后平”,就是将“红色”文件夹置于最上端,这一类型的文件通常涉及需要尽快处理的事情;“先快后慢”,就是要将领导略读便可了解大致内容并提出意见的文件放在前面,以便快速阅毕,防止将“平件”压成“急件”;“先重后轻”,就是将那些同类文件中相对比较重要的、领导现阶段比较感兴趣的置于前面;“先早后晚”,即对那些急缓和重要程度相当的文件按照报文时间进行排位,时间较早的文件置于前面。
史爱玉听完,高兴地说:“秘书长让我用不同颜色的文件夹来装文件,我一直不得要领,你这样一说我就清楚了,谢谢你!”
陈楚歌说:“这有什么可谢的?同事之间不要客气。”
史爱玉感激地说:“你人真好,何科长脾气可坏呢,要是找不着文件准冲我发火。你这种方法可帮我解决大问题了,告诉你一件事吧,前不久,有个单位送了份材料给书记,后来他们来人询问书记批示,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只好趁书记不在时,到他办公桌上去找,那上面文件材料很多,碰巧书记回办公室,看到我正在他办公桌上翻文件,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他心里是不悦的,有了这次教训,我痛下决心改变,向秘书长讨教,秘书长只是告诉我区分,但没告诉我怎么样区分,现在我总算知道窍门了。”
陈楚歌说:“做好办公室工作,及时总结很重要。办公室工作虽然繁杂,但并不是没有规律可循,只要善于发现、善于思考、善于总结,总能找出更好的方法,在不断改进中把工作做得更好。”
史爱玉凑近陈楚歌,说:“告诉你一个消息,王主任要到你们龙山县去。”
陈楚歌已经猜到了,但他想知道史爱玉是如何得知的,而且她的消息可靠性如何?便装作很吃惊的样子,问道:“你听谁说的?”
史爱玉把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然后说:“小声点,隔墙有耳。今天早上,我去送文件,听见书记和王主任在办公室里说话,我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听见书记说王主任在基层没有任过职,要把龙山交给他,只要工作干好了,向省里推荐他当副市长。”
“这么说他要到龙山去和柳长江搭班子、任县长?”
“你怎么这么笨呀,怎么会听不出书记的言外之意?把龙山交给他,就是让他去当书记的。再说,如果派个县长过去,徐波就够资格了。王主任是市委副秘书长、党办主任,级别正处,这要在县里,党办主任就是常委,他要不是在基层没任职过,这次就推荐当副市长了,怎么可能去给柳长江当副手呢?还有,书记这里反映柳长江的人民来信很多,他能保住县长的位子就算对得起他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陈楚歌心想怪不得柳长江听说王宏年要下去心里紧张呢,巴不得朱啸天马上调走,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继任书记不可能了,才开始反攻倒算,拿老校长出气呢,而且下一个人很可能就是牛大伟。
史爱玉又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心里有数就行。”
陈楚歌知道史爱玉是投桃报李,看来自己好心有好报,便说:“谢谢你信任我。”
史爱玉说:“我觉得你很有亲和力,也感觉和你有些投缘,才告诉你的,要是其他人,我宁愿烂在肚里,也不会说的。”
晚上,钱飞找陈楚歌要酒喝。
陈楚歌说:“我就知道你心里惦记着那瓶酒,不喝掉晚上睡不着觉。”
钱飞说:“你要舍不得就算了,我出去买。”
陈楚歌心想这是我拿钱换来的,倒便宜你小子了,便从房间里拿了出来,说:“你一个人喝吧,我可不陪你喝。”
“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那算了,我也不喝了。”
陈楚歌知道他心里烦燥,而这时,酒是排解压抑与焦虑的灵丹,是宣泄愤怒的排气阀,于是说:“我是逗你的,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呢,看着你一个人喝我的酒,我在旁边干吞口水,你想得倒美?”
