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与萧云山爷孙说笑一阵之后,一颗忧愁疲累的心感到轻松愉悦不少,感觉和他们在一起,就如同和家人在一起一样。墨羽见他们刚才言笑之状,绝非伪善深诈之辈,些许警惕防范之心也消去大半,众人均心道萧云山与那汜水关的总兵韩荣果然不同。
萧云山引着伯邑考进入追梦关,墨羽颜武和追梦关其他诸将跟随在后。萧云山边走边道:“公子这一路来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着实不易!可在我这里多歇息几日,再走也不迟啊!”说完,声音压低了些又道:“公子在汜水关的事,丞相派人捎书信告诉我!公子放心,我这追梦关是铜墙铁壁,一切奸邪绝难渗入,汜水关之事决不会发生!”
萧云山的声音十分随意,好像没将这等事当做什么了不得之事,可是伯邑考闻之却是一惊,与墨羽不禁对望一眼,没想到这萧云山居然连汜水关的事都知道!不过微一思念却可更放心了,商容既然能连这等机密之事都向其坦言无隐瞒,足见对其是何等信任,断不会有什么差错。伯邑考这样想着,只觉在这追梦关内更加安全了,说道:“丞相关照之心让伯邑考感激之至,将军忠义双全,伯邑考深感敬佩!”
萧云山引着伯邑考颜武等人进了追梦关正厅。这大厅是萧云山平日点将之用,十分宽敞明亮。伯邑考一进去,顿有一种舒畅之感!此时厅内已备好几桌筵席。
萧云山邀请伯邑考和墨羽坐下,自己居坐于正位。萧红玉与关内几名将军也跟着陪坐下来,萧红玉正坐在伯邑考对面。
伯邑考行走多日十分疲累,一坐下感觉舒服不少。且自出西岐伯邑考一直心情郁郁谨慎,今天却感觉到难得的畅快和放松!或许是因心情突然变好之故,伯邑考竟还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颜武自去安置马车,尚未到来,是以众人并不动席。萧云山先对伯邑考道:“公子,您贤德之名闻名遐迩,萧云山敬仰已久。只是西岐路远,萧云山奉命镇守关隘,无法前往拜访。今日公子能屈驾至此,也是我等机缘!只是追梦关地处偏僻之地,又处于战事,交通闭塞,只怕有招待不周之处,可要委屈公子了!”言语之间十分客气。
伯邑考听之,叹道:“总兵不必客气,是我等叨扰将军了!”说完,顿了顿,神色突然叹道:“如今父王获罪被羁,伯邑考一介犯官之子,并无须将军如此厚待!”
伯邑考本无意中一句话,可萧云山听到此话,却突然笑容收起正色道:“公子,此言可就差了!萧某可并非趋炎附势之徒,我敬公子实因西伯侯与公子皆是忠孝节义,仁德素著,乃当世贤人,可绝非因公子的尊位啊!”他语气郑重,颇有责备之意。伯邑考一听,才突然发觉自己失言,忙道:“刚才是伯邑考失言了,望总兵不要在意!”话虽这样说着,心中却不禁其更加敬重。
萧云山看到伯邑考局促慌张的样子,也察觉刚才话说的语气有些太重了,于是挥挥手一笑,道:“公子言重了!我并无他意。公子这几日闲暇时可以到这追梦关四周游玩一番,这里虽是边关,但风景颇佳!只可惜现在这里正处战事,萧某怕是无法陪公子了!”萧红玉这时也道:“是啊公子,等明天我陪公子看看这里的山泉之景,可美了!反正追梦关离朝歌城已不算远了,公子多住几日,也不必急着走!”伯邑考只觉萧氏爷孙之言是真心实意,并非客套,他心中生出感激,带着谢意微微颔首道:“感谢二位盛情!”可心中微一思念,却叹道:“如今为姜文焕大军阻隔,怕是不想多歇息几日也不行了!”
不一会儿,颜武安置好马车也来到厅内。此时宾主聚齐,萧云山首先举起酒杯,首先朗声道:“大公子贤名远播,今日光降追梦关,敝关上下俱感荣宠!此一杯敬公子,聊表萧云山敬仰之情!”
萧云山一说完,萧红玉及韩勇常亮等诸将也都纷纷举起酒杯,伯邑考和墨羽颜武也拿了起来,伯邑考道:“萧总兵言重了!伯邑考离乡到此,蒙得总兵和小姐及诸位将军照应,感激不尽,此酒伯邑考也敬总兵和诸位!”萧云山一听,面现喜色,众人笑着,一饮而尽!
