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仲虽然有心帮姬昌,但因伯邑考之事,也不愿因他而引起受辛不满,甚至失去圣眷,本不打算再为姬昌说话。但这时见受辛看向自己,明显又显出犹豫之色,费仲想了想,终于出班奏道:“陛下,如今王庭局势危急,请陛下纳群臣之谏!”
费仲一说完,芮吉马上道:“陛下,丞相之言有理,请陛下谏纳!”邱引也跟着道:“陛下,臣也附议!”
这三人这样一说,顿时一大帮大臣开始随声附和,与刚才与黄飞虎等了了数人不同,几乎是文武百官一起奏请赦免姬昌!黄飞虎等人观之不禁心中暗喜!
受辛暗暗点头,又转头看向妲己,目光中也是询问的神色!妲己道:“陛下,您可还记得昨日日蚀之后,太师之言吗?”妲己柔媚的声音在这大殿里显得异常特别!受辛心头一震,默不作声!
妲己又道:“陛下,臣妾虽然不懂朝政,但天降异象,非同小可!此为上天旨意不可违背啊!既然我大商这么多贤臣均保奏于他,臣妾相信姬昌定是忠良无异,释放忠良也定是顺天意合民心之举。况且姬昌已是年近七旬之人,陛下何必如此担心呢?刑律虽重,不加无罪之人,既然上天有此示警,臣妾愿陛下不要因小节而失大贤!”
黄飞虎这时下边听着,这时长舒一口气,硬着声音大声道:“王后微言大意,臣等感佩!”
这一下群臣都是一惊,顿时议论纷纷,所有人都知道妲己一向反对释放姬昌,却没想到今日突然转了口风,更没想到黄飞虎会帮着妲己说话!众人都感觉这其中实在含着太多蹊跷!
受辛也觉得十分意外,他扫视了一下群臣,突然又看向崇侯虎,他思索了一下,突然略带着笑意,声音颇为温和地问道:“崇卿,依你看,此事该当如何?”
崇侯虎刚要说话,突然发现费仲妲己两道锐利的目光一齐盯着他,其他群臣也都看着他!
崇侯虎不禁全身一震,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虽然受受辛宠信,但毕竟是外藩!论圣眷,哪能与费仲和妲己相比?况且如今群臣皆一致同意放回姬昌,自己若强行阻止,不但不会成功,且立即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今后如何在王庭立足?他虽然对姬昌深自忌恨,但到此刻却不敢再上奏加以阻止。
当下,他心里几经权衡,终于强忍着道:“陛下,臣也认为应释放姬昌回国!”
众人一听,心里都不禁松了口气,又一起看向受辛。
此刻受辛双耳嗡嗡作响,他万没想到有一天整个王庭会一致奏言要放姬昌归国。大殿里一声不响的,受辛心中暗暗盘算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姬昌现在何处!”
黄飞虎一听,知道有了希望,急忙奏道:“陛下,姬昌携子墨羽正在殿外等侯!”原来受辛一下令召集群臣升殿,黄飞虎就知道定是说姬昌的事,是以马上派人把姬昌接入王宫在殿外侯旨!
受辛微微点点头,道:“传他们进来!”说完,直起腰又耸耸肩!他本来长期沉溺酒色,精神萎靡困顿,大不如前,可这样一直腰耸肩,昔日威仪气度顿时竟又恢复了几分!
姬昌和墨羽一齐进来,跪倒参拜!文武群臣一起看向他们,看向这个饱经沧桑形容枯槁的老人,所有人都知道,自他被囚羑里算起到现在,他已遭受了太多的不公和打击!现在大家能做都做了,能不能成功就看这姬昌在君前如何奏对了!
受辛俯视着姬昌,声音极其威严地道:“姬昌,伯邑考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姬昌一听,心里怦怦直跳,一想起自己的爱子那般仁孝,为救自己不避危险千里迢迢来到朝歌!却没想到受奸人陷害,死得如此惨烈!一思及此,便觉心如刀绞!但也明白此刻断不是为伯邑考伤心之时。听到受辛问话,他想起墨羽事先的嘱托,心中如同油煎一般在想:“邑考,父亲今日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你莫要怪我啊!”
想着,他长舒一口气,却突然以朗脆的声音,大声叫道:
“陛下,臣之子伯邑考丧尽天良,厚颜无耻,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竟敢冒犯王后亵渎天颜,臣既为其父,当与之同罪,请陛下治臣之罪!”
姬昌的声音在九间大殿里如同雷震!
所有人都吃惊得看着姬昌,姬昌平日温文尔雅,慈良淳厚,谁能想到如此恶毒之语竟会出自他之口,更何况他所咒骂的,是他刚刚惨死的亲生儿子!
受辛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刚才还十分威严肃穆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惊诧,皱着眉问道:“怎么,你是说伯邑考该死,你不恨我吗?”
此时姬昌内心如翻江倒海一般,但他咬着牙,强自忍着继续道:“陛下,臣怎敢恨陛下?像伯邑考这般逆君犯上,龌龊无耻之人,臣恨不得亲手寸磔其尸,方消臣心中之恨!今陛下替除去这逆子,臣感激还来不及呢!”
受辛怔怔的看着姬昌,竟突然问道:“怎么……你……你不想替你儿子报仇?”
众臣一听受辛的问话,都是一惊,都在想受辛今日是怎么了,这等话岂能问出?
