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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陈楚歌向黄建功挑明自己和田小曼之间的事,黄建功不置可否,只说婚姻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

黑老大李刚邀请陈楚歌去他家里,除了一只吓他一跳的大狼狗外,还有一个顽皮淘气的妹妹,而且,他还见识了李刚不为人知的一面…

当陈楚歌打开门,面前的情景又一次让他吃惊不已。

方桌上摆了几碟菜,放着碗筷,一瓶白酒打开了,菜纹丝未动,两只酒杯里也是空的,屋子里烟雾缭绕,倒是烟灰缸里面装满了烟蒂,钱飞正冲他怒目而视。

“你跑哪里去了,打你几个电话也不接?”钱飞看见他进来,几乎是吼了起来。

陈楚歌放下手中的东西,从外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果然有四个未接电话,全是钱飞打的。“我设的是震动,不知道你打电话了。”

“我知道了,还是当领导好啊,天天搞腐败。”钱飞眼睛盯着陈楚歌的东西,嘲讽道。

让钱飞说中了,这还真是腐败的东西!晚上是段华茂做东,请他和何劲松,段华茂的儿子段鹏飞也在场。

在酒席上,陈楚歌才知道段华茂的目的,原来段鹏飞调到市委来了,在秘书一科工作,下个星期一正式报到,请他们今后对他多多关照。

陈楚歌想起那天晚上唱歌时段华茂说的那句话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吃过饭后,段华茂让儿子开车送何劲松回去,他亲自开车送陈楚歌。到市委宿舍的时候,段华茂拿出一个大信封,塞进陈楚歌口袋里,说是一点心意。陈楚歌感觉份量不轻,知道是不少钱,连忙拿出来扔到车上,说以后都是同事了,你让我今后怎么面对你儿子?段华茂见陈楚歌坚决不收,便从车子后备厢里拿出两条中华烟和两瓶茅台酒,说这点东西你要不收,就是不给他面子,还从来没有人不给他面子的,包括朱啸天。陈楚歌看着这个曾经差点坏了他大事的敌人,心想我干嘛要给你面子?钱不是万能的,你在别人那里行得通,在我这里不行,因为认钱的人,钱就是他爸,不认钱的人,钱在他那里就是狗屎。今天晚上吃饭是因为何劲松事前没有说,否则他不会参加的,更不是冲着他的钱和礼物才去的,他想段华茂请客可以,应该把科里的同志都叫上,那时他可以堂而皇之大大方方地去。陈楚歌仍旧推辞,段华茂说在这里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不好,你要瞧不起我,这东西你就扔掉。说完便将东西放在陈楚歌身边,开着车走了。

陈楚歌只得将东西拎回来,想找机会还给段鹏飞,没想到成了钱飞认定他腐败的证据。可是这种事情是不能对他说的,于是编了个借口,说:“这是龙山一班朋友过来时捎的,上次走得匆忙,没顾得上他们的宴请,他们跑到安中来请客了,还捎了东西,推都推不掉。”

“你当了领导就是不一样了,还说是兄弟呢,这种好事也不叫我一声。”

“下班时不见你了,我以为何主任安排你有任务,不好打扰你。”

钱飞鼻子“哼”了一声,说:“他能有什么好事?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陈楚歌知道不是好事,故意问道:“不会吧?他批评你总得有理由吧?”

“不就是丢了一个字,值得小题大做吗?”

“能跟我说说吗?”

钱飞犹豫了一下,说:“下周要召开老干部座谈会,书记有一个讲话材料,是我拟稿的,里面有一句话‘我们一定要坚定’,我打丢了一个‘坚’字,成了‘我们一定要定’,你猜何科长怎么说?他破口大骂,问我眼睛长哪里去了?是不是只盯着女人的‘腚’,只顾要‘腚’不要脸了,把秘书一科的脸丢尽了。还说这要是书记拿到会上念,被人笑话,我就死定了。”

陈楚歌知道办公室工作无小事,说错一句话,写错一个字,甚至用错一个标点符号,问题就大了。便安慰说:“下次注意点,要不你先拿给我,我帮你校对。”

钱飞的脸色稍微缓和些,说:“你这才像个领导的样子,这话我爱听,他也说了,今后所有材料让我交给你核稿,然后由你直接呈交,看来他确实想走了。”