伯邑考一饮那酒,才发现入口清爽甘洌,竟不是酒而是水,颇觉意外。萧云山喝完一见伯邑考脸色有异,才突然恍悟,颇有些尴尬地道:“追梦关现处战事,是以我已下令平日军中不可饮酒,却没想到今日待慢公子了!”说着,就要让人去拿酒,伯邑考阻止道:“哦,不必了,清泉甘洌远胜佳酿,伯邑考也非善饮之人,不必劳烦了!”萧云山一听,笑着点点头道:“如此正好!”
此时厅内一团和气,伯邑考也觉倍感轻松,颇为开心的与萧云山闲聊起来!伯邑考道:“老将军年近古稀,还在为天子戍守关隘,可为群臣楷模,令人敬佩!”
萧云山一听,捻须哈哈一笑道:“老夫戎马一生,这辈子都交到马背上了!现在就是再不服老,毕竟也老了,现在让我最牵挂着,就是红玉了!”说着,想起已故的儿子,声音逐渐变得感慨,不禁朝萧红玉望去,目光中尽是怜爱之色!
伯邑考见他爱孙女心切,也不禁感动,道:“红玉小姐,才貌双全,聪颖过人,谁能娶得小姐便是造化了!总兵将来必得一佳婿!”萧红玉听到两人说话,一脸羞红,假嗔道:“你们这般说我,是要把红玉羞得吃不下饭吗?”众人一听,都是一笑。
萧云山边吃菜,边说道:“如今这天下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战乱,像西岐能有这一方净土,可也极是难得了!”顿了一顿,又道:“几年前的时候,姬侯也如公子这般从这里经过前往朝歌!当时我也曾与贤侯,把酒言欢,畅谈古今好不快活!”说着,想起昔日欢乐之景,脸上竟不禁现出笑意!
伯邑考一听,又想起了父亲,不禁神色黯然,夹着菜的筷子竟停了下来。父亲!父亲七年前,大概也是在这里同萧总兵饮酒畅聊。伯邑考想着,竟下意识的往周围看了看。
可萧云山并未察觉伯邑考沉郁的神色,继续说道:“唉,世事难料,真没想到姬侯到了朝歌城之后竟会发生那么多事,竟再没回来,今日公子竟也要步其后尘了!”说完,声音中竟有不尽的感慨。
伯邑考一听,只觉更伤感了,眼睛竟已有发红发热之感。
萧红玉在伯邑考对面,一直在看着伯邑考并未怎么吃,这时见伯邑考面现悲色,不知怎的,心中也是一阵刺痛,感觉那么难以忍受。她站起来走到伯邑考面前,给伯邑考倒了杯清水递上,又转身对萧云山有些斥责道:“爷爷,这些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呢,岂不让公子徒增伤心。况且公子此次不正是为救姬伯父而去吗?”说着,又转向伯邑考,一双动人的眸子带着笑意看着伯邑考道:“吉人自有天相,红玉相信公子此次去朝歌一定能把姬伯安全救回来!”说着,语气中满是关切之意!
伯邑考一怔,迎着她温和的目光,只觉心中生出阵阵暖意,微微点点头道:“谢小姐!”心中也在提醒自己,尽量平复心情。
萧云山这时也突然察觉到,是自己说话不当,忙道:“对对对,玉儿说的对啊,吉人自有天相,若是侯爷和公子这样的好人不得好报,那天下当是当真没天理了,公子不必过于悲戚!”伯邑考心中感动,不住的道谢。萧红玉见伯邑考不似刚才那般悲切,也放下心来,笑着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接着,萧云尽量捡些轻松之事相谈,伯邑考心情也渐渐转好,大厅里又重回刚才欢乐之状。
没过一会儿,几名兵卒捧着些木盘走了进来,里面全都是烤熟的鹿肉和狼肉,正是萧红玉刚刚打来的,还有其他一些野味,众人面前各放了一盘,伯邑考只觉一股肉糜的香气扑面而来。
萧红玉一看自己的猎物做好端了上来,顿时显得十分高兴,对伯邑考道:“公子,这就是我刚刚打来的鹿肉,用大火烘烤而成,就是不知合不合公子味口,公子可先尝尝看!”萧云山也道:“公子,追梦关如今处于战时,道路阻塞,怕是没有更好的东西来招待公子,这望公子若不嫌弃,就将就用些!”
