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辛回到寝宫之中,陷入空前的焦虑之中。
他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漫无目的,不辨方向的走来走去,口里不住的念着:“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既畏惧神明的惩罚,又担忧西岐反叛!他觉得无论是神明还是西岐,将来必有一个会夺去他的生命!没想到姬昌的事有一天会变得如此棘手!他心里如翻江倒海,想起刚才天地昏暗恐怖之景,只觉心中像有一把火焰一样炙考着他!他心里愈发烦闷,像陷疯癫一样。一会儿走,一会儿停,一会儿仰头呆望,一会儿低头凝思。
他焦躁的走来走去,周围一群宫女观之几乎都不敢呼吸个个忐忑不安!妲己在一旁本有心劝解,又看他现在的模样,可突然想到他以前英武果决的样子,心中竟生出一种莫明的兴奋和成就感,索性也不再劝!
受辛来回走了好一会儿突然停住了脚步,仰头看着天板发着呆,脸上现出极为痛苦的表情还急促的呼吸着!妲己和众宫女见他这样,顿时都是一阵心慌!
突然,受辛“啊”的叫了一声,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周围众人都吓了一跳,一下子都围了过来!妲己不住地道:“陛下,您怎么了?”
受辛好像没听见似的,目光呆滞,头发散乱,脸上木讷僵硬像痴傻了一般,却一句话也不说!
妲己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但也只得强自忍住,又道:“陛下到榻上休息一下吧!”说着,向周围人一使眼色。旁边几名宫女一起出手来扶受辛,可受辛依然像一团泥一样几乎毫无知觉。在宫女的一起搀扶下,他费力的站了起来,步履有些沉重的走到榻边缓缓坐下!
几名宫女和妲己直累的气喘吁吁,都觉得受辛好像从来没这样过。而此刻受辛静下来之后,才略感清醒了些!妲己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胳膊,一边有些不耐烦的看了受辛一眼,又吩咐道:“端一碗参汤来,你们都退下吧!”众宫女依令退出了大殿。
妲己凑到目光依然痴呆的受辛面前轻声问道:“陛下,你还刚才的日蚀的事而担忧吗?”受辛脸色依然木然。他轻轻叹了口气悠悠地道:“天生异象,非同小可啊!”妲己看他如此,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没过一会儿一名宫女端着做好的参汤进来!
妲己用勺子搅了搅,舀出一勺递到受辛嘴边,道:“陛下!”
可受辛心中烦躁,哪里有食欲。他叹了口气,用手将勺子挡开,身体一歪斜靠在榻上锦被上闭上了眼睛!妲己见状只得将碗又放到了一边,
她见受辛虽似在休憩,可是眉头一直凝着,烦躁的心情其实未减半分!
宫内一时变得非常安静,妲己一边给受辛捶打着腿,一边眼珠子直转,思考着该如何措辞继续进言!这时一名宫侍突然走进来,跪倒奏道:“启奏陛下,王后!太宰夏招在外求见!”
妲己听到不禁一愕,她看了看受辛,见他依然双目紧闭像没听见似的。妲己又看向那宫侍,皱着眉冷冷地道:“不是刚见过吗?什么事啊,竟然跑到陛下的寝宫来了?”
那宫侍听出妲己话音不善,不禁也有些惧意,小心地道:“禀王后,太宰说新近研制出一种冰茶,想进于陛下!”
受辛本很不在意,可一听到他的话像陡然从睡梦中醒来一样,斜过头看着那宫侍,道:“什么?冰茶?”
那宫侍一听受辛说话,不禁压低了头,道:“是,太宰大人是这么说的!”
受辛不禁也有些好奇,他从未听过什么冰茶。他又回过头来将眼睛闭上,口中道:“叫他进来吧!”那宫侍应命而去,妲己见外臣要来,脸上立时一片严穆之相。
夏招应旨,提着一个铜卣进来。他见殿内一片静然,妲己脸上毫无表情,只是不停的捶打着受辛的腿,受辛以手支着头,眯着眼似睡非睡的样子。
夏招远没他的前任尤浑那样会阿谀献媚,却更加儒雅精明。他走到两人面前,脸上立时现出沮丧哭泣之状,将铜卣放下跪下,哽咽着声音道:“臣夏招参见陛下,王后!闻陛下御体不适,臣身为内廷首辅没能侍奉好陛下罪责难逃!陛下万金之躯,天下国运所系,万民所系,社稷所依!天下臣民无不乞盼着陛下龙体康泰,圣心常悦!请陛下务必珍重,勿使群悬望百姓不安啊!”说完,竟抽噎起来。受辛刚才在鹿台上以身体不适为由,撇开众臣离开,此时夏招就是顺着此话而言!