陈楚歌心想人性最大的弱点就是听不进批评,谁都愿意听好话,不愿意听不好的话,也都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但落实到自己身上,一些同志没有接受批评的勇气,一受到批评就像挖了他家祖坟一样,对你怀恨在心。陈楚歌记得自己当上“一秘”后不久,出了一次事情,黄建功还在办公室里,陈楚歌见过了下班时间,以为他离开了,也没进去查看,就习惯性将门从外面反锁上了,然后去食堂吃饭。黄建功在里面出不来,打陈楚歌办公室电话无人接听,打手机也是如此,便打了朱之文的手机,朱之文赶来开了门,事后陈楚歌见有未接电话,是黄建功打的,便问什么事?黄建功问他怎么不接手机?他说手机在办公室充电,黄建功便没说什么。倒是朱之文把陈楚歌找去狠狠批评了一顿。陈楚歌有些想不通,大老板都没有批评,朱之文狐假虎威,太过分了。当天晚上,牛大伟见他心神不宁地,得知是这么一回事后,对他说:“我们的水平肯定离领导要求的差得很远,工作达不到领导的要求就会受到领导的批评,所以一定要有承受批评的能力。有些人一受到批评,马上就受不了,甚至就记仇了。其实领导批评你是爱护你、关心你,是看得起你,是觉得孺子可教,而不是粪土之墙,说明你还有培养前途,把错误给你指出来,让你改正,让你不断成长。严是爱,松是害,不闻不问就变坏。如果领导对你不闻不问了,那你就没有希望了。”第二天,陈楚歌主动向黄建功自我批评,还问他为什么不批评自己?黄建功说:“我知道朱主任一定会批评你的,所以就没有必要推波助澜了,有句话叫‘响鼓不用重敲’,你是聪明人,有时候点一下比骂你一顿好。有些领导喜欢骂人,而且骂得很凶,动不动发脾气,下面的人战战兢兢,这就不好了,批评也算是治病救人的一种药,常吃一味药没有效果,要综合施治方能见效。”

黄建功的话让陈楚歌想起一个故事:美国前总统柯立芝的一位女秘书,工作中常因粗心出错,一天早晨,柯立芝看见秘书走进办公室,便对她说:“今天你穿的这身衣服真漂亮,正适合你这样漂亮的小姐。”女秘书受宠若惊。柯立芝接着说:“但也不要骄傲,我相信你同样能把公文处理得像你一样漂亮的。”果然从那天起,女秘书在处理公文时很少出错了。一位朋友知道了这件事后,便问柯立芝:“这个方法很妙,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柯立芝得意洋洋地说:“这很简单,你看见过理发师给人刮胡子吗?他要先给人涂些肥皂水,为什么呀?就是为了刮起来使人不觉得疼。”

陈楚歌知道现在的小官员权力欲熏天,无法做到柯立芝的睿智与洒脱,他见钱飞和自己当年一样的心态,便说:“严师出高徒,何劲松要求严格,帮你指出问题,这是好事。在体育界有前途的教练都是‘魔鬼’教练,咱们女排姑娘们为什么能取得五连冠,还不是经过‘魔鬼’训练出来的,才能战无不胜。”

钱飞说:“面对利斧,树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等待。这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我感觉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何劲松一定另有目的。你知道今天下午的会为什么这么短吗?你肯定猜不出,我告诉你吧,下午我送修改后的稿子给王宏年时,发现段鹏飞和一个五十开外的人在他办公室内,那个五十开外的人说犬子不懂事,今后让他多多栽培。段鹏飞是跟我们一道参加公选的,总分第二名,当初他的呼声很高,最后票决的时候才是你胜出了,现在看来他是调到市委办公室来了。那个人一定是段鹏飞的父亲,我丢下材料就离开了,出门的时候听见他说请王主任晚上赏脸,王主任说已经有应酬了,改日一定参加。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我现在担心何劲松会排挤掉我,让那个段鹏飞进来。否则他不会说你不想干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想进来的人多着呢。”

陈楚歌已经知道结果了,但他在办公室这几年,在保密方面严格要求自己,该明天公布的消息,今天绝不能说出去,包括对自己的亲人。朱之文曾经在会上说过有一些人以为自己在县委办公室工作为荣耀,靠传播一些小道消息,靠一知半解,拿道听途说的东西在公众场合炫耀,这是极其错误的。陈楚歌知道他意有所指,是指徐光才。这家伙散布消息,意思是陈楚歌说要当秘书室主任,柳长江的秘书黄治强笔杆子不硬,他是无可替代的。朱之文听到后找陈楚歌问他是否在外面说了这话,陈楚歌说我正要找你呢,这是徐光才在造我的谣,不信可以当面对质。

“事情未尘埃落定之前,想那么多有用吗?我跟你说一个故事,有一个和尚,每次坐禅都觉得有一只大蜘蛛跟他捣蛋,无论怎样也赶不走。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师父。师父让他下次坐禅时拿一支笔,等蜘蛛来了在它身上画个记号,看它来自什么地方。和尚照办了,在蜘蛛身上画了一个圆圈。蜘蛛走后,他安然入定了。当和尚做完功,睁开眼睛一看,那个圆圈原来就在自己的肚皮上。”

“我知道你笑我庸人自扰,算了,我也想通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又没犯错误,要想让我挪窝,还不得给我个名分?”

陈楚歌笑了,说:“这样想就对了,吔,你准备这么多好吃的,徐丽丽没来吗?”