伯邑考点头道:“劳烦诸位了!”说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鹿肉,放在嘴里品尝!
萧红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问道:“公子,味道如何啊!”
伯邑考只觉这鹿肉确实鲜美,只是油腻了些,他连日赶路,脾胃失调颇觉不适,但觉不便怫众人好意,就道:“此等野味,就是在西岐也曾不吃过啊,味道果然非同凡响,谢小姐!”说着,伸手拿起水杯饮了一口水,好洗去口中油味。萧红玉,秀眉微蹙,刚想说什么,却又止住没说。可萧云山并未看出任何异状,见伯邑考称赞,心中也颇为高兴。
萧云山又道:“姬伯被囚之后,西岐国势依然平稳,公子代带国主之位西岐更是蒸蒸日上,足见公子平日治国有方,西岐万民归心!”伯邑考见他夸奖,带着谢意道:“还好,西岐民风淳朴,几年来除了西羌偶尔骚乱外,倒也无其他忧心之事!”
萧云山又道:“这些都是公子仁政爱民之故,若是如那崇侯虎一般,百姓还有活路吗?”说着,神色间好像对那崇侯虎十分鄙夷。伯邑考听到他提起崇侯虎,目光中也显出些愤恨之色。萧云山又道:“姬周民风淳朴,自古使然,公子一家都是仁善之人。包括令堂太姒夫人,是天下妇德的表率。不知夫人现在如何,还康健吧?”
谁知伯邑考一听他又提到母亲,脸色又黯淡下来,道:“家母思念父亲,忧思成疾,在我离西岐前几日已去世了!”说着,手中的筷子竟不禁又停了下来。萧云山一听,不禁一怔,惋惜之余也不禁后悔,他本想说些开心的事,竟不想又触到伯邑考的痛处!
不过伯邑考眼中的悲感只是一闪而过,他不愿在这大厅广众之下,再生悲戚之状,又吃了几口菜,向萧云山问道:“萧总兵,如今姜文焕大军正在攻打追梦关,不知现在战事如何?”伯邑考本不愿在此时问出此事,但终究焦急赶路,竟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萧云山一听,不禁叹息一声,道:“姜文焕来攻已有数月了!他攻我守,着实打了不少硬仗!贼兵势大,我这里兵力有限,一时也难以击退,如今两军正处于焦灼对峙之态!”说完,他看着伯邑考忧虑的神色,道:“我知公子之意,但观现在之态势,公子还是耐心在这里多待几日!”
伯邑考一听,不禁心往下一沉,没了半点味口!
萧云山看到伯邑考脸上忧愁之状,心下不忍却不知如何劝解,想着眼下的战事,道:“其实姜文焕不过初出茅庐之辈,并不足为患,只是现在天子东征,王军主力东移,追梦关兵力有限,否则的话,只要我手里再有几万兵马,剿灭这些叛军真如扫灭蝼蚁一般,一个姜文焕岂在话下!”说着,声音中又是愤懑又是豪迈,接着想了想,对伯邑考道:“公子您不必过于担忧,待过几天战事缓和,我一定会想办法送公子出关!”
伯邑考微微点头道:“谢总兵!只是伯邑考有一言,不知可不可以讲!”
萧云山有些奇怪,笑道:“公子有话,但讲无妨!”
可伯邑考似还有些犹豫,最后道:“萧总兵是否想过派出军使到姜文焕处,议和呢?”
伯邑考话一出,众人都是意想不到,萧云山麾下诸将更是面面相觑,伯邑考见众人惊诧的神色,忙又道:“哦,我是想说那姜文焕昔日并非不忠不义之人,今日起兵,实在事出有因!刀兵一起死伤无数,对两边都不好。我想可否派人出城与之联系,对之晓以大义让他自行退去,这样双方讲和,化去干戈,岂不好吗?”说着,朝萧云山看去。
萧云山看着伯邑考期盼的眼神,叹道:“公子仁慈,真是名不虚传呐!只是公子并不知道这世间人心之恶啊!昔日其父九侯和其姐无故遭商王残杀,此等大仇,他岂肯放下!”说完,顿了顿,又道:“不瞒公子说,如今跟他作战,我心中实也不愿!我与其父九侯昔日同殿为臣,当年是有些交情的!平心而论,其实他和公子一样,也都是淳厚之人,若非七年前朝歌之事,这姜文焕或许和公子一样,但想来也是一个仁政爱民之主。可惜造化弄人,无论如何,他既然已作乱造反,萧云山身为殷商之臣自不能容他!”说着,端起面前酒樽里的水一饮而下,真有以水代酒之感。
追梦关诸将观之,也不禁愕然,平日萧云统兵护城作战,杀伐决断从无半点犹豫,却没想到心中还藏着这样的无奈之痛。伯邑考观之,心下也是一阵叹息,甚至心中竟还有一个声音不停的问自己:“姜文焕和萧云山本都是忠义之人,是谁逼着他们在此无奈的厮杀!”
