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个上午,汪紫文对孙仁祥的所有好感,全都因为孙仁祥贪婪的欺骗而烟消云散了。
他是真想再去云启一中闹上一番,把本该属于他的钱要回来。
无奈汪新夫妇把汪紫文上省重点高中这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说是钱没了可以再挣,但进不了云启一中可就影响大了,不仅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影响汪紫文学业不说,而且也会让他们做父母的面子上挂不住,毕竟现在邻里百舍都知道他要到县城去上学,要是突然去不成了,别人心里会怎么想?
在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世俗面前,尤其是在农村,汪紫文当然也不想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成为本来就精神世界匮乏的众乡亲茶余饭后的谈资。因而当慢慢冷静下来,思来想去之后,尽管对不知不觉间自己被孙仁祥当猴耍给骗了心有不甘,但还是无可奈何地顺从了爸妈的意愿。
当心烦意乱的汪紫文从梅刚家取了自行车回来,更是如火上浇油般气上加气,因为他的轻信他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正在他家中和爸妈激烈地争吵,院子里还围着一群兴致盎然看热闹的邻居。
正和爸妈争吵的人,说熟悉,是因为汪紫文见过,知道此人姓名;说陌生,是因为汪紫文对他没有丁点了解,不过是仅仅一面之缘而已。
事情还得从他去云启说起。
当汪紫文一大早赶到县城,在汽车站对面的早餐店正埋头吃着早点时,想不到一名中年男子径直来到他身边,开口向他要个包子吃。
汪紫文抬头打量着来人,三四十岁年纪,衣冠楚楚,油光锃亮的头发一丝不乱地向后梳着,和煦的笑容始终友善地挂在白净的脸上,显得无比镇定从容,怎么看都很有气场,像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哪里有半点乞丐的样子?
这么体面的人会为了一个包子去低声下气地求人,要不是亲自碰上,汪紫文说什么都不会相信。
尽管很惊讶,但汪紫文还是毫不犹豫地拿起一个包子爽快地递了过去,可随即发生的一幕却让他震惊,因为中年男子接过包子后,竟然迫不及待地囫囵吞枣般便吃了下去。
看着中年男子的吃相,汪紫文心说这得是饿了多久啊,不禁心生恻隐,马上替中年男子叫了两个包子过来,放在他面前。
中年男子眼神中充满感激,也不说话,坐下来一阵狼吞虎咽,两个包子又是三下五除二便下了肚。
见中年男子依然显得意犹未尽般舔舔嘴,汪紫文赶快又叫来三个包子。
依然是风卷残云,包子再次被中年男子很快消灭一空。
“还要么?”
汪紫文愈发惊异,忍不住问道,决心好人做到底。
“不要了,不要了!”
中年男子这才连连摆手,显得很不好意思地看着汪紫文,同时向他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通过交谈,汪紫文了解到中年男子名叫魏宝顺,是远隔千里之外的外省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经理,来云启考察银杏市场。想不到刚到云启,还没来得及寻找生意伙伴,钱包却被偷了,举目无亲的他由于身无分文,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在云启,银杏是当地的支柱产业,下面好些乡镇连农田也全部改种了银杏树,因而卖银杏叶也就成为了那些树农收入的主要来源。
银杏叶成为商品,主要是因为可以从中提炼出对人体有益的黄酮。每年夏秋季节,当地的黄酮生产厂家都会全天候设点收购银杏叶,而外地的很多客商也会慕名而来,或收购银杏叶,或与生产厂家洽谈黄酮购销事宜。
因而一听说魏宝顺来云启考察银杏市场,汪紫文不仅觉得合情合理,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同时也非常同情他的不幸遭遇。
临分别时,汪紫文很大方地从身上掏了一百块钱给魏宝顺,希望能帮他度过难关。
这一百块钱,也是汪紫文从前两天爸爸汪新给他请何平吃饭没用得上的一千元中自作主张拿出来的。作为一名没有经济来源的学生,能这样帮助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人,对汪紫文来说,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汪紫文的古道热肠,将魏宝顺感动得热泪盈眶,一定要汪紫文给他留个地址,以便将来好报答。
能急人所难,雪中送炭,无疑是一种心无杂念的善举,汪紫文根本不图魏宝顺能有什么回报,因而本不想留,奈何拗不过魏宝顺的一再坚持,当时也没多想就将家庭地址留给他了。
帮助魏宝顺这事,汪紫文并没有放在心上,尤其是接下来从孙仁祥那里收获了满满的开心与希望,更是很快忘记了这件对他来说不足挂齿顺手而为的小事。
可汪紫文怎么都不会想到,魏宝顺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在同他分别,又尝试着骗了几个人未果后,心有不甘的魏宝顺以为汪紫文不会那么早回家,竟然贼胆包天地坐着车子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他家,想着打个时间差,再从他爸妈那里骗些钱。
魏宝顺声称汪紫文欠他五百块钱,深知儿子秉性的汪新夫妇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这才同他吵了起来。
也是赶巧汪紫文去了梅刚家,这让魏宝顺愈发有恃无恐,嗓门高得震天响,以致闻声赶来的邻居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好言好语善意地不停劝着魏宝顺消消火气。
不过,随着汪紫文的到来,魏宝顺的谎言和骗局当场被拆穿了,气愤不已的邻居们立即自动自发地抓住已低头求饶的魏宝顺纷纷怒骂不已,有几个气盛的年轻人甚至还动手打了早已吓得一脸土色的魏宝顺几拳。
最后,坚决不肯放过坏人的邻居们,用村委会那部唯一的手摇电话报了警,直到警车来将魏宝顺带走后,这才相互谈论着颇为解气地渐渐散去。
本来汪紫文已经够心烦的了,再加上魏宝顺这事,更是愤懑不堪。心里暗想自己到底还是涉世不深,太容易相信别人,要不然怎么会接连被骗?尤其是魏宝顺对他的欺骗,让他更加心寒,以至他后来最痛恨的人,就是那些拿别人善良不当回事的骗子。
好在经过韩笑笑的安慰,汪紫文很快从低落的心绪中解脱出来,想着人不能老想着社会上的阴暗面,这世上毕竟还是好人多,应该以积极阳光的心态多感受世间的美好才对。
接下来的日子,汪紫文也渐渐静下心来,利用开学前的闲暇,时常陪着韩笑笑去马元的新华书店看书,倒也过了一段闲适愉悦的时光。
唯一让汪紫文念念不忘的是孙仁祥所说的扩招,让他对韩笑笑上云启一中的事还抱有很大的期望。
为此他去找了梅刚好几次,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随着开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汪紫文对扩招的事算是彻底死了心,只好无奈地接受这令人遗憾的事实。
在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夜晚,汪紫文和韩笑笑击掌相约,在高中阶段一定要继续像初中那样努力学习,争取三年后考取理想的大学,至于两人更远的将来,他们并没有谈,也没想那么远。
其实在朝夕相处中,汪紫文和韩笑笑都明白,他们彼此都已进入了对方心里,谁也离不开谁,至于两人关系的挑明,需要的只是时间罢了。
虽然从离家四里之遥的国道边也可以乘马元到云启的城乡中巴,但汪紫文早已习惯了从中远出发,加上韩笑笑要在中远读高中,因而,在八月的最后一天,他还是载着韩笑笑先到中远高中报了名,又叫上两个兄弟一起吃了午饭,这才在几人的祝福声中和韩笑笑依依不舍的目送下乘车去了云启,开始了自己全新的高中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