钱飞像被蛇咬了似地一蹦三尺高:“少跟我提她,她在我心中已经死了。”

陈楚歌拍了下脑袋,自责地说:“你看我这记性,把这事搞忘了,看来你一定是做给我吃的?”

钱飞吹胡子瞪眼,说:“你现在才知道啊,我这人说到做到,送完材料以后我去了菜市场,回来就做菜,准备请你喝一杯,谁承想你去喝腐败酒了,害得我饿到现在,还被你气饱了。”

陈楚歌见钱飞是刀子嘴、豆腐心肠,便说:“对不起,我以为你说说而已,再说今天是周末,我怕你回家陪父母去了。”

钱飞说:“我能回去吗?回去怎么向他们交待?跟他们说他们的宝贝儿子让一个女人给甩了?”

陈楚歌心想也是,于是说:“来,我陪你喝一杯,喝茅台!”

钱飞两眼放光,问道:“你真舍得?可不准反悔。”

陈楚歌心想大不了折成钱给段鹏飞,上次文倩给他一千块,今天又发了五百块,再从存折上取出一千块,足够了。便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两人喝起酒来,很快一瓶酒就空了,陈楚歌要开另外一瓶,钱飞拦住了,说:“好酒留着慢慢喝,你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

陈楚歌在段华茂的酒宴上已经喝下半斤,现在又是半斤,已经达到他酒量的极限了,此刻,他舌头打着转说:“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你看,我还能背诵李白的《将进酒》,说明我还不多,咱们继续喝。”

钱飞知道他多了,说:“我是举杯浇愁愁更愁,而你,哪有什么愁?你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陈楚歌说:“屁话!你看到的只是表象,但你晓得我心里有多苦吗?从小到大,我受过多少白眼、挨过多少谩骂?告诉你,跟我头上的头发一样多得数不清!有人劝慰我,说当你快乐时,你要想到这快乐不是永恒的,该笑你就笑;当你痛苦时,你要想到这痛苦也不是永恒的,所以该哭你就哭。可是我能哭吗?心里想哭,面上也要挤出笑脸来。这个社会,人们的目光总会聚焦成功者的鲜花和掌声,谁也不会讴歌失败者的辛酸和泪水。你笑,全世界跟着你笑,你哭,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哭。正因为如此,我宁愿自己是龟兔赛跑中的乌龟,明知道没有胜算,还要坚持不懈地爬下去。”

钱飞说:“至少你还有一个长得漂亮工作又好的老婆,你该知足了。”

陈楚歌一仰脖子,将杯中的酒倒进喉咙,说:“本来这件事情我不想对任何人说的,既然你拿我当哥哥,我也就不拿你当外人,那个女人不是你想像的,我们一年前就离婚了。”接着,他把和田小曼之间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对他来说,最近这件事情一直在心里堵得发慌,也该让情绪的洪流有一个渲泄的渠道。

钱飞听完陈楚歌的遭遇,大为惊讶,都说窦娥冤,那是古人,谁也没有亲眼见到,现在陈楚歌被人误解,他比窦娥还冤。“这事秘书长不知道吧?听说他答应帮田小曼调动呢。”

“我正愁着不知该如何和秘书长说呢。”

“你呀,应该快刀斩乱麻,田小曼这种女人,不值得同情,万一她到安中来了,又缠着你怎么办?”

“她承诺过的,再说我答应她不从中作梗。”

“承诺没有统一零售价,有时一文不值,有时又千金难买。对田小曼的承诺能信吗?她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承诺对她来说就是一文不值,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她随时都可以承诺。你们的婚礼上,她一定承诺会一辈子爱你,和你白头到老,结果呢?再说,你瞒着黄建功,只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对你这样好,你能欺骗他吗?你考虑到后果的严重性了吗?你要不方便说,我明天替你去说。”

“还是我自己跟他说吧,顺便听听他是什么意见。”

“也好,我尊重你的意见,你放心,如果机关里有谁说三道四,拿你的事做文章,我一定不会饶了他。”

陈楚歌庆幸在魏大名之后,自己又遇上了一个朋友。好朋友是心灵的一剂良药,在你成功的时候,他会和你一道分享你的喜悦,这样喜悦就增加了一倍;在你彷徨苦闷的时候,他会悄然出现,和你分担你的痛苦,这样痛苦就会减轻了一半。

睡觉的时候,陈楚歌给牛大伟发了条信息,询问田小曼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牛大伟很快回了,告诉他已和田小曼说了,她表示不到安中去了。

陈楚歌心里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这一晚有史以来第一次睡得特别香甜。

第二天早晨,陈楚歌依然在手机的闹铃声中准时醒来,到附近的安中体育场里跑步。突然,他看见一个身影,很熟悉,等接近了,才发现是黄建功。

“秘书长,早啊。”

“小陈啊,平时没看见你来跑步呀?”

“我到公园里散步,今天是第一次来。您每天都来吗?”