正在屋内一片沉闷之时,却不想萧红玉手托着一个托盘进来突然从门外走进来,边走还边道:“爷爷错了,想西岐上一代的季历王时,季历于王都逝世,姬昌伯父不也没有起兵作乱,几年前西伯侯与九侯在王都同遭噩运,姜文焕谋逆叛乱,可公子却碍于忠孝大义,克守臣节,可见人之善恶忠奸与境遇无关,那姜文焕岂可跟公子相提并论?”
萧红玉一说话,伯邑考与萧云山都是一惊,两人只顾说话,竟都没注意她什么时候出去的。伯邑考抬头向她看去,见她一双闪烁柔和,略带着笑意的眼睛也正看着自己。
只见萧红玉端着那木盘走到伯邑考面前放下,伯邑考一看,见里面是两盘已做好的菜肴,所用的都是青菜、黄瓜、西红柿、莲藕、青笋之类的新鲜时蔬。伯邑考微微一怔,不禁低下了头。
萧云山看着红玉手中的木盘,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她,萧红玉突然嗔道:“爷爷只顾说话,没看见公子什么没吃吗?我们拿这些粗俗之物招待公子,却不想公子万金之躯,金枝玉叶,如何用得了这些?爷爷当公子是我等这些皮糙肉厚的武人吗?”
萧云山一怔,这时才发现刚才一直和伯邑考说话,他面前的一盘肉几乎未动分毫,不禁尴尬的笑了笑,道:“是萧某粗心了。”
此刻看着那菜肴,伯邑考脸上竟有些发红,刚才是自己亲口承认那肉食好吃,却不知竟被萧红玉看出来了。伯邑考脸色颇有些尴尬之气,说道:“小姐说哪里话,小姐才是金枝玉叶,伯邑考方是那皮糙肉厚之人!”
萧红玉看着伯邑考,温润的眼睛突然变得颇为严肃,带着斥责之感说道:“公子刚才不喜这油腻之物,刚才为何不说?”
伯邑考不敢看她的眼睛,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萧红玉又道:“我等将公子视为家里人,公子也不可将我们视为外人才是!”伯邑考忙点头道:“是,是伯邑考之错,望小姐原谅!”虽然这样说,可是见萧红玉如此待自己,心中感激、温馨、甜蜜诸般感觉竟交融在一起。
可萧红玉看着伯邑考局促不安之情,有些好笑,有些喜欢,却又有一丝神伤,这样的好人却偏偏为什么要遇到这么多坏事?
萧红玉回到座位,萧云山看着伯邑考如此淳厚,目光闪烁,心中暗暗思索者,不禁叹道:“像西伯侯与公子这等好人却落得这般下场,不能说不是天下之不幸啊!”说完,重重一叹,愤慨地道:“只恨君主不明,奸臣当道,好人遭殃!我听闻那崇侯虎现在在朝歌建什么鹿台,闹得怨声四起,百姓又要遭殃了!如今国事日非,若不是朝中几位老臣苦苦支撑,真不知道这殷商社稷还能延续几时!”
伯邑考听之,想起王庭混乱的朝政,也不禁叹道:“现在王庭若不改弦更张,怕是狂澜难挽!”
萧云山,仰着头像在想着什么,喃喃道:“如今的国事,要想挽回,怕是不易。萧云山几代以来受天子大恩,现在只求尽忠,也算抱了殷商世代国恩了。”
伯邑考听着,也叹道:“我姬家也是一般这样的心思,只盼天心回转啊!”
两人说起国政,都是一脸无奈,屋内都是叹息之声。众人正这样说着,这时突然听到外面不知哪里来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似万人齐喊,竟有震天动地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