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墨羽似乎还来不及高兴,他有些震惊的看着伯邑考,虽然也是气质高雅,风流华贵,却分明已有些老态。两鬓竟已有微霜,额头上一丝皱纹若隐若现,虽然一脸极大喜色,可眼睛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之感,虽然伯邑考较己也只大两岁,看面容却好像要大七八岁一样。昔年伯邑考俊秀儒雅,潇洒倜傥,面若冠玉玉树临风,又是西伯侯膝下长子,姬周未来国主,可谓一时俊秀闻名列国,人人称赞,哪会想到此刻竟变成这等模样。
墨羽惊鄂异常,可微一转念,想起多年来西岐家国发生的种种不幸,突然只觉如心受重击,一种极大的愧疚之感涌上心头,猛得跪下拜道:“墨羽拜见大公子!墨羽有罪,西岐家国连遭灾难,墨羽身为姬周子孙,却未能分担一分,实在有愧西岐!”说着,声音又愧又痛,竟不禁呜咽起来!
伯邑考一见他这模样,想起多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心中也颇生感慨,叹了口气道:“哪里的话,都过去了!再说家中噩运乃天命使然,你不必自责!”说着伸手将他扶起。他见墨羽虽然言词悲切情绪激动,但端严静穆气凝如岳,隐隐有出尘之相,双目莹润如露,深邃如潭,不禁又是赞叹又是高兴,道:“一别十余年,你修为更精深了!”
可愈听伯邑考说这话,墨羽就越感惭愧,竟说不出话来。此时其他众将也都站了起来,有许多人并不认得墨羽,还在奇怪这是什么人竟让伯邑考如此相待。待听到两人的对话,才明白一二。这时两名年轻的将军走上来,一人笑着道:“羽子,可还认得我们吗?”
墨羽正在神伤,听到此问不禁一怔,仔细打量了二人一下,只见两人长得十分相似,都是剑眉星目,含胸拔背,一脸英武之相,墨羽一看立即认出,这两人也是和自己自小玩大的玩伴,季康季随兄弟。二人一母同胞,其父就是西岐的将军,墨羽小时曾与他们一起在明堂研文习武,好不快活。
墨羽惊喜地道:“季随,季康,是你们啊!”说完,又看了看二人的装束,道:“你们已经是将军了!记得你们小时就立志要做将军,多年不见,这下可随了你们的心愿了!”哥哥季康听完笑着道:“我们哪有你威风啊,墨羽剑的名头,江湖无人不知,我们可是听过的,哈哈!”墨羽听着却苦苦一笑道:“什么墨羽剑啊!你们一刀一枪俱为西岐百姓效力,可比我拿着一柄剑对风空舞强多了!”
墨羽刚说完,微一扫视,又见到老将军辛甲。辛甲是军中宿将,年已过五旬,但精神矍铄。墨羽见之忙躬身道:“辛甲将军,墨羽有礼了!”辛甲威严的脸上现出笑容,道:“好,不必多礼!”
几人寒喧了一阵,都十分高兴,伯邑考道:“墨羽,我还有事要出城,我们回来再谈,母亲这些日子没少念叨你,你先去看看她老人家吧!”他刚说完,可是眉头又一皱低头道:“唉,母亲刚睡着!”
墨羽一想到母亲太姒夫人,又感一阵心酸!可是他却突然察觉,此时伯邑考身上也穿着盔甲,一把利剑系在腰间。若是普通国事,是绝不必如此装束的!联想到刚刚见到的情景,他忙问道:“大公子,我看城中军队正在调动,王宫里也有很多军士,出了什么事吗?”
伯邑考微微叹口气,道:“西边羌人又反了,大将军南宫适报告,前方吃紧。城中兵马正在大校场集结,等会儿我要赶过去!”说完,又看向墨羽道:“你先歇息一下,等会儿我回来咱们再细聊!”墨羽一听,立即道:“不,大公子,等会让我与你同去吧!”伯邑考看墨羽满脸风尘之色,有些不忍道:“这……你一路之上鞍马劳顿,不如……”墨羽依然道:“我不累,还是让我跟您一起去吧!”这时季康也道:“公子,墨羽才智过人文韬武略,就让他留下参与军机,助公子决策大事吧!”
伯邑考想了想,就道:“那好,我们一起!”说着,心中却顿生出一股暖意。伯邑考兄弟十人,但长弟姬发年龄也未及若冠,难以为他分担国务,其余弟弟更小。他与墨羽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与亲兄弟无异。今日墨羽一回来就帮其一起做事,伯邑考只觉精神为之一振,心中大感慰藉。
一名宫侍也给墨羽拿来一张座席,于是众人又都坐下来继续说。伯邑考和众将继续谈论着前线战况和等会到了前沿以何策击敌。墨羽在一旁听着,他久不在国中,对这些军国大事难以插上口,但听着众人的铿锵之音,心里愈发沉静和踏实起来。好似一颗心突然从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山流云中终于回到了生养他的国土上。
他们正说着,一名兵士来报,说大校场上兵将已集结完毕,等侯大将军接见。伯邑考一听,立即抖搂精神大踏步而出,众人也都跟着出来。他们和此刻在宫中等待的将领一起起上马,朝大校场驰去。
大校场是平日点将和操练之所,虽然很大,但此刻却已站满了人,足有上千人之多,尽皆是身披甲胄的兵卒,都容颜肃穆的矗立着,等待着主帅。
伯邑考率众人到了大校场,众兵卒纷纷让开了一条路,伯邑考等人穿过人群登上点将台。首先老将军辛甲先道:“此次羌乱非同寻常!大公子此次将亲帅我们前往战场剿贼!诸位将士当视死如归奋勇杀敌,剿灭叛军既是保我社稷,也是保我等家园,是在为你们的妻儿老小而战……”辛甲朗声说着,台下兵卒都极为专注的聆听无一交头接耳,整个大校场都是一片极为庄严之气,直让人不敢喘气,墨羽观之不禁暗暗心惊!
