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姜文焕已得萧云山的军使通告,知道伯邑考竟在追梦关内他十分意外,于是在军营之中等待伯邑考。到了南都军营辕门外,伯邑考等人在一名军政官的带领下向姜文焕所在大营走去。
南都士兵都自动为伯邑考等人让开了一条道路,他们看着伯邑考,目光中各不相同,有的疑惑,有的则怀有敌意。他们并不知道伯邑考是谁,但都知道,他是从追梦关里出来的。
伯邑考有点不适应他们的眼光,但十分谅解。他看着两旁站着的士兵,大多已经负伤,有眼睛瞎掉的,有腿受伤跛着脚的,甚至还有断了手臂的,情状极为凄惨。伯邑考看着他们,想起平日在追梦关城楼上激战的情景,看来连日攻城,已让南都军中伤亡极大。看着看着,伯邑考不禁生出些许怒意,心道:“姜文焕哪姜文焕,你为一己之仇妄起刀兵,你于心何忍啊!”
到了中军大营前,当先一名将军,头上裹着一块布,显得受伤不轻,正是那日被萧红玉用石子打下的南都先行官郑伦。见伯邑考到来,郑伦上前道:“大公子,我家主公正在等侯公子,公子请!”
颜武和众位士在外等侯,伯邑考与墨羽则一起进入营帐!
中军大营很大,里面布满了沙盘和令旗,还悬挂着一张作战的地图,两边有几个棉制座席。此刻大营内只有姜文焕一人,正坐在营中央一个虎皮座上看着军报,神情专注看得十分认真。
伯邑考走进来,他抬起头一看,先是一怔,接着猛得站起来吃惊的看着他道:“原来真是你,那****还以为我看错了,你怎么会在追梦关?”原来前几日攻城那日,两军对垒之时,姜文焕也看到了伯邑考!
伯邑考见到姜文焕也吃了一惊,他一身战甲虽然显得也很威武,可面容却显得很憔悴,两鬓白发垂下,眉头皱纹也十分明显,虽然也不过只有三十岁出头,看起来好像四旬也不止了。由于多年来的忙碌辛劳,他自己已经显得有些衰老,却更没想到姜文焕更衰老的如此明显。
伯邑考初来之时,还一直担心多年与之未相见,多年过去已物事人非,今日好友重见会不会有生分之感!可今日一见竟感觉毫不觉得生疏。伯邑考见他问自己,只淡淡得道:“我去朝歌!”说着也不等姜文焕礼让,就走到旁边一个座位上坐下,墨羽则立于其身后,淡然的目光中带着敬惕之意。
姜文焕放下手中军报,从正座上走了下来,坐在伯邑考旁边一个座位上,一名军政官端来两杯茶退走,姜文焕看着伯邑考叹道:“我们好多年没见了,你也变老了!”说完顿了顿又道:“伯母太姒夫人现在还好吗?”
伯邑考淡淡地道:“我母亲已经去世了!”说完,便伸出手端起茶喝了起来。伯邑考平日提起此事,必定会十分哀伤,甚至泣不成声,今日却显得颇为平静,姜文焕闻之,心下不禁黯然。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只觉造化弄人,想起昔年两人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玩乐之事,又岂会想到会在这里这般相见。
过了一会儿,姜文焕问道:“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我听萧云山派来的人说你要去朝歌?去做什么?”
伯邑考一边饮着茶,一边道:“我父亲被囚禁在羑里,这你知道,已经七年了,我这次去朝歌,就是为了求见天子,为父亲赎罪求情,希望能救回父亲!”说完,转头看着姜文焕!
姜文焕一听,面露惊奇之色,好似感觉听错了似的道:“什么?你去朝歌,就是为了求纣王放了伯父?”他直呼受辛为纣王,实因积恨而至!
伯邑考不理姜文焕那吃惊的表情,微微点点头!
姜文焕听到伯邑考确认,猛然站了起来,大声道:“你疯了吗,你这样不是去送死?”语气间好像觉得极其不可思议!墨羽在一旁站着,竟不禁将剑柄紧紧一握!
伯邑考一听此言,面现不悦,把茶碗放到桌案上,道:“你怎么这样说,怎见得就是去送死?”
姜文焕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对伯邑考的话简直难以忍受,猛然问道:“那纣王残暴无度,失去人性,你以为你送些东西过去,他就会放了叔父吗?你太天真了!”
伯邑考却极不以为然,道:“当今天子确是残忍了些,但我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姬家三代忠良,没有做过半点对不住殷商之事,又有朝中几位大人相助,我看未必不成!”他不愿如姜文焕那般称受辛为纣王,仍以天子相称,且说起有朝中几个忠臣相助,似乎甚是自信。
姜文焕听到他的话,竟是一声苦笑道:“你们姬家没做过对不殷商之事,难到我姜家做过吗?不一样惨遭醢尸之刑吗?”说着,耐心劝道:“伯邑考,并非我因我家之事故意阻饶你,我是为你好,你知道我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伯邑考一惊,看着姜文焕道:“听说令姐因什么事得罪了天子,才被害的!”伯邑考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并不清楚内中详里!
“是,得罪了纣王。”姜文焕突然带着气愤的声音大声道!说着,他站起身来背对着伯邑考站在那里,思绪的回到七年前,过了好一会儿,他悠悠地道:“当年当今天子耽于享乐,日怠国政,父亲和朝中几位大臣都忧心忡忡。当时父亲思虑再三,决定将姐姐进宫去伴君左右,原意是想让姐姐在纣王旁边,时时规劝他,望他能效太甲王,知错能改,可这纣王最是荒淫好色之徒,我姐姐是贤良淑德之人,岂能事事就范随他心意,没想到那一日纣王兽性大发,竟当殿亲手将我姐姐斩杀!”