“差不多吧,除了不在安中,还有刮风下雨天不来。”

“那我以后每天早上都来陪您跑步。”

“不必刻意这样,你现在不是我的秘书,让人知道会说闲话的。”

“可我是您的下级,谁愿意嚼舌头就让他嚼去,我们一道锻炼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不怕人家说你巴结领导吗?有时候舌头根子下面能压死人的。”

“不怕,这辈子我就认定您了,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人生就像一场舞会,教会你最初舞步的人未必能陪你走到散场。”

“每当跟着旋律起舞的时候,我会想起最初教会我舞步的人,心存永远的感激之情。”

两个人边跑边聊,不知不觉中就跑了五圈。黄建功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了。”

陈楚歌说:“一圈八百米,咱们跑了五圈,足足四公里了。”

黄建功问:“有五圈吗?平时我只跑四圈的。不错,两个人一齐跑不觉得累。”

陈楚歌见黄建功心情大好,说:“秘书长,有件事我想对您说。”

黄建功说:“是为小田的事吧?我正准备对你说呢,本来我想调她到接待处来,这次咱们办公室刚进了人,是啸天书记同意的,现在超编严重,要么你看有合适的市直部门,区里也可以,我来负责协调。”

陈楚歌知道黄建功指的是段鹏飞,他真是好得没话说,一直把这事挂在心上,现在让自己挑单位,如果和田小曼还是夫妻,田小曼知道了该是多么的高兴!可是这个女人彻头彻尾就是个骗子,一直在利用他。“谢谢秘书长,我有错,不该向您隐瞒,其实我和她一年前就离婚了。”

黄建功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什么?离婚了?”

陈楚歌点了点头。

黄建功停顿了半晌才说:“你要知道在中国的许多家庭中,夫妻之间是没有爱情只有婚姻的。能告诉我为什么离婚吗?”

陈楚歌听出了弦外之音,显然对他离婚的事不满意,陈楚歌知道黄建功是个完美主义者,或许在他看来,完美的人生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一样,每一部分都精雕细刻,不允许有败笔的。他一直强调慎始才能慎终,除去工作之前的那一段,现在自己的人生才起步没多久,就有了一个很大的污点,这是他无法容忍的。照此发展下去,他对自己一定不会放心的,还敢力排众议推荐使用吗?陈楚歌想到这里时,只觉得一颗心直往冰窟窿里掉。“我知道人生的道路很不好走,弄不好就会误入歧途,因此每走一步都倍加小心,但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包藏祸心,充满了欺骗与背叛,已经触及了我做人的底线,更关乎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当我选择平静的分手,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因为当时我正处于事业的低谷,在她眼里,我是个窝囊的男人。现在她发现我又有了可利用的价值,便又想绑架我的意志,我不能再懦弱下去,被她任意地摆弄。如果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我的人生也就可以预见了,毫无奋起的机会可言。”

黄建功听完,说:“你是个有包容心的人,这点难能可贵,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在这件事情上,你一定无路可退,我也理解你,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陈楚歌说:“这都是发生在我认识您之前的事,那时候我是一个命运的弃儿,被人嘲笑、谩骂、诋毁,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直到有一天,是您改变了我的一切。我不想喋喋不休地把您的恩情挂在嘴上,而是刻在心上。而且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之所以没有告诉您,并且那天晚上没有当场揭穿,我是想给她留一点脸面,毕竟这也是个人的隐私,但没想到她恬不知耻、得寸进尺,所以我考虑了很长时间,决定向您汇报这件事。”

黄建功说:“我知道了。婚姻就是两人搭伙过日子,务实与责任是其精神内核。爱情被酸文人描绘得云山雾罩,仿佛追求爱情是人生最大的事情,许多人将许多的宝贵光阴用在了对所谓的美好爱情的追逐中。等从迷醉中醒来时,往往是青春不再,物是人非。其实真正的爱情即永不褪色的爱情只是一种传说,人生有很多爱情之外的重要事等待去做。你一定知道‘伤痕文学’,曾经风靡一时,然而有一个人却对之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就是一代伟人邓小平。当美国记者华莱士采访他对‘伤痕文学’的看法时,邓小平作出八个字的评价:哭哭啼啼,没有出息。大哉斯言,诚哉斯言,犹如黄钟大吕般震聋发聩,足以令那些沉浸在眼泪中动辄就不能自拔的现代人猛醒!”

陈楚歌感激得五体投地,黄建功的态度说明了一切,通过这件事他再次认识了自己,也肯定了自己,这也是自己意想不到的收获。“秘书长,我一定将您的话铭记于心。”

陈楚歌怀着无比轻松的心情回到宿舍,虽然他知道前方还有暴风雨要来,但此刻有一方晴朗的天空,“偷得浮生半日闲”,好好地享受一下再说。

钱飞不在屋内,桌上有一张字条,是他所留,告诉陈楚歌他回家陪父母去了。

陈楚歌想到黄建功刚才所说的“爱情并非一切”,确实如此,当徐丽丽离他而去的时候,他寻死觅活,现在还不是照样活过来了?也知道回家陪父母了。人哪,有时候要想得开,否则钻进死胡同出不来,只会像伟人所骂的那样:没有出息!