妲己在一旁观之,不禁撇嘴冷笑。此时受辛脑中迷糊,也分不清夏招的话是否真心。他微转过头道:“你刚才说要献什么?”
夏招一听,哭声一下子止住,立时明白他只是对自己要进献的东西感兴趣。他脸上立时又现出些笑意,他将那铜卣放到面前道:“这是臣自制的冰茶!”
受辛一听,疑惑地道:“冰茶?什么是冰茶?”
夏招马上道:“陛下,臣这冰茶是先用沸水将绿茶煮开,再以合香叶、水香叶拌之,放入冰糖融解冷却,再放入冰块即可!此冰茶可袪除躁热,静心养神,最是滋补,请陛下饮用!”他目光闪烁,一边说一边看着受辛的脸色。说完,他将卣盖打开,顿时一股淡淡的幽香迷漫开来。
妲己听其言,又观其冰茶,立时猜出这必是微子的主意,满朝文武只有他能想得到这么用茶,不禁觉得好笑。不过她并不说破,转眼向受辛看去。受辛果然来了兴趣,眼睛直直的看着那铜卣!
旁边一名宫女见状,便自去拿了一个玉碗和勺子过来。她将那茶倒进去少许,先递给了妲己。妲己轻尝了一口,确认无事,又递到受辛面前道:“陛下,请用吧!”
欲望最终使受辛振作了些!他起身坐直饮了一口,果觉清爽怡人令人醒神忘倦,便自己用勺子一口一口喝起来!夏招狡黠的眼睛向受辛瞄去,见他头发似有些散乱,目光呆滞无神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虽然刚刚在鹿台上与之分别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可夏招总觉得受辛脸上似有似无的又多出些皱纹,好似又老了一些。夏招不禁极其诧异,觉得不可思议!
受辛只顾自己饮用也不说话,夏招见状小心地道:“陛下若爱此物,臣再多制一些进于陛下!臣先告退,不扰陛下歇息!”受辛像没听见似的依然饮着茶。夏招又磕了一个头,慢慢站起来低着头面朝受辛和妲己往后退了几步,便转身离去!
受辛将碗中的茶喝了个精光,确觉舒服了许多,便将碗递给了妲己又歪下身子,想略微平静一下,妲己一边捶打着受辛的腿一边思量着。
过了一会儿,妲己见受辛双眼微闭,呼吸均匀,但似乎又并未睡熟,终于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若是您还为姬昌的事心烦,不如就准太师所言,放他回去就是了!”
受辛本来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可一听到妲己这话,陡然间双眼睁开吃惊的看着妲己。他又坐起,对妲己惊愕地道:“什么?你也说该释放姬昌,你不是说他外表仁义心存奸诈,居心叵测吗?”妲己一向坚决反对释放姬昌,今日突然这么说,这让他他极感意外!
妲己有些受不了受辛这锐利惊诧的眼神,也料不到受辛会如此反应,她脑中思绪急转,陡然间双目一红抽泣着道:“陛下,臣妾看陛下为此事如此焦虑身心不安,臣妾心中实在为陛下心痛担忧啊!况且满朝文武皆称姬昌为贤,就连费仲大夫那样的贤臣现在也对姬昌赞誉,我一个不出深宫的女流之辈,论见识哪及得上陛下那么多忠臣贤将?”
受辛观之,不禁感动,道:“王后如此为寡人着想,实在令寡人感激啊!”说完,他突然穿上鞋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道:“伯邑考那晚之事,寡人现在想起来都觉难以忍受!这个恶徒,竟敢对你无礼,我岂能饶他!”说着,不禁牙关紧咬,目露狠光!
妲己见受辛依然对此事如此耿耿于怀,竟是一愣,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有些感动却也不禁得意。她微一思索,脸上淡淡一笑,道:“陛下已将他醢杀,身受乱刃分尸之苦,还要如何呢?况且这终究只是伯邑考之罪,又非姬昌教唆!且姬昌知其子被杀之后,非但没有丝毫怨恨,反而自请惩罪,以我看他也确知己罪了!”说完,突然深叹一口气,脸现愁容道:“想起那日之事,我也似有不妥。当时只想着他一代琴艺宗师,一旦离开朝歌我等就再也无缘听到那绝世清音了,是以在酒席上多劝了他几杯!可没想到他酒量那么小,竟然就那么喝醉了,才出了后来的事!酒后之人最易乱性,陛下当知此节啊!”说完,幽亮的眼睛向受辛瞟过去。