姬昌此时已是满面通红,一股悲呛之感在充斥在胸口,继续道:“陛下怎会言仇?像这伯邑考这等狗彘不如,毫无人性之徒,幸亏被陛下发现处死,否则臣若不明就里,让他返回西岐,将来再糊里糊涂的将大位传于他,那样岂不害了西岐百姓,毁了祖宗社稷!陛下除此逆子,实在是救了我合族百姓啊!”
说着,心中再也忍不住,终于哭了出来,一边尽力抑制,一边断断续续地道:“陛下,臣……臣生此逆子……实在……实在……”此刻姬昌觉得越来越难说下去,他本不是善于作伪之人,今日又被迫以如此恶毒的语言咒骂冤死的爱子,心中痛苦陡然翻倍,加之年龄已大,刚说两句,已难坚持。
此时在一旁看着的黄飞虎看着,额头冒汗,心里怦怦直跳,暗道:“姬侯啊姬侯,成败在此一举,你……你可要坚持下去啊!”而在一旁的墨羽,手中紧紧的握住剑。受辛赐他入殿可剑履不解之荣,是以虽然入得殿来,但紫电依然配在腰间!此刻墨羽暗暗下决心,只要受辛此时敢对姬昌不利,自己立刻就冲上前去挟持于他,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救出姬昌!
此刻姬昌已觉实在难以再坚持下去,可就在这时他陡然想起家中姬发等几名幼子,还有西岐悬望于己的族人,如果自己继续被困在这里甚至死在这里,他们怎么办?他陡然间心中猛得一硬,大叫道:“……臣生此逆子,实在令我姬氏一族蒙羞,臣愧对祖宗,愧对陛下呀……”
刚说完,姬昌只觉再难说出一句话、一个字,泪水如决堤之洪夺眶而出,顿时号陶大哭起来!他凄惨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整个大殿的人都一齐看着在地上大哭的姬昌,不禁面面相觑,又是震惊,又是怜悯!黄飞虎此刻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要跳出来,他知道姬昌此刻表面痛悔,其实是为爱子而哭,就是不知道受辛看出来没有!
受辛愣愣的看了姬昌,好似从来不认识似的,竟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突然间,他嘴角微微一笑,心中一个声音道:“什么圣贤名士,什么仁名远播,生死关头,还不都是一样?”
“没事了,没事了,不用担心了!”受辛在心里不住的对自己说道!他知道姬昌极具才略,一直担心若冒然释放姬昌,他回国之后万一举兵叛乱,可实在不妙!可现在突然一见姬昌这模样,竟然为了活命连自己的亲生儿子竟都如此咒骂!如此一个贪生怕死之徒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受辛突然感觉自己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一个问题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痛哭的姬昌暗暗心道:“真没想到这姬昌现在竟变成如此模样,看来羑里七年之困以消尽其锐。这样的人还能成什么大事?”又看他白发乱飘身材佝偻的老态,更觉曾经的担心是那么的不值当。
一想到此,只觉心中豁然开朗,遍体舒畅,一昼夜的积郁顷刻消解,竟有天高地阔之感!脸上的冷酷威严之状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代之而来的竟是满面春风之感,他站起来大笑着道:
“哈哈哈,我还以为贤侯会为伯邑考之事怨恨于寡人,却没想到贤侯竟如此深明大义。贤侯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说完竟亲自走下御座上前搀扶!
黄飞虎等人一看这情景,都大舒出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这时姬昌依然扒在地上,泣不成声,墨羽扶着姬昌,在其耳边暗道:“义父,陛下已经赦免于你让您起身,不要再哭了!”姬昌这才回过神来,一抬头见受辛竟就在眼前,感忙磕头谢恩,墨羽扶着他慢慢站起来!
受辛大笑着,他的笑声和姬昌的哭声混在一起在大殿中回荡,受辛又回过头走向宝座坐下,继续笑着道:“贤侯如此忠义,堪为诸侯表率,都怪寡人失察,竟让贤侯在羑里困居七里之久,是寡人之过!”
姬昌急忙又躬身,依然带着哭泣的声音道:“是臣有罪在先,蒙陛下赦宥免死,羁于羑里自省,已是天高海阔之恩,臣纵使结草衔环,粉身碎骨也难报君恩万一!”
受辛听完,哈哈大笑,道:“好!姬昌,寡人今日就赦你归国!望你归国后应尽快集结各路诸侯,助王庭平定西羌之乱,稳定西疆!”
姬昌又跪下谢恩,头磕得砰砰响,显得极是感激,可心中却是如油煎一般痛苦!
为了这一天,他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这时费仲出班奏道:“陛下,西岐要征伐西羌,要有王庭授于权柄才好,臣请陛下赐西岐斧钺之权,专司征伐!”受辛略一思索,点头道:“好,准奏!”受辛知道姬昌之才,冠绝天下,只要不起反心,得此一人实胜过百万雄兵。
崇侯虎一听,顿时一惊!斧钺之权一给于姬昌,那么姬昌以后便可名正言顺的行征伐之事了!他有心阻止,却见受辛心情极佳,对姬昌突然变得极是信任,知道自己已无力阻止!见受辛前几日对姬氏父子忌恨异常,却没想到陡然间变得这般宠信,姬昌所得圣眷似乎还在自己之上,不禁又妒又恨,又恼又惧!
此时殿内真是一堂和气,箕子鬻子微子等人都相互看着,面现喜悦之气,终于大功告成了。可就是这时,妲己幽暗深沉的目光突然向黄飞虎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