陈楚歌冲了个澡,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洗涤,然后泡上一杯茶,坐在习字台前看书。

手机震得桌面“扑楞楞”地响,陈楚歌一看来电号码,是老村长家的,便匆忙摁下接听键,他爸的声音传来:“楚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老校长上咱家来了,带了礼品,还让我明天到工地上干活。”

“你的腿好了?”

“好了,小菊她爸神着呢,打上石膏之后就不疼了。还有,小菊生了,是个小子,她爸还给咱们家送了喜蛋和糖果,说了你丢钱的事,夸你懂事呢。”

陈楚歌脑海里浮现出刘小菊的形象,一个大肚子女人,现在她也成了母亲,只不过他不明白爸为什么要说这些,是不是希望也抱上孙子?还有,爸是希望他娶小菊的,从他的口气中隐约感觉到有一丝遗憾。如果按照黄建功所说的“婚姻就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他的爸妈、还有许许多多的农村青年男女,就是这样过到一起的,媒婆上门说亲,两家合意事就成了。书上的理论是讲婚姻是爱情树上结的果实,而这种情况则属于先有婚姻、后有爱情,其实也称不上爱情,应该是日久生情,也有很多夫妻婚后两人性格不合、一辈子争争吵吵的,但他们很少离婚。陈楚歌心想当年要是在靠山中学出不来,或者还在乡里工作,很大可能就和刘小菊搭伙了,现在也应该是娃他爸了,尽管之前他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爸,你先挂断,我给你打过去。”

陈楚歌见听筒里传来父亲说的一句“楚娃让我挂断,他打过来,给你省电话费呢”,然后才是“嘟嘟”的忙音。他等了一会,再拨号过去,父亲很快接了,说:“那天你陪知府老爷到岭上村来,我还和你妈去看你了,也不知你看见我们没有?”

“看见了。”

“乡亲们都夸你娃有本事呢。有些没到现场去的很懊悔,孙二娘是一个,当天晚上特地在电视上看你了。最近他们问我怎么不见你上电视了,我告诉他们你不在县太爷身边工作,而是到知府大老爷身边去了,县里的电视够不着了,要看就看府里的电视。他们先是吃惊,然后说咱们家祖上有德,老陈家出人了,楚娃子,你给爸脸上贴金了。”

陈楚歌说:“爸,毛主席说过‘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看你老高兴的,我也不想打击你,其实我就是一名普通工作人员,说句让你老灰心的话,我就是给领导端茶倒水搞服务的,这下你明白了吧?”

“你能这么想就好,说明你还能进步。老村长是咱们陈家长辈,又不是外人,爸这么说他不会笑话咱的。再说能给知府大老爷端茶倒水,也不是平常人就能做到的,大老爷一高兴,说不定就能赏你顶官帽。就像这次大老爷到岭上村来一样,嘴巴一开,就是二十万,老村长让我打电话给你,你是咱们陈家庄村人,胳膊肘儿不能往外拐,也要照顾一下本村。”

陈楚歌心想原来父亲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什么时候也学会兜圈子了?可是这事难办,他又不是书记,说话没人听他的,手上也没有批条子权,连报销点车旅费还巴巴地看何劲松的脸色,于是说:“爸,我这初来乍到,连脚跟都没站稳,你还是别指望这事了。等我了解了情况,能为咱们村争取的,一定会争取。”

“楚娃子,我就猜到你会拿漂亮话来哄你爸,在爸面前,你打什么官腔?老校长说你一句话就给靠山中学解决十万块钱修厕所,让我去做小工,你为什么不能给咱们村弄点钱,我也不指望你弄多少,十万八万的意思一下就行了。你别忘了,你爸、妈还住在陈家庄村,我们一日不死,你就断不了这条进村的路。”

陈楚歌没想到爸会发这么大脾气,他想解释一下,电话那头挂断了。

陈楚歌记得张春江说过“攻占脑细胞远比攻占卵细胞困难得多”,不解其意,张春江说这道理还不简单?我能占有汪芳的身子,但占有不了她的心,也就是说控制不了她的思想。如果不能控制她的思想,一切都还存在变数。陈楚歌问他干嘛要控制她的思想,两个人都有思想,举案齐眉才是夫妻相处的最高境界。张春江骂他是在放屁,说任何组织,小到家庭,大到国家,从来只有一个中心,这样才有凝聚力,如果是两个中心,也就没有中心了,形同四分五裂。陈楚歌说你不是愿意为汪芳提鞋洗臭脚倒马桶做牛做马吗?张春江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无产阶级的使命就是消灭剥削、消灭压迫,翻身当家作主人。陈楚歌见他话中提到攻占卵细胞,便问汪芳是否怀孕了?张春江叹了口气,说你真笨到家了,这不是类比吗?如果真是攻占了卵细胞,也就相当于把女人心中最坚固的堡垒攻破了,离控制她的思想的目标就接近了。汪芳之所以迟迟不愿意要孩子,是因为她思想上还没有准备好未来孩子的爸是我张春江。