钱飞两眼放光,说:“这才是我的好哥哥”,然后变戏法似地端出两个菜来:一碟卤花生米,一碟卤牛肉。
陈楚歌打开酒,将两人面前的杯子倒满。
钱飞端起杯子在鼻子前面闻了一下,说:“真香!茅台就是茅台,国酒的称号名不虚传。”
陈楚歌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说:“段鹏飞这个大户的酒你不喝,偏喝我这个穷人的。”
钱飞咂了一口,说:“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告诉你一件事,下午你不在的时候,他想拉拢我,让我搬到他家里去住,还说一百四十多平方的房子,一个人住太寂寞了,想让我跟他作个伴。我告诉他老子就是住茅草屋,也不愿意寄人篱下。”
陈楚歌没想到段鹏飞会是这样的,一女许多家,简直就是无耻。“他也跟我说过,被我拒绝了。”
钱飞差点跳了起来,怒道:“好啊,原来你城府这么深,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这是你挑起头,我才想起来的,其实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当他是放屁吗?”
“差不多!”
钱飞乐了,说:“咱们要提防这个野心家、阴谋家,结成统一战线。”
陈楚歌心想自己还算有先见之明,但他故意说:“同事之间,这样做不太好吧?”
钱飞见他不赞成,急了,说:“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对付这种小人,就得采取小人的手段,否则你就是妇人之仁。”
陈楚歌早先读过《史记·淮阴候列传》,里面讲韩信拜将后对刘邦说,项羽是“匹夫之勇”、“妇人之仁”。项羽能坑二十万秦卒,却不杀章邯,还封为雍王、带他入关共享富贵。究其原因,项羽是贵族,是君子,不杀同类,却视秦卒为草芥。所以刘邦欺之以方,跟他摆规则、讲风度,他就像中了迷魂药一样晕头转向了。鸿门宴上,项羽放过刘邦,对他来说酒席上杀人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情,而刘邦是个泼皮无赖,他要的是天下,不是脸。项羽抓住刘邦的老子,威胁“今不急下,吾烹太公”,刘邦说:“吾与项王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刘邦可谓摸透了项羽的脾气,可是项羽却不懂刘邦的流氓思维,被绕晕了,送还太公,非但如此,还约定鸿沟为界。可刘邦的家人一回来,就攻打楚军了。“仁”本来是收买人心的,否则就一钱不值。项羽的悲剧就是“仁”没有转化为政治上的优势,反而被对手利用,最后只落得个乌江边大叫“天亡我”,恨恨自刎。
陈楚歌心想人性是奇特的,一个为小猫小狗的死伤心落泪的人,却可能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中国文化始终缺乏一种对生命本体普遍的敬畏之心,更容易以亲疏好恶来决定生命的价值。“你的意思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此我不敢苟同,再坏的人,再不好的人,你当他是好的,正常的对待就是了。不要因为他不够像你一样正直,你就要改变自己,去采取这样那样的应对,用自己道德的眼光加以审判,那不是活得很累吗?其实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太计较别人怎么样,这个世界是没有完全相同的一片树叶,因而也不会有性格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多样化是永远存在的。我们应该带着包容心,去发现别人的优点,去懂得欣赏周围的人,这样我们就会释怀。”
“竖子不足与之谋!你当自己是转世的地藏王菩萨啊?那你就等着下地狱吧。你看看这是什么?”
