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行官恶来,看起来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此时正兴致勃勃地说道:“陛下此次攻打东夷,我看最出奇之处就是用大象为兵。平心而论,东夷人不识礼度生性野蛮,作战时却极其凶猛,每次王军与之作战若不集中数倍的兵力实难取胜,今陛下以象为兵以一挡百,所向披靡,若非如此,臣这先行官还真不好当呢!”另一名将领飞廉也道:“恶来将军所言极是,以象阵为先,车兵殿后,步兵佐之,一旦冲锋便有排山倒海之势,夷人虽然勇猛但终究血肉之躯,却哪里抵挡得了,顿时都被冲得七零八落!臣还记得当时的情景,陛下亲自驾驭一辆战车,指挥车兵,骑兵,象阵一起冲锋,那些东夷兵初时还显得颇为凶悍要与我们决一死战,或是一见到陛下这般勇猛无敌,先就吓得腿软了……”
飞廉说的口沫横飞,他故意添油加醋说的极其夸张,将受辛说的英勇异常,众臣刚开始听之不过是附合、奉承受辛,但后来越听越觉得如身临其境一般,越听越是惊叹,好似已隐隐约约看到受辛在战场上的英武模样。受辛虽然早已习惯众臣谄媚阿谀,但也知大多不过只是恭维之词,未必真心,但听飞廉说的这般惟妙惟肖,众臣听得是真正赞叹,心下不禁得意非凡。
崇侯侯也是能征善战之人,听到两人的话,不禁说道:“象阵在武丁王以后已有数代不用了,陛下重新训练象兵,居然发挥如此威力,陛下真是独具慧眼,远见卓识非常人可及!”受辛笑着道:“野象训练复杂,不易操控,是以历代先王多弃之不用,其实训练象兵虽然麻烦些,但可事半功倍!”费仲马上接着道:“凡擅于用兵者,无论山川草木,日月风雷皆可做兵,陛下深得兵法要旨,古今无及!”受辛听完得意的哈哈大笑!
商容坐下听着,见受辛如此热衷军事武功,只觉未必是国之幸事,忍不住进言道:“陛下,长期征战,百姓身受其苦,今赖陛下才略,一举荡平东夷,现在应该好好与民生息!”受辛正自得意,一闻商容之言不禁颇觉扫兴,淡淡的回了句:“丞相所言极是!”便不再理会,继续与恶来费仲等人说笑。
此时崇侯虎正在继续恭维着受辛,说道:“臣真是无福,当初没能跟随陛下一齐出征,未能瞻仰陛下英雄风范,实在遗憾!”说着不住的叹息,好似十分惋惜。
这时妲己已敬完了酒,回到受辛身边,听到崇侯虎的话,就接话道:“贤侯此言差了,我等都是为陛下尽忠而已只是各司其职而已,就说这鹿台,若无崇侯这等人才,又怎么会这么快完工!”说着,妲己又对受辛道:“陛下万乘之尊,富有四海,只有鹿台这样的宫殿才能配得上陛下!陛下几年来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我殷商王朝方有如此功业,殚精竭虑数年,也必有伤龙体!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陛下可在这鹿台之上好好休养将歇,以解累年之劳!”
受辛点点头,想起经年之累,心下也不住叹息,确是该好好歇歇了。比干在一旁听妲己如此********,心下愤恨之极,突然道:“王后久在王宫,是不知天下大势吧了!今四方诸侯叛乱比比皆是,战乱不断,何来国泰?水旱不均,战火纷飞,百姓深受其苦,又何来民安?”妲己一听,不悦道:“百姓生活不安都是那些叛乱的诸侯惹的祸,今陛下伐东夷,征西羌,天威浩荡,四海咸服,纵有些许叛乱忤逆的诸侯,如南都姜文焕之流不过癣疥之疾,萤火之光怎能与日月争辉?”
妲己这样说着,竟不经意间提到了姜文焕!
受辛一听到,刚才还一脸愉悦的脸上立时脸色一沉,他在东夷时就得到姜文焕叛乱的消息,这时咬着牙怒道:“姜文焕黄口小儿,寡人万没想到他居然敢纠集诸侯犯上作乱,其父便是卑劣奸邪之人,其一家都是奸贼!还有那些附逆的诸侯方国,竟也敢不知死活跟着姜文焕那厮与寡人作对,等过些时日寡人就亲征之,将这一干反贼乱刃分尸,方消寡人心头之恨!”
受辛脸色煞白,显是怒到了极点,一时间众人个个惊吓得不敢喘气,连妲己在一旁也面现惊恐之色,歌舞一下子停了下来,一时间大殿无人敢出半点声音。
商容本打算等找时机向受辛详奏此事,但见受辛既然说到此事,于是思索了一下就道:“陛下,各诸侯小国随逆叛乱并非有意要与我殷商为敌,实因王庭所定贡奉沉重,他们不堪重负,又怕受陛下责罚治罪,才不得已而为之,与姜文焕等人实有不同!今陛下不如降下恩旨减轻各国每年向王庭进贡数量,无需陛下亲征,叛军便可作鸟兽散!”这时先前最先为伯邑考求情的官员也进言道:“陛下此次东征,俘获财物,奴隶无数,足可敷王庭数年之用,暂无需各国多交贡俸,若为些许贡奉使各国心怀不满,反而相助了叛军,似乎得不偿失,臣以为丞相之奏可行!”