陈楚歌知道一个成年人思维定性后,很难控制他的思想,如果这个人独立性很强,要想控制就难上加难。他爸就是这样的人,他从小在爸的骂声中长大的,别说控制爸的思想,反而他的思想被爸牢牢控制着。陈楚歌记得有一次爸当着别人的面大谈教育心得,说他是属鸡的命,记吃不记打,也就是说每骂他一次,他才能长一次记性。

陈楚歌想爸还是那个臭脾气,在他眼里,自己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但是他老了,自己还跟他计较什么呢?喜欢骂就让他骂吧,反正自己已经习惯了。

从县到市,陈楚歌深知自己迈出的这一步十分重要,在他爸及乡亲们看来,他是凭本事考取的,其实他心中有数,考试是一方面,这叫能力是基础,但人脉也很重要,没有黄建功的大力推荐、罗广材那至关重要的一票,他能成吗?想到罗广材的那一票,又不能不提李刚,如果不是李刚那个电话,他能有今天这样的平台吗?要是说出去,谁会相信,他的升迁竟然和黑老大的一个电话有关?

中国人讲究报恩,信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陈楚歌记得有个典故叫“结草衔环”:结草——把草结成绳子,搭救恩人;衔环——嘴里衔着玉环。结草与衔环都是古代报恩的传说。前者讲一个士大夫将其父的爱妾另行嫁人,不使殉葬,爱妾已死去的父亲为替女儿报恩,将地上野草缠成乱结,绊倒恩人的敌手而取胜;后者讲有个儿童挽救了一只受困黄雀的性命,黄雀衔来白环四枚,声言此环可保恩人世代子孙洁白,身居高位。对于李刚,陈楚歌并不产生情感上的障碍,不管李刚是不是坏人,与他并不相干,他不会去当“卧底”为着立功受奖,那是司法机关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有恩报恩,还了这份情就此两不相欠。

陈楚歌拨通了李刚的电话:“李总,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昨天晚上到家的,才起床,我正准备打电话让你过来呢,我给你带了礼物。”

“那我现在过去,你方便吗?”

“方便,要不要我派车去接你?”

“不了,我打车过去。”

“到我家里来,滨江新村1号别墅。”

陈楚歌听说李刚给自己带了礼物,心想自己总不能两手空空去吧?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是报恩,就得表示,礼品是最好的物质载体。可是送什么好呢?钱、烟、酒、茶之类的东西他是不稀罕的,除非是字画。有了,陈楚歌想起来黄建功曾经送他一幅字,而且有题跋,也是黄建功送他所有字中唯一的,他本想留作纪念,可想到李刚特别喜欢黄建功的字,还是忍痛割爱吧。

陈楚歌从行李箱中找出那幅字,用报纸在外面裹了两层,然后打的来到滨江新村。

这是一处拆迁安置小区,面积很大,陈楚歌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找到了1号别墅,只见这里依山傍水,气势恢宏,比靠山乡解放后镇压的大地主陈文才家的宅院还要壮观。大门是开着的,陈楚歌走了进去,突然一只大狼狗从斜刺里扑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陈楚歌在电视上见过狼狗,现实生活中从来没有遇见过,此刻他见狼狗的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舌头吐得老长,吓得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人和狗就这样对峙着。陈楚歌刚才走得急,身上发热,出了些微汗,现在经此一吓,脸上又流出了冷汗,可他吓得不敢用手去擦。

一个女人的笑声传来。

陈楚歌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屋里走出一个女人,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眉毛又浓又密,眼睛炯炯有神,鼻子挺拔,嘴角刚毅。她上身穿黑色紧身皮风衣,脚上蹬着一双高脚靴,显得十分英武。“你别动,你哪里动一下,它就会咬哪里。”

陈楚歌求救似地望着她,连说话也不敢,生怕嘴唇动了,嘴唇就没了。

女人笑得更响了。

屋子里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传来:“小蓉,你又在捉弄谁?”

这个叫小蓉的女孩说:“哥,来了一个傻子,你看他那傻样,真是太好笑了。”

李刚出来,见是陈楚歌,骂道:“胡闹,他是我的客人。”然后快步走了出来,对陈楚歌说:“不好意思,我这个妹妹太调皮,害你受惊了。”

陈楚歌心有余悸,问道:“这狗咬人吗?真会哪里动就咬哪里吗?”

李刚见他胆战心惊的样子,说:“是的,这是军犬,名叫无情,上次我一个小兄弟在墙脚小便,命根子就被它咬掉了。”

陈楚歌心想还真是狗如其名呢,便问:“闯下这样大的祸,那你为什么还留着它,不宰了它?”