辛甲说完退到了一边,伯邑考跨上两步,本也想再说两句鼓气的话,可突然看到下面站着的,大多是不足而立之年的青年,突然心念一动,道:“战场上为国杀敌无可厚非,但不要轻易赴死,别忘了你们的妻儿老小!”
伯邑考一说完,台上众人和台下兵卒都是一愕,但随即都又明白伯邑考的心思,心不禁感激崇敬。
伯邑考又讲几句,于是所有人各乘一匹马,出了校场。其他一千多名兵将也都蜂拥而出,跟着他们朝城外奔去。出了城门,此刻城门外还有在这里近四千名兵卒在这里侯命。伯邑考率领着这五千人马,向远方山原处急驰。
墨羽没想到刚回来就遇到西岐战事,耳中似有什么声音在不断的回响。墨羽侧眼看向伯邑考,见他攥缰扬鞭,驾马奔腾,只见他面目刚毅严肃,目光如电直视前方,纵马狂奔。他记得小时伯邑考性情柔弱善良,为人温文尔雅,从不使刀弄剑,厌倦军事,平日只爱研文操缦,极是风雅中人,却没想到几年不见历练的如此勇猛刚毅!想是自西伯侯被囚羑里之后,周国军政都落在他一人身上,无人分担,这份刚猛之气怕也是被逼出来的!
想到此,墨羽心中不禁为之一慨叹,问道:“大公子,羌人与我周族世代交好,渊源颇深,历来相安无事,为何会叛?”墨羽刚才在宫中议事时就想问,可又觉不便插口,直到此时才问出。
伯邑考一边往前猛驰着,脸上却无奈之相,叹道:“近年天子要向各国索取贡奉越来越多,我们周国富庶,尚能支应,如羌族这等本就困穷,哪有余财供应朝奉,怎会不反!前几年商王曾亲率大军征讨,大败西羌,可是羌人本就是游牧之族,逐水草而居民风剽悍不易管束,这几年时叛时服,着实令人头痛!”墨羽听完,微微点点头。
一个多时辰之后,渐渐行至那山原开阔之处之时,终于,一幕宏大开阔之象在眼前展开!
万里碧空之下,但见旌旗飘扬一望无边,乘着秋风正猎猎作响,无数兵马组成的军阵绵延开去直至绵绵起伏的群山脚下,十分壮观!此刻除了西岐军队,还有周国麾下几个属国的军马,座座军阵齐整,时有传令的军马在军阵中穿梭。
墨羽此生第一次见到这等万军作战的场面,不禁心中震动不已!
伯邑考墨羽等人至营前,此时大将军南宫适和其他几个将领,还有几个统兵而来的属国的国君已在等侯,见伯邑考到来一齐上前跪拜,伯邑考挥手示意免礼,在众人簇拥下进入中军大帐。
伯邑考正中坐定,众将分列两旁。大将军南宫适先道:“大公子,末将无能,未能将羌匪一举击溃,使得战事竟迁延至今,累得大公子亲自到来,是臣死罪!”
伯邑考一挥手,道:“不必再说这些,现在情形如何了?”声音颇为焦急。
南宫适继续禀报道:“禀大公子,末将率军与这些羌人在山中作战已有月余了。羌人向来依山而居,对山林环境十分熟悉,极是难对付。末将初时领兵无方,竟与他们在山中周旋起来,苦战月余,伤亡颇重。现在臣已将他们引至原野,而且现在各国义师也都已赶至,现已对敌形成半围之势,今日臣一定可以将他们一举击溃,请公子放心!”南宫适语气甚是坚定,看来胜券在握极有信心。
伯邑考点点头,心里放心了些,看来南宫适已将战局扭转了过来,事情并不算太糟糕,就道:“好,我们一起到阵前看看!”南宫适应命,伯邑考起身向帐外大踏步而去,众人也跟随鱼贯而出。
伯邑考与南宫登上一辆战车上瞭望军阵!
只见猎猎秋风吹的黄沙漫天飞扬,长风呼啸处,周军旌旗招展,盔甲鲜明,刀枪耀日,军容之盛无以复加,直有移山倒海之势。看着眼前的景像,墨羽暗叹道:“十余年未回家国,没想到西岐国力军力竟已强盛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