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看着一身红裙的萧红玉,问道:“你自小就在军营之中吗?这里尽是须眉男子,小姐女儿之身在这里,难道不会觉得不适吗?”其实他本想问萧红玉父母之事,可又想提出又徒然让其伤心,是以忍住未说。
可萧红玉听到伯邑考的话,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还是想起了故去的父母,淡淡一笑道:“倒也没什么不适!我母亲在我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也在很小的时候就战死沙场……”刚一说到这些,突然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哽咽起来。伯邑考见之,一时竟有些慌乱!可萧红玉悲戚之状瞬间又逝去,继续道:“我自小跟随爷爷在军营中长大,戎马多年早已习惯!军中的将领当我如自己小妹妹一般,红玉在军中得到照顾颇多。爷爷虽是武将,却并非粗鲁之人,他从未逼我跟他习武,是我自己硬缠着他的!”
伯邑考听着哈哈一笑道:“真是将门虎女!只是如小姐这般却陷入这厮杀之中,可谓明珠暗投了!”说完,怔怔的看着她,目光中尽是掩饰不住的怜惜之感!
萧红玉心思玲透,听到他的话,心中不禁又喜又羞,心中快速思索着,想说出什么话以掩尴尬之意,就问道:“公子,我听说你们西岐城极大,民丰物阜,安定繁荣,百姓生活极好,简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爷爷常说如今这天下,也只有西岐算是一方净土了。唉!只可惜西岐离我们这里路途遥远,也未有机会去看看!”说着,语气中尽是惋惜之感。说完,她目光闪烁着看着伯邑考道:“公子你说,西岐城真有世人传说的这么好吗?你可不能诓我!”
伯邑考一听到西岐,不禁又生思乡之情,长叹一口气,目光闪烁着道:“我倒不知道世人如何说我们西岐的。不过说起我们西岐,那确实是极好,民风淳朴,百姓和善,互敬互爱,倒是极难得的好地方,不像其他地方,尽是阴谋诡诈,凶狠争杀!”说着,他侃侃而谈,不禁将西岐国政民风说了个遍!
他刚说完,见萧红玉目光闪烁着,怔怔的看着自己,奇道:“怎么,你不信吗?”
萧红玉醒过神来,微笑道:“怎会不信?公子一向谦逊,可一提到西岐,竟毫不吝啬的如此夸奖,我看说不定那里比公子讲的还要好呢?”伯邑考一听,仰头一笑,道:“我这么自夸,真让小姐笑话了!”
萧红玉显得很欢快,道:“哪有啊!对了,我还听说百姓每年祭祀农神,就是你们周人的的先祖,是吗?”
伯邑考一听,忙点头,好像十分以此为傲!萧红玉看着伯邑考的神情,突觉有些好笑,道:“公子,那您就给我讲讲农神后稷的故事,好吗?”
此时伯邑考的心情也变得十分舒畅愉悦,道:“那有何不可啊?”说完清咳两声,开始讲道:“我们先祖后稷,自小便喜欢种植之术,喜欢种植桑麻,大豆,而且种的都特别好,长大好更加专研。什么样的土能种什么样的庄稼,先祖一看就知道,周族的百姓都来请教他,名声可大了!后来连尧帝都知道了他的名气,还让他做农官,自从他做了农官之后,天下粮食年年大丰收,后来发大水,先祖受命和大禹一起治水,洪水退后,天下满目疮痍,百姓受洪水祸害,民不聊生,他又临危受命,组织百姓开垦荒地,种植百谷,……”伯邑考或是因为心情高兴,萧红玉一引,说着说着,竟把周氏一族从起源到岐山脚下如何发展的一下子全都说了出来,听的萧红玉不禁心驰神往。
伯邑考说了好一会儿才说完。萧红玉听,也是长舒一口气,目光闪烁着好似极其感慨艳羡,道:“怪不得,只有这样的家族才能出现像公子和姬伯这样的贤人!有西伯侯和公子这样的贤明之主,有这样勤劳的百姓,周族怎么会不兴旺呢!”
伯邑考听完哈哈一笑,此时心情已变得十分轻松随意,他仰着头,声音有些拖沓地道:“哎!伯邑考哪能与父亲,与列位先祖相比啊?其实我觉自己也无多少统国之才,治国以来虽然也算小有所成,却常感有些力不从心。有时我常想,其实若真做一个普通的农夫,清闲自在或许于我更好呢。”说到这里,脸色凝重了些,道:“有时我常想,或许我本不该生在这王侯之家。我常想等迎回父亲,我就脱去这锦衣玉带,或效法先祖去塞北割草牧羊,或学两位叔祖下江南做一个耕作的农夫!那样倒是更合我的秉性啊!”
伯邑考本十分随意的一句话,萧红玉一听,却觉十分意外,竟有些吃惊,悠悠地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
幽幽的烛火下,她静静的看着伯邑考,此刻他虽然一脸笑意,确也是真的开心,可额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皱纹,还有两鬓的几根白发,却看得人心酸。还有那双始终有些凝浊的眼睛,似有一股无法释然的悲苦之感!