李刚笑了,说:“你说得倒轻巧,人命还没有它的命值钱呢,告诉你,它是纯种的德国牧羊犬,又经过专业训练,身价值几百万块,虽然它退役了,我买来还花了一百二十万元呢。”

陈楚歌去年在县交警大队调研的时候,发现交通肇事死亡案件中城镇户口的一条命大约赔偿十多万元,要是农村户口,只有几万元。这个社会太奇怪了,狗命比人命还贵得多!

那个女孩过来自我介绍说:“我叫王蓉,芙蓉花的蓉。”

“我叫陈楚歌,在市委秘书一科工作。”

王蓉说:“原来是读书人,小女子佩服!”说着,拱了拱手,看上去像是江湖礼仪。

陈楚歌自我解嘲地说:“读书人中的书呆子,好读书不求甚解。”

王蓉咯咯笑着:“不求甚解,那读书作什么?看来还真是个呆子。”

李刚说:“陈科长,我爸妈出车祸亡故后,这个妹妹是我抚养大的,从小我把她宠坏了,你别介意。走,到我书房坐坐,小蓉,给陈科长沏茶。”

陈楚歌知道他的真名叫王智,没想到这兄妹俩的身世很惨,便说:“我对令尊、令堂的不幸遭遇深表惋惜。”

王蓉已经走出老远,听见了陈楚歌的话,笑着说:“我爸妈就是了,还令尊、令堂的,我牙齿都酸掉了。”

李刚笑着说:“这丫头,一张嘴巴比刀子还厉害,不过,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肠可不坏。”

陈楚歌心想哥哥能对妹妹这样,心肠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他怎么就成了黑老大呢?正说着,和他走进书房,这房间太大了,足有陈楚歌三间办公室大,一面墙壁是书,一面墙壁是画,一面墙壁是字,还有一面墙壁正对着长江,窗户全是那种雕花木窗,显得古色古香。房子的正中间是一张紫檀木书桌,桌上粗大的笔筒里插着型号不同的毛笔。一扇窗户下面放置着一把古琴,旁边有一只青铜香炉里青烟缭绕,屋子里充满了一股奇异的香气,非常好闻。并排的另一扇窗户底下是只汉白玉小石桌,上面放着一幅玉石象棋,旁边还有两只石凳,因为是冬天,上面都铺了绒毯。

陈楚歌心想一个黑社会老大应该只会打打杀杀,哪里会懂得琴棋书画,看来只是摆设,附庸风雅而已。就像有人说的:“书,在读书人家里是必需品,在有钱人家里是装饰品。”张福来就是这样的,大字不识几个,办公室里也弄了书柜墙当装饰,与人交谈时不时从嘴里蹦出几句四不象的唐诗,愣充“儒商”,让人啼笑皆非。

李刚坐到古琴前面,从琴下面的木盒里取出指甲套戴上,然后轻轻抚弄琴弦,一段经典的水云音就出来了。“我来给你弹奏一曲《潇湘水云》,到时请你评点一下。”

陈楚歌知道中国古琴弹奏有十大经典名曲,这个《潇湘水云》就是其中之一,是南宋郭望楚所作,里面分十多个章节。只见李刚轻轻拨弄,一种层层递升的浑厚的旋律在房间里升腾,接着他的双手大幅的摆动,十指或荡或揉,顿时云水奔腾而来,陈楚歌仿佛置身于风高浪急的江心,一叶扁舟飘摇不定、惊心动魄。眼前的李刚仿佛一如坐在城楼上的诸葛亮一般,气定神闲,小小的琴音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吓得司马懿连连后退,留下千古佳话。

李刚弹奏完,陈楚歌拍了下掌,说:“我只会欣赏,说不出其中的妙处。”

李刚说:“这是里面的第四小节水接天隅。天外有天,人无完人,上天能给你一样智慧已经算是恩赐了,岂可奢望更多?就拿阿炳来说,能拉《二泉映月》的人,居然是瞎子,其实他是眼瞎心不瞎,比我们正常人看到的还要多还要美上无数倍。十全十美的人也不是没有,如周瑜、诸葛亮,只可惜天妒英才,阳寿不长。”

陈楚歌深有同感,见他露了一手,不知其他方面如何,便说:“琴棋书画,既闻琴声,何不再赐教一二?”

李刚说:“陈科长,棋艺方面我在这黑白道上浸淫多年,获得过全市冠军,你恐怕非我对手。至于书画,我只会欣赏,却无丝毫造诣,尤其是书法,引为憾事。”

陈楚歌拿出黄建功的字,展开给李刚看。李刚眼珠子顿时被拉直了,里面光波流动,仿佛在和那些没有生命的字眉目传情似地,良久,他用手摩挲着字幅,犹如电视连续剧《西游记》中观音院那个老院主借了唐僧的架裟挑灯夜观的模样一般无二。“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太好了,字和诗俱是我最喜欢的,你是不是请秘书长专门为我写的?”