受辛思索两人的话,就是在东征途中也不断接到各国叛乱的消息,不胜其烦,实不愿再接到这样的奏章,道:“好,依丞相所奏!”
商容大喜,道:“陛下英明,四方诸侯必感念陛下体谅仁慈之心,必不会跟从叛军了!”说完,不禁大感欣慰!今国事日难,无论诸侯百姓均生计困难,人心不稳,极难稳控,今天子降令减轻贡奉减轻诸侯负担于国势大有裨益!本来在这宴会上商容只觉倍感压抑,十分无聊,可没想到天子会突然下恩旨,顿时心情大畅,脸上露出喜色。
接着受辛继续与群臣恣意说笑,墨羽伯邑考两人均无心酒菜,伯邑考觉得现已将礼物呈上,看样子今日难有结果,估计受辛今晚不再会理会自己,只想早点结束早点回去。墨羽却一刻都不敢放松,眼睛斜视着受辛和妲己,密切注视受辛妲己的动静。而这时,那妲己竟突然也看向他,眼睛中尽是阴冷狡黠的神色。
墨羽心中一凛,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想做什么。
妲己看他也正在看自己,不敢与他目光相对,于是转过头去,脸上重新浮上笑容,继续在受辛身边不住的劝酒娇笑。
墨羽长长叹了口气,他知道暴风骤雨很快就会到来。
又过了一会儿,恶来端着酒起身道:“陛下,臣本草莽之人,蒙陛下不弃,破格拔用,知遇之恩臣铭感五内,感激之心实难言表,臣以此酒敬陛下,一表臣感激之意,二贺陛下成此万世之功业!”言语极其真诚,他本是江湖一流浪剑客,后投效军中,为受辛发现,最终屡次提拔,终为此次东征的先锋。飞廉也道:“臣与恶来将军也是一般,若无陛下实难有今日,陛下之恩实是天高地厚!”
受辛满意的颔首,两人确实不负其望在东征之中屡建奇功。受辛笑道:“寡人用人,唯才是举,尔等以后要好好效力王庭,寡人必按功升赏!”两人谢恩!
这时妲己道:“陛下,两位将军原只是江湖中的普通浪人,今一遇陛下便成为能征善战的将军,陛下实在独具慧眼,若无陛下识人之明,他们又如何能有机会出人投地,建功立业!”
恶来听之,恳切地道:“王后说的极是,陛下知遇之恩天高海阔,臣终生难忘!”受辛听到,只觉心中说不尽的欣慰!这时妲己又道:“其实在草莽之中的人才无数,像恶来将军这样的英才绝不在少数,就像如今殿内就有一人,陛下难道忘了吗?”
受辛一时惊奇,看着妲己问道:“哦?王后说的是谁?”
妲己一听假嗔道:“陛下只顾自己享乐,丝毫不把我放在心,我刚才就与陛下说过,陛下这么快就忘了?”
受辛一愣,思索了一下,才突然恍然大悟,道:“王后莫怪,寡人刚才只顾与众卿言笑,还没来得及与他说话!”
说着,受辛一道锐利又带着些许醉意的目光投向墨羽。
随后,在一旁时时刻刻注视着受辛表情一群臣子还有妲己也随着受辛的目光一齐向墨羽看去,其他人也都朝着同样的方向看去。
自入殿之后,墨羽第二次聚焦了全殿人的目光。
事出突然,伯邑考也是一惊,他怔怔的看着墨羽,商容等人本也在那里静静的等待宴会的结束,却没想到又出现了这样的事,商容全神贯注冷静旁观,看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墨羽早料到这一刻,受辛特命自己这身无职位的人上殿,还赐以不必解剑的荣誉,必有深意,自己万难在此安安静静的坐到最后!他见受辛正在看自己,也不等受辛传命,索性自己站起身来,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殿中央跪下,步伐稳健如一座正在移动的山。
众臣见之,目光都露出惊诧之色。他跟在伯邑考身后,初进来时都只觉他衣饰特异,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多加留意,此时见他在至高无上、威严无比让天下人都战战兢兢的受辛面前毫无惊慌之色,又是好奇,又觉得不敢相信,不可思议,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伯邑考心里却七上八上,头上浸出汗来,他虽知道墨羽智慧刚毅远胜于自己,但此刻是在至高无上的受辛面前,身边又有群小所围,他实在担心墨羽是不是能够应付!
此刻受辛心中的意外和惊愕毫不逊于众人!
或许是已经看多了周围人对自己畏惧的眼神,习惯了众文武对自己的阿谀谄媚,甚至可说有些腻了,今晚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墨羽这样见了自己毫不畏惧的人,举手投足之间均显得十分安详,虽然墨羽此刻也和其他人一样跪在自己面前,却感觉如同一座巍然屹立的山一样。受辛本想着若是如恶来一般真有些真材实学,就封个官职给他了事,却突然见到墨羽这等模样,顿时来了兴趣。他挥了挥手,歌舞立时停了下来,众舞女退了下去,刚刚还喧闹的大殿一下子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