红玉看着看着,心里竟不平静起来,只觉一股热流在体内乱窜,她竟不禁低下了头,眼睛竟有些要润湿的感觉!
此时伯邑已考察觉她神色异常,却也并不知她心中所想。不过看到她这神情,伯邑考似陡然被惊醒,察觉感觉自己似不敢这样轻易表露心迹,毕竟这些话除了墨羽,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曾说过。
伯邑考这样想着,心下有些暗悔,眼睛微一扫视,突然指着那铜卣道:“咦,这个卣这么精致,是做什么的!”他故意将语气变得十分轻松,想以此化解屋内的些许尴尬之感。
萧红玉一听,也知其意,脸上重又露出笑容,将卣抱到自己身边,一边一支手拍着那卣盖一边道:“我知道公子讨厌奢华,可这里面偏偏是一件极其奢华之物,公子不妨猜一猜!”说着,语气中颇带些神秘之感!
伯邑考一听,倒真有些兴致,用手托着下巴,思索了好半天道:“用这般精美的器具盛装,我看定是什么玉露琼浆了!”说完看着萧红玉,等她给出答案!
萧红玉眼睛转了转,最后道:“算公子猜对了吧!这里面不是琼浆,却是玉露,这是我制的玫瑰汁,特拿来让公子品尝!”说着打开盖子,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面而来,果然带着些玫瑰花香!
伯邑考一听,只觉光听这名字就十分吸引人,奇道:“玫瑰汁?怎么做的?”
萧红玉笑着开始讲起,道:“先要到春天早晨,有铜卣收集玫瑰花瓣上的露水,要一大卣才行。再采集新鲜的玫瑰花蕾,用水洗净,等制作时先用小火将水煮开,然后将新挑选的花蕾取出一些放入水中,等水变成红色,把煮过的花蕾取出,再放进一些,反复煮几次,等到所有的花蕾都煮完了,再调入些蜂蜜,等凉了之后再装进铜卣窖藏起来!等什么时候想喝随时可以拿出来饮!”
伯邑考听完,看看萧红玉,又看看那铜卣,叹道:“制作这等复杂,这等好的东西让我喝了,岂不是都糟塌了!”萧红玉笑道:“公子说哪里话,如果能将这玫瑰汁给公子喝了,才不算糟塌。”说着,将那玫瑰汁倒到旁边一个玉杯里,将那杯子举到伯邑考面前,道:“公子,请品尝吧!”
伯邑考双手接过那杯子,只觉那玫瑰汁淡红色,趁着那玉的青绿之色,更显清澈沁人,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正在慢慢往外散发,闻一闻就觉遍体清凉舒泰!伯邑考看着玫瑰汁,心中惊叹不已,竟舍不得喝了!
萧红玉看出其意,笑着道:“公子,这东西再好也是给人喝的,可不是给人看得!公子若是不喝,可负了红玉一片心意了!”
伯邑考一听,点点头说了声道:“好!”说着,抬起酒杯将那玫瑰汁一饮而下!萧红玉一脸喜色看着他!
伯邑考细细品味,清洌甘甜,芬芳无比,喝到肚中只觉似暖似凉,舒服无比。伯邑考也大感畅快,抬起刚要说话却陡然间萧红玉一双晶莹清澈的眼睛正带着喜色看着自己。
摇曳的烛光下,只见他鬓边两缕垂下的青丝正在随着从门缝中渗进的些许凉风轻轻飘扬,朱唇微张,双目晶莹如露,正闪烁着看着自己好似要迫不及待的听到自己的评价,竟是一脸天真无邪之样!
伯邑考不知为何,只觉心头一震,微叹道:“伯邑考长这么大,却从没有哪个女子像小姐这样对我!若是将来有一日伯邑考能有小姐这样一知己,此生还有何憾啊!”
萧红玉听不禁一怔,她本等待伯邑考能为这玫瑰汁夸奖自己几句,却不想伯邑考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顿时满面羞红,支支吾吾地道:“公子您……太客气了!”说着,一时竟不知所措,忙低下头,有些慌乱的收拾碗筷,边收拾还边道:“公子早点休息吧,红玉要走了!”
伯邑考一愣,才回味起自己说的话,不禁脸也是发烫,道:“小姐……刚才在下唐突了……”却一时不知再往下怎么说!可萧红玉却像没听见似的,收拾好东西,竟看也不敢看伯邑考,只是道:“红玉告辞!”说着,转身出了门!
此刻伯邑考在屋内竟一时呆住了,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心里竟一阵迷茫!
他多年来忙于国务,加之心情沉郁,无暇也无心思他顾,至今孑然一身,从未如今天一样对一个女子如此动心!他看着萧红玉的背影,此刻屋内还留有她的芬芳之气,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心中既感羞涩、唐突、不知所措,又如何不感动,喜悦、喜欢呢?他今天说了很多话,许多话几乎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可今天为什么全都说了出来,是那么的想说出来,说给她听。伯邑考感到一颗冰冻的心正在开始融化,即使他不想被融化,但他却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