陈楚歌如实相告:“你恐怕听说了,秘书长从不为别人写字的,这是他离开龙山时送给我的,我让他落了名字。”

李刚叹了一口气,说:“秘书长要是不当官,定成为一代书法名家。我听说当年他在省委组织部,就因为写得一手好字获得领导的青睐,后来被部长看上了,成了他的秘书,以至于平步青云。字如同人的脸面,写得一手好字就像你是个帅哥一样,随时随地都能吸引人眼球,关注度一高,成功的机会就越多。你也是如此,要不是你文章写得好,秘书长又怎么会看上你呢?”

“我看你这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平时是不是也在练字?”

“以前读到一部名人传记,说书法家沈尹默的字原来并不好,被陈独秀当众挖苦以后,发愤练字而成名家。‘文革’中沈写的检查大字报,常是白天贴出,晚上就被人偷去珍藏。此事启发我,也多次发愤,但写到后来,才发现一开始就误入歧途,因为我临的是赵孟頫的书法,只觉得他的字圆润、漂亮。后来练得越多,字架子越软,总是立不起来。后来我又临欧阳修、颜真卿、柳公权的帖子,越练越糟,字方不方、圆不圆的,难看死了。这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学字要先方后圆,先把架子立起来,以后怎么变都好说。就像盖房子,先把框架结构打好,最后装修就任你发挥。如果先圆后方,就像对一个已装修完的家,要回头去改框架结构,实在太难,只有推倒重来。做人也是这样,少时吃苦磨炼,品行方端,像秘书长那样,后必有大成;而我,年轻时为了生活所迫,钻营取巧、圆滑处世,养成了八面玲珑的性格,再想方正已无可能,毕竟人生没有返程票。”

陈楚歌心下骇然,想起有人说过“不害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王智为什么改名李刚,说明他心中对“刚”是渴望的,只是形势逼迫,他不得不圆通而已。亦或是用表面上的“刚”掩盖内心的软弱与恐惧。

果然,李刚说话了:“做人与做官一样道理,都期望‘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谁也不想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名利都是过眼浮云,内心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知道我为什么挺你,让罗广材投你一票吗?”

陈楚歌摇了摇头。

“其实段华茂和我私交也不错,我也不是因为你当初掩护过我而对你无原则的报恩,江湖义气固然重要,为朋友两肋插刀也得看是什么样的朋友。通过对你的调查和考验,我发现你遇事沉稳,有担当精神,不为钱财所动,不为美色所惑,是一个能干大事的人,只是暂时没有给你发挥的平台。我承认资本的扩张不可避免带有血腥,但政府已经不再追究‘原罪’,作为既得利益者,我希望这个社会恢复理性与秩序,尤其是需要黄建功和你这样的人来执政。否则混沌的秩序只会导致‘丛林法则’的盛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最后人人自危。”

陈楚歌再一次感到吃惊,原来这个李刚一直在考验自己,这人太高深莫测了,他无法想像这些话能从李刚的口中说出来,看来他已经把自己“洗白”了。

李刚意犹未尽,继续说道:“我现在做的是合法正当的生意,也不怕你们秋后算账,如果有一天你我兵戎相见,我会痛痛快快地引颈就戮,江湖上有一句话叫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我当你是真正的朋友,才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放心,跟我交往,我不会拖你下水,也不会背后插你两刀,咱们在一起见面,都把身份抛在一边,就如当年在龙潭寺里一样,谈古论今,好不快哉。”

陈楚歌的立场开始动摇,他打算将字送给李刚后两人从此一刀两断,再不来往,现在听他如此一说,不禁有些心动。其实在他内心中,是把李刚当作知己的,在他看来,李刚活得真实而洒脱,不像官场中的人有许多副面孔,脸上对你笑得最灿烂的,往往是心里的刀磨得最锋利的时候。“好啊,正合我意,这幅字我转送给你。”

李刚有些不相信:“你确定?可别后悔啊。不过,我也不能让你吃亏,我这里的字画你随便挑一幅作为回报。”

陈楚歌刚才已经看过了,这里有许多名家的作品,任何一幅都价值不菲,如果现在就拿,显得自己太势利,有以次换好之嫌,不要吧李刚已经表态了,又不能拂了他的好意,于是说:“我现在也不知挑哪一幅好,先给你这里寄存着吧,等我有用的时候,我便来取。”

李刚说:“也好,今天就在这里吃饭,这次我从法国波尔多的拉菲酒庄进了一批高档的红酒过来,等会罗常委过来,咱们三个好好喝一杯。”

陈楚歌听说罗广材要来,连忙说:“咱们之间的交往,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刚才已经说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们应该不拘这些小节。我告辞了。”

李刚说:“我不勉强你,这样,我让小蓉送你,捎带一箱红酒你想法转给秘书长,作为他的润笔之资,当然是以你的名义。还有几瓶法国香水,你拿去哄女孩子吧,抓紧时间给我找一个弟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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