钱飞从大衣里面掏出一本书来,递给陈楚歌。
陈楚歌接过来一看,书名叫《厚黑学》,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是段鹏飞的,他提前走了,我在他抽屉里发现的。他天天研究这本书,就足以证明他居心叵测了。”
“你偷偷拿人家东西可不好。”
“我明天一早就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谁知道啊?”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天知地知,天和地都不会说话;你知我知,咱们是朋友,你难道要出卖朋友?我的目的就是要让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怕你心肠好,到时吃亏上当。”
陈楚歌翻开这本《厚黑学》,只见上面划满了横七竖八的杠杠,旁边密密麻麻地写着心得。第一页正上方写着一行小字:“三国的权谋,大至国家,小到一个单位、乃至一个办公室,都是适用的。”
这行字与其他的字墨色不同,像是新写上的,用了一个“箭头”直指下面的内容:三国英雄,首推曹操,他的特长,全在心黑:他杀吕伯奢,杀孔融,杀杨修,杀董承伏完,又杀皇后皇子,悍然不顾,并且明目张胆地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心子之黑,真是达于极点了。有了这样本事,当然称为一世之雄了。其次要算刘备,他的特长,全在于脸皮厚:他依曹操,依吕布,依刘表,依孙权,依袁绍,东窜西走,寄人篱下,恬不为耻,而且生平善哭,做三国演义的人,更把他写得维妙维肖,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对人痛哭一场,立即转败为胜,所以俗语有云:“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这也是一个有本事的英雄。他和曹操,可称双绝;当他们煮酒论英雄的时候,一个心子最黑,一个脸皮最厚,一堂晤对,你无奈我何,我无奈你何,环顾袁本初诸人,卑鄙不足道,所以曹操说:“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此外还有一个孙权,他和刘备同盟,并且是郎舅之亲,忽然夺取荆州,把关羽杀了,心之黑,仿佛曹操,无奈黑不到底,跟着向蜀请和,其黑的程度,就要比曹操稍逊一点。他与曹操比肩称雄,抗不相下,忽然在曹丞相驾下称臣,脸皮之厚,仿佛刘备,无奈厚不到底,跟着与魏绝交,其厚的程度也比刘备稍逊一点。他虽是黑不如操,厚不如备,却是二者兼备,也不能不算是一个英雄。他们三个人,把各人的本事施展开来,你不能征服我,我不能服你,那时候的天下,就不能不分而为三。
钱飞见陈楚歌看得入神,说:“这小子居然把三国的权谋用到办公室里了,咱们也不含糊他,就跟他演一场戏,他实力大、心黑,算是奸雄曹阿瞒;你呢,心不黑,演刘备,但你必须要脸皮厚;我呢,生子当如孙仲谋。咱们孙刘联盟,在办公室里抗曹!这个社会我算是看透了,奉行的是‘丛林法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巴,搞不定别人,就被别人搞定,所以每一次操作,讲究的是让别人出局自己入局。”
陈楚歌不置可否,笑着说:“丛林法则就是适者生存,充满了狼性,残酷无情,看来你们俩人都愿意是狼,披着人皮的狼。”
“狼有什么不好的?勇敢、团结、残酷,在它的世界里,没有对与错,只有成功;没有正义与罪恶,只有生存。为了生存就得战斗,哪怕最后跳下悬崖?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中写道: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要想不被人吃,就得吃人,吃人没什么错,生存是第一位的。”
“那我宁愿做羊,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没听说过‘羊狠’吗?草原上大群的羊过后,连根都掘起来,留下一片荒漠和石头,让你们狼无处遁形,没有生存的空间。人类的历史浩浩殇殇,是在不断进步的,人也在不断进步。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人要学会不断控制自己的欲望。良田千顷,日餐不过一斛;华屋万间,夜卧不过五尺,所有人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最后还要在他人的哭声中赤条条离开这个世界。”陈楚歌边说边给钱飞背诵了一首江南小令《人心不足蛇吞象》:
终身奔忙只为织,才得有食又为衣。
置上绫罗身上穿,抬头却嫌房屋低。
盖了高楼与大厦,床上缺少美貌妻。
娇妻美妾都娶下,忽虑门前没马骑。
买得高头金鞍马,马前马后少跟随。
招了家人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
时来运转作知县,抱怨官小职位低。
做过尚书升阁老,朝思暮想要登基。
一朝面南做天子,东征西讨打蛮夷。
四海万国都降服,想和神仙下象棋。
洞宾陪他把棋下,吩咐快做上天梯。
上天梯子未做好,阎王发牌鬼来催。
若非此人大限到,升到天上还嫌低。
玉皇大帝让他做,定嫌天宫不华丽。
钱飞听罢,说:“你这是给我洗脑啊?许多领导跟你一样,开口闭口让我们要干事,不要成天想着升官发财,其实他是在打消我们的欲望,好让我们不思进取,他自己拼着命地往上爬。所以,一听领导说这话,我都抱有警惕之心。狐狸吃不着葡萄偏说葡萄酸,阿Q被赵太爷打了嘴巴,却说‘儿子打了老子’,悠悠然忘了脸上的痛。我告诉你大部分人一生只在做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你这是自欺,连满身虱子的阿Q都说‘我想是谁就是谁’,虽然我们不能想是谁就是谁,但我们要努力成为谁,选准目标,只要有一分的希望,然后付出百倍的努力,而且不问过程,只求结果,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接近目标,最终达到目标,我们的人生才没有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