说着,声音发颤,显得极其痛苦,却又在强忍,又道:“后来我父亲气不过,只是为女儿斥责了他几句,竟被他醢杀!”说完,长舒一口气,冷冷一笑道:“这就是我家这世代忠良的噩运!”说着,牙齿微咬!
姜文焕说完,强自忍受内心痛苦,突然转过头对伯邑考道:“你想,纣王如此丧心病狂,他的心思岂可以常人之心忖度?”
伯邑考听到他的话,想起七年的情景,也是心惊胆颤,但微一思量,又道:“天子将我父在羑里囚禁七年,七年来都未杀我父,相信此事终有回旋的余地,况且父王被囚羑里,我岂能独在西岐享福!”
姜文焕一听他还在坚持,又恨又无奈,突然又道:“你可真是糊涂!我几次遣使写信给你,要你跟我一起举事。当今纣王残忍暴虐,屠戮天下,无半点仁主之贤,此时天下诸侯当合力而伐之!如今这天下数千诸侯,以国力而言,自以你西岐为首,只要你我两路诸侯合在一起,足占天下半数,若能合兵一处,何怕暴君不灭?”姜文焕越说越激动,他多次想说服伯邑考和他一起反商,均未能如愿,这次能亲自跟伯邑考说,实希望能说动他。
谁知道伯邑考一听此话,立马冷冷地道:“你要我西岐与你同做那不忠不义,谋逆叛反之事?只要我伯邑考活着,就绝不可能!”
姜文焕又气又恨,斥道:“愚忠,愚忠,若是造反便是辱没,那昔日他殷商不也是反的夏桀吗?那又算什么?天下本应有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就当伐灭!昔日商汤能伐夏桀,今这纣王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为何伐不得他殷商?”他急切的想说服伯邑考跟他一起举事!
伯邑考平日优柔寡断,但一遇到大是大非,立即据理力争,毫不退让,一听姜文焕的话,也怒起来。他猛得也站起来,厉声道:“伐殷商?就凭你这点兵力,伐得了吗?你连追梦关都打不下!如今天子东征,王师主力东移,你在此地尚还能勉强坚持,若等到天子回师朝歌,大军从东夷返还,哪还有你的命在?”
姜文焕毫不退缩,继续争道:“打不过,打不过也要打,天下要推翻暴君,总要有人先站出来!再说你以为只有我在反抗纣王吗?他倒行逆施,就连王族贵族之内要反对他的人也大有人在!就连殷商王族之内也有人看不惯他!天下事总要有人挑头,若由姜文焕一己之躯唤起天下有识之士一起反商,姜文焕虽死无撼!”他声音极其锐利。说完,他负手而立,背对着伯邑考。
伯邑考再也难以忍受,他指着营外道:“你去看看你营外的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就因为你他们抛家弃子,来到这异国他乡做这无谓的厮杀!还有,我这从西岐一路走来,到处见到因你而受兵乱之祸失去生计的百姓,颠沛流离情状凄惨,就为你一己之仇,害得多少人受牵连之祸,你于心何忍?”
姜文焕突然又转身看着伯邑考,道:“因我一人,就因我一人之祸吗?那纣王贪得无厌,横征暴殓,残害忠良,欺压百姓,难道他害死的就我姜家一家人吗?”说着声音越来越大。伯邑考皱着眉,带着怒意道:“就算这样,那总也比你这妄起刀兵,弄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强吧!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赶快退兵……”
两人越吵越凶,外面姜文焕的亲兵听着,拿着剑戟几乎要闯进来,墨羽在一旁听着,手中的剑也握得紧紧的!
猛得吵了一会儿,姜文焕突然一挥手,厉声打断他道:“好了,你别说了!”伯邑考喘着气,恨恨的看着姜文焕也不再作声!姜文焕回过身去,依然背对着他!
营内一时寂然!两人都觉刚才过于激动,都在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姜文焕强忍着痛苦,过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平静了些,语气才较为平和地道:“伯邑考,世事无常,上天既已把你我逼到这般田地,我们也只有按自己的路走下去,我们都没有选择!我们谁也别劝谁,你做你的忠臣孝子我造我的反,你去你的朝歌我打我的追梦关,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着,言下已有送客之意。
伯邑考听完,竟见他这般固执毫不动摇,心下又怒,好像恨不得要出手去打他,待又要说,墨羽突然在一旁小声劝道:“公子,别说了,此地我们不宜久留!”说着,向他不住使眼神。伯邑考见之向大帐外看去,果然姜文焕的一群亲兵正在外向内窥视。
看到这情景,伯邑考这才忍住,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姜文唤,叹息一声,感觉到心神俱疲,无可奈何。他说的对,他们谁也不可能劝动谁!伯邑考低声道:“我说服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说着转身向营外走去,姜文焕留也不留!伯邑考一出营门,见大营两旁的士兵都诧异的看着他,他们都听到了伯邑考的话,知道他是为自己这些讲话,目光中流露出感激之意!伯邑考见之,更心生不忍,回头又恨恨的看了一眼姜文焕,转身而去。
会面不欢而散,伯邑考墨羽颜武一大队人马从南都大营中走出,墨羽这才放下心来,他本想一旦姜文焕生出什么歹心,自己就立即出手,如在汜水关那样直接劫持姜文焕!不过还好,总算有惊无险!一行人继续朝东方走去,姜文焕的大营慢慢的被远远的弃到了后面!伯邑考回头望了一眼黄沙中的南都军营,不禁叹息一声,又调回马头继续沿着那未知的旅途缓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